華洪之冤,成都市井況無人不曉。王宗播乃是蜀中官場上層,對此更是心知肚明,不管是誰在其中搗鬼,如不是王建心中猜忌,怕華洪威名太盛,不利於自家權位,華洪又豈會慘遭橫死?

當初華洪任東川節度使,也恐職權太過,為了自保,屢屢上書分鎮,自削權柄,但仍因王建疑忌,不得不稱病告辭,歸成都閑居許久。待大軍北征漢中,才重新被召出山,統領大軍征戰。彼此共事,深知華洪清正剛廉,一心公事,令人敬佩。一戰而定漢中。功為諸將第一。

王宗播與華洪乃是君子之交,當日得知華洪遭禍,也是心中惴惴,暗地裏更是牢騷滿腹。隻是身在屋簷下,不得不明哲保身而已。今日華安對王建以此相責,王宗播自然無言以對。

華安看王宗播默然不語,掃一眼院中眾人,道:“世叔身上有傷,還是到屋中安置靜養吧。”

這家人親衛,從剛才出戰退回,已知今日早已沒了出去之路。所以呆在院中,是為了對方攻進來,便於廝殺抵抗而已,不過外麵大軍圍困,自家這點人,就算是拚命,也不過是聊盡人事而已。華安相勸,眾人都看王宗播,王宗播大門之外,侍衛中軍的軍士,正在救治自家傷員,清理戰場,不由歎口氣,點頭同意。親衛們一起動手,將王宗播抬回正房,由家人隨侍在側,隻留下親吏柳修業,都尉秦成厚,其餘親衛全退到房外值守。

華安在榻旁坐定,輕聲言道:“許世叔,如今天下紛亂,群雄四起,正是英雄用命之時,王建自守之賊,不過一時風雲際會,方才竊得三蜀之地,嫉賢妒能,豈是豪傑效命之主?”

“世叔為王宗詰所忌,名為副帥,實不過一營之將。而今王宗詰兵敗身死,世叔即便歸蜀,王建又豈能放得過世叔?”

“縱然世叔甘願束手就戮,難道就忍心拋下這妻兒老小,顛沛流離,受人欺淩不成?”

王宗播看看華安,再看看旁邊侍立的家小,一家人都是憂心忡忡,夫人、女兒、幼子都是淚流不止。王宗播張張口,卻沒說出一句話,長歎一聲,閉目不語。

柳修業在後,悄聲問道:“華公子,不知貴主公何等人也?”

華安拱手問道:“敢問可是柳修業,柳兄?”

柳修業在王宗播身邊,不過一小小的親吏,雖得王宗播親重,視如子侄,但府外之人,莫說他處,就是興元府內諸將佐,也少有人知其名,更不知此人乃是王宗播的智囊。柳修業見華安開口就問出姓名,也是略吃一驚:“正是柳某,華公子何以知曉柳某?”

華安笑道:“華某臨來之時,我家主公曾言,許世叔身邊,有一信重之人,名喚柳修業,此人心有珠璣,非比常人,如有緣相見,當代為致意!華某今日得見閣下,榮幸之至!”

一番話,柳修業心中大震,自己隱姓埋名,托身於王宗播身邊,雖偶有襄助,但府內之人都不知自家實際輕重,敵軍主帥,如何這等明白?

華安又道:“我家主公,乃是當今天子嫡親皇侄,原封嗣吉郡王之位,天子蒙塵鳳翔,我家主公機緣巧合,來在漢中,潛居山野演武講文,不忍天下分崩,百姓蒙難,方倡舉大旗,保社稷,救百姓!”

“某觀主公,格局闊達,立意宏遠,學究天人,才不下於太宗,德仍勝於高祖,實為天下英雄之主!”

“出山兩月,南取三泉,西征風階,收韓染董賢、滅鄭鼎符積,巧降王繼昭,力擊王宗詰,而今一戰而定興元,實不愧英明神武之謂也!”

柳修業默然許久,又問:“主公為人如何?”

“睿智、仁厚!”

柳修業拱拱手,退後一步,閉口不語。

王宗播睜開眼,對華安道:“既然漢王仁厚,某願攜家退居山野,聊度餘生,此區區之心,望賢侄轉達漢王殿下。”說話之時,嗓音沙啞,滿是疲憊。

華安知其心動,隻是不好當即轉口應允,笑道:“世叔何必如此!且安心靜養,小侄這就回見主公!”說罷,對眾人拱拱手,轉身往府外而去。

柳修業對王宗播輕聲道:“副帥,此間料無風險,可否讓親衛下去休整養傷?”

王宗播道:“也好,無需值守,讓兄弟們都下去吧!”

華安來到府外,侍衛中軍,已經將府外清理完畢,駐守在府門之外,華安見了李煜,稟明一切經過,羅隱在旁聽閉,喜道:“此人心動,恭喜主公又得一員大將!”

李煜也是高興,笑道:“心動是心動,隻是為勢所驅,並非甘心誠服。也罷,華卿再辛苦一趟,陪孤去會會這許存”

李煜剛要走,周燦在旁,忙點撥隨身侍衛,李煜擺擺手“不必,孤和華卿足以,你等在府外等候!”

周燦卻道:“不可,許存乃是虎將,主公萬金之軀,豈能孤身冒險!”羅隱也是勸阻,李煜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將?爾等不需阻攔,孤心中有數!”

說著,邁步走向府門,周燦無奈,隻得獨自仗劍護衛,走到府門,李煜連周燦都不許跟隨,隻和華安施施然走進府中。

到了正堂門口,李煜看守衛盡去,心中更是淡定。華安剛要通報,李煜擺手止住,自己快走兩步,來在屋內,掃了一眼,許存隨聽到腳步聲,猶自閉目靜躺,不言不語,柳修業和秦成厚侍立床邊,李煜直趨床邊,溫言問道:“許將軍傷勢如何?可否睜目一見?”

王宗播聞言,睜開雙眼,見麵前一人,豐神俊朗,滿麵和洵華安跟隨在後,心中料知**,卻仍不敢確定,開口問道:“敢問閣下何人?”

李煜在床邊圓凳上坐下,微笑道:“孤乃漢王李煜!”

屋內三人都是身軀一震,王宗播細看李煜,頭上無盔,用一個銀冠束住長發,銀冠上紮一朵紅絨球,隨著身懂,突突來回顫動。身著一身銀色鱗甲,外披大紅的戰袍。細聽動靜,這屋外屋內,隻有自己等五人。

王宗播眼視李煜,問道:“殿下輕身而來,難道不怕某家暴起發難,害了殿下!”

李煜哈哈大笑,道:“許將軍大名,孤聞之久矣,將軍光明磊落,又豈是行暗算之人?”

王宗播搖搖頭,道:“某走投無路,如能劫得殿下,自可全身而退,回到成都,也是大功一件!”

李煜安坐不動,搖搖頭笑道:“孤料將軍定不如此!若真如這般,那也是孤見識短淺,不辨英愚,那又怨得誰來?”

王宗播深看李煜幾眼,這才改口說道:“得主如此,夫複何求。許存願降!”同時雙手回撐,掙紮起身,要行禮參見。

李煜趕緊上前攔住,笑道:“將軍有傷在身,不可輕動!”

許存掙動,牽了腿上傷口,著實疼痛,也不勉強,隻得依舊躺倒,拱手道:“主公如此寬仁,許某心悅誠服!修業,成厚,還不趕緊拜見主公!”

柳修業和秦成厚,當即拜倒在地,口稱主公。李煜大喜,一一扶起,笑道:“孤不喜興元,喜得三位英雄也!”

許存三人謝了主公,又叫出妻兒拜見,李煜一一溫言安撫,尤其是對長公子更是喜愛,問了姓名年歲,所學如何,當即收為弟子,叫他日後,雖周燦等人入學堂讀書。許存雖不知李煜的學堂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既然投靠,自家兒子能得主公青睞,隨在身邊習學,那也是難得的機遇,也是高興的很,趕緊的拜謝。

幾人笑談未幾,這外麵,又傳來隱隱一陣廝殺之聲,許存甚是疑惑,問道:“主公,別營一舉而定,難道北營尚在廝殺?”

李煜嘿嘿一笑:“北營將士,都是許將軍一手操練,甚是精銳,孤早有心收降,故而隻是圍困,並未攻擊,這定是將軍屬下還想突圍,才會搏戰!”

說著,傳了周燦、羅隱等人進來,詳細詢問,果然王繼昭送信來,北營之軍,雖然被團團圍住,隻是仍不時有小股部隊,意圖外衝,我軍奉令圍困,隻是固守,並未進擊,隻等主公號令。

這支部隊,許存管領多年,乃是心血所在,很是愛惜。當即說道:“主公,此軍精銳,很是難得,某願出馬招降,為主公效力!”

李煜很是高興,道:“如此當然甚善,隻是將軍有傷,恐出行不便!”

許存沉聲回道:“區區小傷,又怎敢誤了主公大事,讓小的們扶我上馬就是。”

李煜搖頭不允,生怕加重了許存傷勢,讓自己空歡喜一場。還是柳修業主意多,吩咐府中親衛,將許存用軟榻抬了,李煜這才放心,傳下軍令,讓秦成厚帶了侍衛親軍,護送許存進北營招降。

看看天色即將放亮,一夜征戰,興元落在自己之手,這白天來到,怕是又有眾多雜務需要處理。李煜暗歎一聲:“奶奶的,別人穿越,輕鬆自在,享福泡妞,就萬事成功,咋自己這般命苦,隻是如此勞碌,也才不過得這區區數城,就是這樣操心,如得了天下,那豈不是要過勞死?”

李煜又撫慰了陳氏幾句,囑咐好好照顧家小,如有難處,盡可上書明言。然後帶了柳修業等人,又侍衛中軍護著,趕奔興元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