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我的天空中,隻有你一朵雲

“雲朵,對不起,對不起……”把手拉在唇邊,也不知道這話多麽的不應景,他埋著頭,反複低語。

再聞這句對不起,朵兒心尖兒上顫得厲害,她甩了甩頭。

想把一切注意力都分散,可是麵前的臉,一下子是自己的丈夫,一下子是自己的父親。

那句話在耳朵裏低低盤旋,你要選擇誰,選擇誰?

看到他眼裏那些分明的自責,你要選擇誰?

想到父親就在死亡線上掙紮,你要選擇誰?

誒,對不起,對不起……

以前他還會跟她商量一下父親的案子,有時候,就算她不提,他也會說一些話來安慰她。

可這次陳同落-馬,他幾乎沒有跟她談過始末,一直從容淡定的處理著他的事務,一直都是,沒有半分顧忌,少了從前的顧忌,他這個棋手生殺予奪毫不留情,好象她的父親從來不是這局棋裏的棋子一樣。

他的手段狠辣絕決,速度快到驚人,幾乎沒有留給陳同任何反擊的機會,招招致命,所有人都倒了,父親卻幸免於難。

他一直都是安之若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淡然。

原來她是這樣的敏感,敏感到他一句話,一聲喟歎,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朵兒低下頭,想睡一覺,一覺睡下去,父親就醒來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可是搶救室的大門拉開……。

看到醫生的表情,肩頭垂下時的無奈,走過來,江釗站起來,醫生說什麽朵兒都沒有聽見,隻看見醫生嘴唇張張合合的,眉頭皺著,又似無力的安慰。

朵兒站起來,轉過身,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腳步在這一刻快起來,耳際是浪花的聲音,其實她想去夏威夷度蜜月,喜歡那個名字而已,以前去過很多地方,卻獨獨沒有跟江釗去過別的地方,除了G城,他很忙……

還有鏟子在鍋裏翻炒的聲音,青菜倒進油鍋裏,“哧!”好大的聲響,眼前竄起很高的火苗,她可以淡定的蓋上鍋蓋,或者等著那火苗自己熄滅,繼續翻炒,不鏽鋼和鐵器的碰撞,全是些快樂的音符,江釗很喜歡吃她燒的菜,說她就是一個大廚師,那樣的生活很美好……

喘息聲是男人**前,**中,**後的產物,她聽得入迷,還能聽到他難耐的悶哼,然後親吻,那些吻,細細碎碎,有輕輕的聲響,然後是他的淡淡的呢喃,雲朵,雲朵。

手臂被抓住,然後拉扯,然後撞進那個懷抱,又熟悉又陌生。

緊緊的攥住男人的衣襟,咬著牙,從肺裏麵擠出聲音來,“我回去做飯…… ”,接著又說,“我回去給你 給你做飯……”

“雲朵……”男人就這麽抱著懷裏的女人, 像抱著一柄全身鉚著大大的刺釘的殺人兵器,緊緊的抱在懷裏,下巴用力的去磕她的下巴,“雲朵……”

電梯“叮”的一聲將門打開,懷裏的 兵器像注入了某種神力一般開始顫抖,氣勢洶洶的掙紮,“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雲朵,你聽我說,你等一下,我讓人來接你,我在這裏處理……”

“處理什麽?”朵兒仰起頭,看不清頭頂男人的模樣,隻知道有水花滴落在她的臉上,一滴一滴的,一個勁的往她臉上滴,下頜不停的抖著,牙齒總能相互碰撞,發出低低的“得得得”的聲音,很迷茫的望著他,眉心皺出不可思議的褶子,“處理什麽?你要在這裏處理什麽?我要回家,你還要在這裏幹什麽?今天看了這麽久,已經夠了,明天再來,明天再來!”

看著朵兒那種自欺欺人的痛苦模樣,江釗覺得自己的心變成了一塊布,朵兒的眼神帶著探究,疑問,恨,卻全都被深深的痛苦掩下。

那眼神就像卡在他心房麵料缺口上的手,她用一下力,就能聽到心房那裏“哧拉”一聲響,再用一下力,心房那裏便再次響一聲,然後,長長的一聲,“哧~”

破碎的聲音, 一拉到底,疼痛的邊緣都是毛毛碎碎的邊,再也回不到當初。

“雲朵,搶救無效,無效……”把女人的頭摁在自己的鎖骨前,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一點也不敢,怯懦到自己都痛恨。

“你騙我!”用力的推搡,衝進電梯裏……

不知道人是有多耐寒,才可以在冰天雪地中一年年的活過來,然後成長,成年,老去,一代代這樣活下來,生命是種無法小覷的力量。

可朵兒覺得自己的生命力沒有那麽頑強,冷得有些麻木,天空應該是飄起了雪花,下起了冰渣,這時候的風應該是夾著冰渣的刀子,刮得臉上都疼,衣服都刮破了,全身都疼,疼久了就覺得這麽苦為什麽還要活著,活著這麽疼,何必要來受這樣的苦?

因為這樣的想法,心跟著疼了,因為那麽多人不疼,不苦,幸福著。

家家戶戶柴米油鹽,清晨豆漿包子,中午快餐盒飯,晚上在父母的叨擾裏說著學習,說著同學,說著工作,說著同事,說著社區裏誰家的狗丟了主人急得直哭……

等等等等……

家庭日複一日的平淡枯燥卻又美滿,幸福……

那是她求都求不來的東西,現在連個念相都沒有了,她一直努力想要保留的東西,現在連個念相都沒有了……

“非言,你到醫院裏來,對,我嶽父所在的醫院。”江釗一手製著朵兒,一手拿著手機打完電話掛掉。

朵兒無論如何都不肯回到醫院裏去,拚命的往外走,江釗沒有辦法,隻能打電話給秦非言,讓他過來處理雲世誠的事。

人在受到巨大打擊的時候,會出現逃避現實的做法,用另外一種舉動來掩蓋無法接受的事實,就像現在的朵兒,她覺得不在醫院,雲世誠搶救無效的事實便不成立。

隻要她裝作沒聽到,就不可能變成事實。

時間會倒回,會想著如果這時候去幹什麽,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秦非言趕到醫院的時候,朵兒在江釗的懷裏睡著了,江釗坐在休息室的大沙發上,朵兒躺坐在他的腿上,頭枕在他的肩臂上,長腿放在沙發上……

這樣的姿勢,睡起來不舒服,可看起來,還是睡著了。

其實江釗知道,她沒睡,她隻是不願意睜開眼睛,不願意跟人說話,不願意聽人說話,不願意聽人說關於雲世誠已經離去的事實。

秦非言不傻,江釗在心無旁騖,大刀闊斧的斬殺陳同的時候,他就料到雲世誠應該是不會那麽容易醒來,否則江釗那麽在意朵兒,怎麽可能不顧念雲世誠的處境?

畢竟好不容易辦的保外就醫,已經有人非議。

陳同有關的家族本來就牽連到雲世誠,這些秦家江家的人都分析過,所以才一直把該有的動作放慢下來,或者幹脆不動,等事情淡化。

既然大家都懂的道理,江釗又怎麽會不懂?

可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朝對手下狠手,那麽 就意味著他沒有後顧之憂。

夫妻感情和睦卻沒有後顧之憂,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雲世誠不可能這麽快醒來。

但是沒那麽快醒來,跟永遠醒不來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秦非言甚至沒有說話,隻看了一眼休息室裏江釗抱著朵兒眼睛發紅的樣子,扶了扶眼鏡框,便退了出去,迅速找到醫生,辦理相關手續。

江釗把朵兒的抱在懷裏,不同於上次歐陽妍的事,那時候她是被他強迫著抱在懷裏的。

丈埋頭前。這次,她開始雖有掙紮,後來卻是心甘情願的倒在他懷裏睡覺的,雖然他能看到她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會時不時的動一下,眼角的水漬就沒有幹過,但她也沒有再掙紮。

可即便靜靜的,他還是感受到了她全身帶著攻擊性的釘子……

“雲朵……”袖口輕輕的攢著她的眼角。

朵兒閉著眼睛,在聽到這一聲後,嘴角微微一動,在男人的懷裏動了動,又往裏靠了靠,似乎沒有找對位置,幹脆往下縮去,把頭枕在男人的腿上,身子綣著,臉埋在他的肚子上,啜泣哽咽,“我是一朵……雲,飄來飄去的,居無定所,我隻是一朵雲……現在覺得姓雲,好悲涼……”

低低轉轉的聲音,如同她說出來話,好悲涼……

一時間,雲下起了雨,打濕了男人的衣料……

江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捉住這一朵雲,背叛可以改正,可以原諒,可以找到證據洗清自己罪名,可是殺父之仇呢?

握著她的手,一刻不敢鬆,疼痛在輾壓中進行,偏頭看著窗外,已是夜色如璨,看不到雲,似乎快要看不到希望,男音啞啞如訴,“雲朵,你是一朵雲,可我的天空中,就隻有你這麽一朵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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