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黃昏時分的岸邊,一個立著的人影低頭提著什麽東西丟進箱子裏,折著腿往裏麵塞,嘩啦啦的鏈子在上麵敷衍的綁了綁。

殷許拖著箱子,低頭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放到耳邊開口是非常慌亂的女聲:“喂,警察叔叔,我要報警,我剛剛看到有個男人在河邊拋屍,地址是xxx……”

他麵無表情的模擬著重明的聲音給警察打電話,感情、習慣模仿的惟妙惟肖。

那邊的警察一聽有人拋屍,那不得了了,連忙詢問更多線索。

但打電話的人說不清楚,語句慌亂喘息,最後更是一把掛斷了電話。

幫重明打了一個110,殷許垂眸翻了翻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撥了出去:“父親,我們見一麵吧。”

“白梟啊。”電話那頭傳來幽幽長歎,溫吞又歎息著冷淡道:“那就見一麵吧。”

得到了地址,殷許把重明的手機關機丟到草叢裏,麵無表情的提著箱子,找了個地方往河裏一拋。冷峻異域的眉眼顯露出涼薄的凶意,提著箱子舉手投足都是殺人如麻的熟練。

他挑了個好地方,下手準確,足夠重明暈上幾天被警察撈出詐屍。

哦,如果幾天後還有人類有精神來調查的話。

殷許出門前隻跟小龍說送重明出門,對著手機斟酌著報備行程,表示自己發現了一隻危險的異獸,今晚加餐。

小龍崽興奮的問是什麽異獸。

殷許打上兩個字,把手機丟進了口袋裏,單槍匹馬去闖妖獸大本營。

【大太陽】:猰貐;

正如人類開始清算妖管局,歸根結底是妖管局的內部被妖族侵占透徹,無論是哪個地方,每個崗位的人數有一半以上是妖族占據。

與殷許想的不同,他以為檮杌會藏在更隱蔽的地方,但事實是,他就在洛荒分局。

那裏曾是天下氣運匯聚之所,從黃帝垂衣而天下治開始,洛荒之地曾多次成為人類的首都,此為天下之中。

國中之側,都廣之野是建木矗立之地,神人通過建木來往人神兩界,絕地通天之後建木斷裂,再沒長出一寸嫩芽。

“天下之中,洛荒之所。”踏足熟悉的土地,殷許低念一句,檮杌居然有如此野心,是他沒有想過的。

幽幽煙霧從裏麵散出,像是幽靈般飄飄搖搖朝他飛去,指引道路。越往裏走,現代化的樓層披上了妖獸的繁複與野性,猙獰的饕餮紋繪製在每一麵牆上。

殷許每往裏走一步,越能感受衝天的妖氣,熟悉的令人難受。

“好久不見了,白梟。”檮杌坐在最裏麵的領導辦公室,原先的古舊裝潢沒變,辦公桌變成了一把由妖骨製作而成的椅子,坐落在骨堆中間。

檮杌手中拿著一把金絲折扇,掀起薄薄的眼皮露出一雙鎏金色的獸瞳,半張麵容躲藏在折扇之後,行握恣意如玉石傾頹,容貌俊美如無雙公子。

他幽幽一歎,倚著扶手的胳膊朝男人擺了擺,手掌早已化作枯骨在袖中露出雪白的色彩。

“到我這裏來,白梟。”

猰貐俯臥在他的座下,不隻是墮神猰貐、瘟疫之獸蜚、水獸長右、火獸畢方……它們乖乖跪在他的下方,恭敬的仰望著他的身影。

蜚蛇尾一擺,勾來一把椅子。

平心而論,凶獸之中檮杌真的混得太好了,還有人給殷許端椅子。

殷許表示其他三爹實在太沒用了,檮杌都準備競選妖皇了,其他三個還在當樂子人。

“看來重明沒能從你手裏討得好處。”檮杌似笑非笑,倚著椅子慵懶玩味的看著他,一看這笑眼就有人要倒黴了。

“最近神獸們不太平,為了不想和我們平分天下也算是計策百出,不過招惹了你也是愚蠢。那麽,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

“嗬嗬,他們不想和我們平分,我們也不想和他們平分!”畢方激動的扇動著翅膀,眼神灼熱:“少主這是要站我們這一邊了?”

殷許瞥了眼畢方,一隻火鳥……帶回去煲湯好像挺不錯的。

下一秒,檮杌笑眼一冷,瞥了眼畢方,畢方瞬時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懨懨垂頭。

檮杌垂眸安靜的注視著殷許,眼中波瀾不驚,沒有期待也沒有冷意,隻是淡淡的注視著,一如之前每次遇見時那般平靜。

他是唯一一個從不要求殷許做什麽的,但殷許也不能從他這裏得到一分主動的好,他就像是逆來順受的河流,任憑殷許靠近也任憑他離去。

直到此刻馬上開戰的危急關頭,他淡淡開口:“公孫獻炸妖獄前與你的對話,你知道我聽見了。”

“確實如此。”

檮杌問他:“那麽,你要與我為敵嗎?”

“您希望我站在誰這一邊?”殷許忍不住發問,這個問題他從三百多年前就想問了。

您希望我站在誰哪一邊?

檮杌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他。

沒有得到答案,殷許沉默了許久,開口:“如果是三百年前,隻要您一句話我就會幫您,我曾經想過於你於我,彼此是什麽?但可惜,我已不再尋求這份愛。

我喜歡上了一條龍,對一個地方有了歸屬感,我喜歡他,我想和他結婚……父親,我隻會站在他這一邊。”

他的話太直白了,直接是說他沒得到過檮杌的好。

“你這樣對得起尊上的好嗎?!”猰貐瞬時暴怒,猛然起身攻擊殷許。

其他災獸也猛然站起身,麵露凶意。

空中白光一閃,一道血線噴灑而出,沒人見到殷許的動作,暴怒的猰貐不敢置信的低頭看著脖間的傷口,轟然倒地。

如此強悍的武力,一下子把災獸們都鎮住了,畢方僵直張開的翅膀,難以置信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

“明天見麵,大概是敵人了吧。”殷許垂眸看著倒在腳邊的猰貐,低頭把它拖了起來,“那麽再會了,父親。”

他不像是來談判的,反而像是來進貨的,拽著屍體就走。

災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檮杌輕笑一聲,歎息開口:“再會了,我的孩子。”

幼鳥終於長大了,要去別的地方築巢了。

這份心情,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欣慰吧……

猰貐的身軀很大,被殺之後血一直流一直流,流過了掌心,流到了地上。

血紅的大掌映在玻璃門上,在閉店的時候,殷許推開了寵物店的門。

將一顆人頭噗通丟到了桌上。

猰貐是人之神,它有人的頭,似牛的身,和馬的蹄子。他是個怪物,是墮落的神明。

而現在,殷許把它的頭擺在了混沌的麵前。

窮奇興奮又驚訝的「喵喵」兩聲,瞪大貓眼爬上櫃台,在頭顱上到處爬動,尾巴興奮甩動,舌頭不斷舔舐著唇瓣。

“這是猰貐、猰貐……你竟然!好,好!真不愧是爹的乖崽,哈哈哈……”

一想到曾經的人神被端上餐桌,還是他的乖兒子親自獵捕,和孩他爸打了一架拿回來的,窮奇興奮得獸瞳縮緊成線。

唯有混沌聞到了不詳的預感。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不安似得把窮奇鎖在懷裏,窮奇「喵喵」叫著沒掙紮開,心情好也就隨他去了。

它的乖兒子正半蹲下來,與他平視:“爹,我想與您做個交易。”

“交易?”窮奇興奮的情緒一下子就淡了下來,獸瞳危險的收緊:“不會這東西就是你交易的內容吧。”

“當然不是。”殷許搖了搖頭,麵上流露出幾分虛假的傷心說:“這分明是特意孝敬您的,您居然這麽想我。”

“我想與您交易,以足以讓您恢複全盛時期的神血作為交換,明天幫我守住一個人一件東西。”

可以恢複全盛時期的神血!

還有這好東西?窮奇繃直了尾巴,興奮感從尾巴一直流竄全身:“真的真的?乖崽有這好東西呢?”

“這當然……”

“閉嘴!蠢貨。”窮奇的話還沒說完,混沌突然爆發,他大聲怒斥,突然掐住窮奇的脖子,眼中閃過幾分猩紅:“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要守?搶的人是誰?”

“那是……一個世界。”

殷許語句幽幽,難得從櫃台摸出一支煙,他點了火最後還是放棄了點燃,語氣沉重:“如我所說,敵人包括人、妖兩族,所有人都想得到,但我隻想讓我的龍得到。”

那是,隻送給他的寶物。

是公孫獻拚盡全力為他謀到的一線生機。

“那是一副由燭九陰的神蛻繪製的大荒山河圖,經過時間的發酵,明天一個嶄新的世界會隨著太陽出來構造完成。擁有它的人,會得到一個可以媲美大荒的世界。”

那是最後一個機會,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是從未開發過的土壤,得到它無異於半坐上妖皇寶座,無論是噎鳴還是檮杌都不會放過。

東媖曾和他討論過,讓想避世的妖避世,讓入世的妖和人類和平共處。

這是公孫獻的理念,她早就知道會靈氣複蘇,人類與妖族的矛盾遲早爆發,為了「讓想避世的妖避世,讓入世的妖和人類和平共處」,她利用由神蛻搭建的妖獄,在神蛻上繪製山河圖,讓殷許成為她的代行者。

條件成熟之後,德高望重的白澤先生會說服神獸與人族談判,而公孫獻借此點炸妖獄罪犯為人類謀取喘息之機。

這是她和白澤先生的計劃。

“讓想避世的妖避世,讓入世的妖和人類和平共處……這種話,還真是公孫獻能說出來的。”窮奇無趣的舔了舔爪子,眼眸裏卻迸射出玩味的興奮:“但讓所有人的計劃都落空,真不愧是凶獸,有趣有趣!”

“真期待他們的表情,我同意了!”

沒有和混沌商量,窮奇直接同意。

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混沌突然抿緊的唇,和不見脆弱猙獰起來的麵容。

殷許默默為他哀悼,當場拿了刀子割血,小氣的戳了兩滴,金色的神血在脫離身軀之後散發出詭異的血紅,濃鬱的力量如有實質。

隻需一滴,就能讓窮奇恢複力量。

窮奇迫不及待的張嘴,甚至貪婪的想要獨吞兩滴,卻被混沌截胡。

他吞了一滴,另外一滴含在嘴中,人形緩緩降低最後變作一隻仙氣飄飄的雪白獅子貓,摸索著朝橘貓走去……

窮奇淒慘的聲音穿透寵物店的門,若隱若現:“滾……老子直男!別想gay老子……啊!!”

殷許默默幫兩位爹掛鎖,扛起門外去掉頭的大肉走了。

作者有話說:

明明有一大隻肉,結果隻給獸頭的殷許就是屑啦哈哈哈;

現在說可能還太早,本文就剩下三個小單元了,可以開始點番外了,評論區留言,我有靈感的都會寫,結婚不用點了,結局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