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木淩逃也似地從街上牽著小黑跑回客棧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了,日頭西斜,心有餘悸外加肚子咕咕叫,他還沒有吃飯呢。

把小黑牽進馬棚裏,回到底樓的酒樓,木淩點了一桌好菜一壺好酒給自己壓驚。他架起腿,一手酒壺一手雞腿,吃得滿口油,那架勢,哪兒像個書生,跟個惡霸似的。他飯桌旁邊的桌都沒有人敢坐,秦望天出了趟門回來,看到的就是在底樓胡吃海喝的木淩。

搖搖頭,秦望天當做不認識他,轉身上樓,卻被木淩瞅了個正著,嘴裏叼著雞腿喊,“唔……粗換了喂?”

秦望天當做沒聽見,徑直上樓,關門。

木淩撇撇嘴,本來還想請他一起吃呢,不吃算了。經過一番奮戰,木淩終於吃飽了,用帕子擦擦油乎乎的手,拿了根牙簽邊剔牙邊上二樓,順道還帶了一壺好酒和一隻燒雞,準備做宵夜。

推開房門進去,木淩就見秦望天正在擦他的馬刀。那把刀極古了,刀身是黑金的,樣子很帥氣也很霸道,不過跟司徒的黑金侯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木淩溜溜達達地走到床邊,將燒雞和酒放到桌子上,倒頭就睡。

秦望天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他,“你在幹什麽?”

木淩眨眨眼,“睡午覺啊。”

秦望天忍不住翻白眼,“你早上就睡到中午,剛吃了飯又睡,你真當自己是豬啊?”

木淩雙腿夾住被子滾了一圈將自己裹進被子裏,挑挑眼眉,說了一聲,“死相。”

“嗬……”秦望天倒抽一口氣,將刀往旁邊一插,插碎一塊地磚,木淩又滾了滾,含含糊糊一句,“歲歲平安。”

秦望天徹底無語。

不過,木淩的中覺連一個時辰都沒睡足就被人吵醒了,嶽秋玲回來了,她說這幾天就要回去嶽家寨,不過他大哥不肯過問寨中的事務,所以這次隻有她自己孤身回去了,她想請秦望天和木淩陪她一起去。

秦望天想了想,道,“你自己先回去,我們隨後會和觀禮的人一起進去,另外,如果要查看屍體,也不用明著來,可以暗地裏下手。”

木淩頭一回覺得秦望天說的話有道理,趕緊點頭啊點頭,附和道,“說得很有道理。”

“這……”嶽秋玲似乎有些為難,道,“我剛才已經派人去通知二哥了,說我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幸虧被兩位好心人救了。”

“啊?”木淩一驚,“嶽姑娘,你也忒老實了。”

嶽秋玲也覺得自己說得早了,就道,“我哥還說,要親自帶人來接我並和你們道謝呢,怎麽辦?”

“怎麽辦?!”木淩一個翻身坐起來,“好辦啊!”說完就蹦起來開始收拾包袱,“趕緊跑啊!”

秦望天一拽他,道,“你慌什麽?!”

木淩瞪眼,“我最怕的就是和‘衣冠什麽’打交道了,我不幹了,我要回黑雲堡!”

秦望天拖住掙紮著要逃走的木淩,“你不準走!”

“幹嘛不走?!”木淩往門口衝,“我要走!”

“你敢走,我就告訴全天下的人,你治了十年還沒治好我的傷,你是個庸醫!”秦望天使絕招。

木淩被戳中痛腳,正在做內心鬥爭,突然就見嶽秋玲給他跪下,道,“木先生,我求求你,跟我回趟嶽家寨,查看一下家父的屍體……”

邊說,邊哭著給木淩磕頭。

木淩苦了一張臉,他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哭啼啼,這時,樓下已經傳來了喧嘩之聲,就聽小二吆喝的聲音二樓都聽到了,“喲……嶽二少爺,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嶽秋玲大急,秦望天一指木淩,“你個庸醫。”

木淩急眼了,扔了包袱吼,“不走就不走,娘的!老子怕誰?”話沒說完,就被秦望天一把揪住。抓住了木淩防止他逃走,秦望天轉臉對嶽秋玲道,“你去拖住你哥,說你恩公在換衣服,稍後就出來,其他的一句也別多說!”

“哦……好。”嶽秋玲趕緊出去了。

秦望天二話不說,拖住木淩就往**帶,木淩起先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一把按在了床鋪上麵,秦望天已經開始脫他衣服了。

“……”木淩愣了半天,揪住衣服問,“你要幹嘛?”

秦望天瞪他一眼,“別動!”

“怎麽可能不動?”木淩翻了個白眼,“你別亂來啊。”用手扒住衣服,裝出一副含羞狀“我可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秦望天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惡狠狠掐木淩的脖子,“娘的,爺看上你還不如去看根真木頭,換衣服!”

“幹嘛要換衣服?”木淩不解。

“你一身油,哪兒有個人樣子?”秦望天瞪他一眼,“待會兒,你就假裝成一個教書的先生,我是你的書童。”

“啊呸!”木淩撇嘴,“哪兒有你這樣的書童啊?你當人家是笨蛋啊。”

秦望天一愣,“那怎麽辦?總之,我要盡量的不起眼,讓他不要注意我!”

木淩揉揉脖子,看了看他,道,“這樣吧……你當成是我的保鏢吧。”

秦望天皺眉,“保鏢?”

木淩點點頭,“就說我呢……呃,是做藥材生意的,你呢,是我的手下兼保鏢,不就行了麽?”

秦望天想了想,覺得主意似乎還不錯。

木淩起床,翻箱倒櫃地找出一件體麵的衣服來,道,“聽說嶽家寨挺有能耐的,看看能不能騙他們幫我找藥,這樣也不枉我忙活一場。”

說著,爬上床鋪去,放下床簾,鑽出頭來警告,“不準偷看哦!”

秦望天無語,轉身收拾東西,將自己的馬刀用一塊黑綢包起來,裹得像一根長棍子一樣,背在身後。走到水盆邊照了照,心說……也幸好當年被火那麽一燒,才徹底改變了樣子。”

這時,木淩也從床鋪裏鑽出來了,穿了一套幹幹淨淨的新衣服,白色的長衫外麵一套藍色紗質的外套,手上拿著一把象牙股的折扇子,頭發也梳過了,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腰間一根腰帶金絲滾邊,還鑲了些玉石,顯得很華貴。

木淩打開扇子扇了扇,得意地問:“怎麽樣?很好看吧?”

秦望天也沒空和他多廢話,收拾了行李,對木淩道,“你要做的就是把嶽在庭的所有注意都引走,我還要在嶽家寨裏找些東西,你別來妨礙我就行。”

木淩一臉誰稀罕的表情,道,“我還找藥呢……”邊說,邊一把揪住秦望天,補充,“諾,如果我把你臉治好了,你就不準再說我是庸醫!”

秦望天看了他一會兒,點頭,“行!不過,不止要把傷疤醫好,還要不疼。”

“行啦。”木淩瞄了他一眼,搖著扇子走在前麵,溜溜達達地出了門,走到樓梯口,突然回頭對秦望天說,“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我剛才下午在河堤邊遇上嶽在庭了。”

秦望天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木淩得意洋洋地接著道,“還有啊,你以後要叫我少爺!”說完,大搖大擺地下樓了。

酒樓的大堂裏,嶽在庭正和嶽秋玲坐著喝茶,見樓上有人下來,就仰起臉來望了望,一眼便看到了木淩。

木淩不動聲色地下樓,果見嶽在庭的眼中瞬間閃過了一絲狐疑,心中了然……這嶽在庭遠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麽簡單,他已經懷疑剛才的巧遇是自己特地設計的了……天意如此,也沒什麽可說的,看來這小子一定會對自己嚴加提防,正好可以給秦望天打個掩護。

“唉……”木淩略帶幾分遺憾地歎了口氣,老天爺都不讓他閑著呀。

等兩人下了樓,嶽秋玲趕緊站起來走上前,對著兩人喊:“恩公。”

木淩大方地一擺手,“什麽恩公恩母的,太客氣了。”

嶽在庭盡管心存疑惑,但還是擺出一副笑臉上前一步,道:“原來閣下就是救家妹xing命的恩公啊,失敬。”

“唉。”木淩一副暴發戶的派頭,往座位上一坐,“什麽濕金幹金,是金子就好了麽。”

嶽在庭被木淩搞得有些糊塗,剛才在河堤邊,他是一派的閑散慵懶,雖然有些瘋瘋癲癲的,但是說不出的有趣。現在卻變成了一副土財主的架勢,這人千變萬化的,真不知道他是真的這樣,還適意裝出來的。隻是……嶽在庭心中覺得好笑,即便是裝作一副討人厭的嘴臉,卻還是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嗬嗬……閣下怎麽稱呼?”嶽在庭坐到木淩的對麵,笑著詢問。

“哦……好說,林百歲。”木淩看來是很中意這個名字,說得很是順口。

“林百歲……”嶽在庭飛快地思索,也沒想出來江湖上有哪號人物是這個名字的……另外,他最在意的是,他看不出眼前人會不會武功。

木淩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文弱的書生,而且生活習慣也是好吃懶做,平時偶爾還會瘋瘋癲癲的,大多數人都覺得他不會武功。但是嶽在庭知道,這樣看不出深淺的人其實最可怕,要不然他就是完全不會武功,要不然,就是他武功高出自己多倍。

秦望天在木淩身後垂首站立,自從跟木淩下了樓,嶽在庭除了最開始看了他一眼之外,便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木淩的身上。

秦望天這才明白了剛才木淩下樓前跟他說那句話的用意,也明白了木淩要裝成這樣的原因……黑雲堡的二當家,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他這樣一來,一方麵試出了嶽在庭不為人知的本xing,另一方麵,是利用了嶽在庭多疑的特點,將他的注意了完全吸引了過去。

嶽在庭也不著急,坐著和木淩聊起了天,問,“林先生,似乎會些醫術?”

木淩有些得意地一拍胸脯,“那是,老子可不是一般人,我說讓活的人,閻王爺也搶不走。”說著,湊過去小聲對嶽在庭道,“就那個什麽蜀中第一名醫木淩,你知不知道?”

“知道。”嶽在庭連連點頭,“木神醫的大名如雷貫耳啊!”

“嘿嘿。”木淩撇撇嘴,道,“我是他大哥。”

“咳咳……”嶽在庭一愣,問,“可是……你們並不同姓啊。”

木淩一撇嘴,“當然不同姓啦,他一個木,我兩個木,所以我是他大哥麽,哈哈哈……”

秦望天不禁暗自搖頭,木淩太聰明了,隻和嶽在庭見過一麵,便將他的脾氣摸得清清楚楚。和嶽在庭這樣的人相處,不能裝聰明,也不能裝傻,要時而聰明時而傻,最好還有些瘋瘋癲癲的,讓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再看嶽在庭,雖然嘴上還是談笑風生,但眼神已經有些亂了,而且眉頭也微微皺起,看來是真的很困惑。

木淩看著嶽在庭的樣子就想笑,心說,你小子還嫩點兒,別說你了,連司徒我都能繞暈了,何況一個嶽家寨。

木淩架著腿很沒形象地喝茶,心說,反正閑事也管了,注定是隻能活到九十九了,要是半路跑了那還不虧本虧大了麽?

幹脆進嶽家寨看看你們都是不是東西,如果不是東西,那爺爺就花光你們的財產,不然怎麽對得起落霞城千千萬萬的老百姓。

“對了,林先生來落霞城,是遊玩?”嶽在庭繼續發問,“不如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吧。”

“哦?”木淩來了興致,道,“我麽,主要是來收些貴重的藥材,也不急啊……早就聽說嶽家寨風光無限,這麽說我有幸去參觀參觀?”

嶽在庭連連點頭,道,“林先生救了我妹妹,便是對我嶽家寨有恩,正巧,過幾天便是我的就任典禮,會有天下豪傑前來,不如林先生就在嶽家寨小住一陣子吧。”

“那敢情好啊!”木淩笑著點頭,“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吃住全包的吧?”

秦望天無力,這木淩仗著自己用的是別人的名字,就拚了命的幹丟人的事,反正丟臉的不是他。嶽在庭也覺得好笑,這人還真是俗到家了,就點頭,“當然當然,以後林先生在落霞城的吃穿用度,一切都由嶽家寨包了!”

木淩美滋滋地笑,心裏說,這可是你說的啊,老子以後天天吃鮑魚啊天天吃魚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