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聚會的地點就在公司附近,一家專為附近職員打造的聚會音樂餐吧,冗雜各國風情,日式的店門進去,穿紗麗的服務生帶人入座。

於侑樂有所失策,他想把穆炎當司機,司機的到來卻引起不小的轟動。

他後悔自己沒早些想到,除了總監,在場還有幾個和他同期入職的小女生,會不對穆炎這樣的皮囊感興趣才怪。

之後,對成熟謙虛又有些疏離的帥大叔的好奇,成了本次聚會的主場內容,穆炎表現得一直很有風度,隻是他看著有問有答,實際上卻也沒說半句有用的。而對於敬過來的酒,婉拒的借口更是從頭到尾不變,回,我今天是司機。

到了後半場,眼見著女同事借著酒勁兒開始對穆炎展開肢體接觸攻勢,於侑樂終是忍不住,在桌下踢了穆炎一腳,示意他跟自己走。

去了衛生間,於侑樂把手洗了又洗,也不說話。

倒是穆炎看他跟自己過不去,拽開他的胳膊,語調下意識放到最輕柔,“叫我過來,觀摩你洗手的?”

“喝多了,怕我自己摔了,不可以?”

“那現在好些了嗎。”席間穆炎也注意到,作為本次項目的功臣,於侑樂確實被敬了不少酒,但大部分都被他們總監悄悄擋了下去。

於侑樂鼓著嘴不說話,扭頭往外走。出了衛生間經過後廚走廊,幾個女同事也迎麵走來,見了她們,於侑樂下意識將跟在身後的穆炎推進一旁的屏風後,自己也跟著擠進去。

屏風後放著摞高的酒水箱,他推得用力,險些將穆炎撲到,還是穆炎反應快,環腰穩住他,兩人才將將站住。他也顧不得什麽,催促著穆炎往裏站,生怕被她們看到。

兩人擠在狹小的空間,穆炎好笑,“看見債主子了?”

於侑樂抬頭,睫毛幾乎貼著穆炎的鼻尖擦過,因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立刻低頭換了個角度,小聲嘟囔,“閉嘴。”

女生們隻是結伴出來補妝,就站在洗手池旁,談話的聲音清晰傳來,“哎,我們一會兒結束叫著小魚魚去唱歌吧,正好帶著他的朋友。”

此話一呼百應,然後另個女生接道,“就看今天我們誰能拿到他聯係方式了,先說好,拿到的人要共享,可不許吃獨食啊!”

一陣笑鬧後,又有人出聲,“既然這樣,跟我們小魚魚要不就好了,幹嗎還費那個腦筋!”

隨著聲音漸漸走遠,於侑樂才鬆了口氣。

穆炎似乎忍著笑,“小魚魚?”

他的熱氣嗬在耳邊,於侑樂立刻推開他,先一步走出屏風,不悅道,“你先去車上等我,我一會兒就出去。”

隻他一人回去,眾人還好奇穆炎去了哪裏。又坐了幾分鍾,總監提議結束,於侑樂拒絕了同事唱歌的邀請,走到門口,給穆炎發消息說自己馬上過去。

剛踩上台階,總監就在身後叫住他。

總監年齡三十歲上下,工作上不苟言笑,日常生活裏卻是個很細心溫和的人。他幾步上前,自然地攬過於侑樂的肩膀,“你喝得不少,我送你回去吧。”

吃飯的間隙,外麵下了場小雨,短暫地請回了倒春寒。涼風吹過微微發燙的麵頰,讓於侑樂清醒很多,他隔開些距離,客氣地拒絕,“謝謝總監,不用麻煩了,我朋友在等我。”

男人失笑,“我隻是不放心你,你不需要跟我這麽客氣。”

“你是上司,客氣是應該的,總監你,不需要擔心我。”

男人看了他片刻,無奈歎氣,“你呀,非就一口一個總監嗎,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說了,平時叫我的名字就行。”

於侑樂的目光不自覺望向停車場的方向,隻一瞬又收回。不知怎麽的,過了還不到一分鍾,方才讓人清醒的風此時卻讓他格外難受,鑽透了骨頭似的,讓他忍不住寒顫。

“侑樂,或許我們……”

男人話沒說完,就先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隔絕了視線。

穆炎無聲上前,隔開兩人的距離,將於侑樂用大衣包住,輕聲道,“回家吧。”攬著人走下台階,才回身衝男人點頭,“先告辭了。”

回到車上,於侑樂依舊覺得冷,裹緊大衣,靠在窗邊一言不發。

穆炎啟動了車子,“把安全帶係上。”見人沒反應,他轉頭,“安全帶,侑侑。”人還是不動,他無奈一歎,傾身幫他把安全帶係好。

於侑樂看著窗外動了動嘴角,從自己兜兒裏掏出一張卡,轉頭遞給穆炎,“上次忘記了,連著這些年的利息,都在裏麵了,這樣……債就算還完了。”

穆炎神色一滯,接過來,應了一聲,“剛才是看你不太高興才阻止,並不是故意幹涉你的私事。”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於侑樂樓下,客廳亮著燈,應該是他合租的室友回來了。

車平穩停下,於侑樂脫下穆炎的大衣疊好放在腿上,“認識這麽久,今天還是第一次穿你的外套。”說著他從包裏找出清單,在穿對方的衣服那條後麵劃了個勾,“放心,沒有剩很多了,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就像……”他在一起養寵物那條後麵劃了個叉,“這種不切實際的,可以忽略不計。”

看他趴在擋風玻璃下,斂眸安靜地勾劃,穆炎下意識抬手撥開他額前的發。

方才他將自己攬進懷中的悸動猶在,於侑樂微微躲開,將清單收好,淡然開口,“周末總會有演唱會吧,這個周六或周天,挑你有空的時間來接我。”

穆炎點頭,“有喜歡的歌手嗎。”

於侑樂拉開車門,“隻是為了完成清單而已,聽什麽無所謂。”

看著他走進樓道,穆炎拿起那張卡看了看,唇邊不禁泛起苦笑。

到了周六,穆炎定了兩張票,場館有些遠,他特意提前了一些去接人。結果敲了半天門,人才來開,看到他甚至還很詫異。

於侑樂扶著門框,嗓音啞得不像話,“有事兒嗎?”

“演唱會。”穆炎當即發現他臉色很不好,“你……不舒服嗎。”

於侑樂才意識到今天是周六,強撐著擺擺手,“不好意思我忘了……取消吧,對不起讓你跑一趟,你先回去吧……”他說著就想關門,腿下卻一軟,他快速抓住門把手才沒讓自己跌倒,但已經直不起身。

穆炎下意識上前,一手攬住肩膀一手扶住胳膊,觸手皮膚的溫度很高,他不禁皺眉,把人往房間裏扶。

誰知,於侑樂卻掙紮著躲開。他渾渾噩噩不知燒了幾天,人都消瘦一圈兒,他實在不想被穆炎看見這幅模樣,忍著全身酸痛再次趕人,“我沒有讓你進來,麻煩你出去……穆炎!”驚呼下他雙腳離地,下一秒已經被人就近放到了沙發上。

穆炎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將毯子拉過來蓋好,“藥吃了嗎。”

於侑樂將毯子拉高兜住自己,悶聲回他,“……吃了。”

二十分鍾後,醫生趕到,利落地給於侑樂掛上了吊瓶。冰涼的**進入身體,於侑樂隻覺得丟人,他也不是沒有就醫意識,隻是實在沒力氣,就怕自己還沒走出單元樓就暈厥,現在想想,被穆炎看到,還不如暈在大門口被人打120拉走。

在不甘和懊悔中,他漸漸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晚上,客廳的燈調到最暗,身上的酸痛已經不明顯,喉嚨也不疼了。感覺到來自小臂的濕意,他抬手看了看。

因為靜脈炎,從小他打完吊皮膚上就會顯現一條紅線,穆炎是知道的,此時胳膊上正搭著毛巾給他冰敷。

放下胳膊他才發現穆炎就坐在桌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你還沒……回去啊。”

“餓嗎。”

於侑樂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好轉了,他連續幾天沒胃口,當下確實覺得餓了。

“想吃點兒什麽。”

“……栗子。”於侑樂瞅著天花板脫口而出,病痛和疲憊消失,陷在柔軟的沙發裏,讓他忽然有些委屈,不由補充,“但不想剝。”

穆炎保持著那個距離,“我剝。”

買了栗子和粥回來,穆炎拉著椅子到沙發邊,拿了隻碗放在於侑樂手邊,剝一顆扔進去一顆,然後看著那人摸過栗子塞進嘴裏,鼓著一邊腮,嚼著栗子出神兒。

“你室友什麽時候回來。”

於侑樂的手指不由捏住栗子肉,“我沒事兒了,你可以走了……今天謝謝你。”

穆炎頓了頓,“我隻是覺得,你不會想我留下來照顧你。”

“當然不想。”於侑樂瞥他一眼,“我也不需要別人照顧。”

穆炎翹起腿靠向椅背,注視著他,“為什麽鬧脾氣。”

被點明情緒,於侑樂不悅,“誰鬧脾氣了!”

聽他有力氣凶人,穆炎也確定他是真的好了,“要扶你去**嗎。”

於侑樂沒好氣的,“不用。”

兩人間的空氣隱隱僵持,片刻後穆炎起身,“那我走了。”拿過掛著的大衣,他又回身看於侑樂,“下個周末我來接你,看演唱會。”

人走了,於侑樂手無意識地摸著碗裏的栗子罵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