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於侑樂醒得比平時晚了一些,起來後頭不算疼,但有點兒暈。清醒過來後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身旁的位置,穆炎不在,但外麵有響動。

透過臥室門,能看到半個廚房,穆炎在廚房,正在煮什麽。

確定他還在,於侑樂不自覺鬆了口氣,撐著下巴又趴回**,默默看著那人的背影發呆。這曾是他的日常,他看過太多次穆炎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當下再看,不僅覺得久違,甚至恍惚。

直到意識到要遲到,他才匆匆穿上衣服洗漱。

桌邊穆炎擺好早餐在等他,看著人坐下,對昨晚的事兒隻字不提,隻問,“你平時坐地鐵上班?”

於侑樂嗯了一聲,喝了一大口粥,被燙到後立刻去抓水杯,緩解了些後又聽穆炎說。

“慢慢吃,一會兒我送你上班。”

將小包子塞進嘴裏,於侑樂揚揚眉,“隻送一天還是算了。”

吃完飯,於侑樂回臥室整理了工作文件裝好,出門不見穆炎,才發現人已經下樓,靠在車邊兒等他,見他下來,還幫他開了車門。

穆炎態度看著良好,卻等於侑樂坐好後又開口調侃,“不是說一天就算了?”

於侑樂一噎,“省事兒一天算一天。”

他們出門就趕上了早高峰,於侑樂心想自己坐地鐵還不一定遲到,穆炎送是遲到無疑,他心裏不爽,路上也不說話。

堵在路上,穆炎突然問,“最近感覺怎麽樣,心情還好嗎。”

於侑樂看著窗外,“我心情不好的源頭就是你。”

沒料到他會這樣直白,穆炎明顯愣住,呼吸都亂了一些,“……醫生建議你服藥多久。”

舌尖舔過微幹的下唇,於侑樂沒有應答。

“需要我隨時聯係,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為你做。”

這話實在動聽,但於侑樂明白,這話有個糟心的前提。他幹笑兩聲,麵上毫無笑意,“如果我沒生病,你還會這麽說嗎。”

這次換穆炎沒了聲音。

“穆炎,你從沒想過解釋一下你離開的原因嗎。”

車子在馬路上走走停停,穆炎空出隻手摸出煙盒,頓了頓,又扔回兜兒裏。

兩側的車流行進緩慢,車裏的臉大多因等待而無神,偶爾按一兩下沒有意義的喇叭,在本就充滿交通噪音的道路上,示意自己的存在。

於侑樂一直望著窗外,“那我想跟你和好,你能做到嗎。”

他聲音不大,卻震得穆炎的心腔在顫,震驚自責和心痛同時侵襲,他強迫自己不要轉頭,他怕看見於侑樂的情緒,怕自己失控。他偽裝得還算過得去,繃緊的咬肌卻是破綻。

一聲輕笑入耳,於侑樂轉過頭,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臉,故作輕鬆道,“別為難了,而且……我沒有生病,藥是我室友的。”

穆炎猛地轉頭看他,眉頭深皺,“你說什麽?”

於侑樂下意識吞咽,因麵前人的表情,不由有些緊張。穆炎看著震驚又惱怒,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丟到車外,然後因擺脫他而暢快。

他心一橫,回看穆炎,“是,我說謊了,都是騙你的,我沒有生病,你離開後我一直很好很健康,甚至從沒有發作過暴食,沒有你,我很好。”

他等著穆炎破口大罵,不料卻看到他快速紅了眼圈兒,又將自己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點頭後跟上稍稍前行的車流。

“那就好。”良久後,穆炎這樣說。

愧疚的牽絆被他親自揭露,於侑樂意識到他們之間也許真的不再剩什麽了,穆炎還願陪著他胡鬧,不過是因為良心未泯,又或者打發無聊時光。XIAOYING

距離公司還有幾百米時,於侑樂緩慢吸進一口氣,“就在這裏停吧。”

幾秒後,車子穩穩停在路邊,開了車門邁出,他忽然怕這會是最後一次見到穆炎,站到馬路上後他扶著車門,低頭才看到那人整個側臉,“穆炎……那我走了。”

穆炎沒有應答,聽到關門聲,目光才隨著於侑樂移動,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隻要經過樓前的噴泉,就看不到他了。

冒出這樣的想法後,穆炎喉間忽然幹澀,接著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眼前景象時,他已經跑下車,在於侑樂詫異的目光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清單……”穆炎的目光在於侑樂臉周小幅度流連,似乎看哪裏都不足夠,“繼續,我們完成清單。”

縱使帶著諸多顧慮,但如果此時於侑樂再問穆炎,他會抑製不住地答,他會。

他以為自己什麽都能看淡,什麽都能放下,他想表現得崇高和從容些,卻還是同演唱會人潮中丟了戀人的年輕人一樣,慌了手腳,失了焦距。

再多的建設和自我告誡,在這個小孩兒麵前,都會土崩瓦解。

於侑樂因他的話亂了呼吸,他神色閃爍地點頭,平複片刻,“那……周末見,可以嗎。”目光向下落在穆炎的手上,他提了提嘴角,“我遲到了。”

穆炎鬆開他,“周末見。”

今天是周二。穆炎周四便去了他的公寓找他。

門鈴按了幾遍,屋內才有了輕微響動,開門的人卻不是於侑樂,但挺熟。

穆炎隱隱皺眉,“你怎麽在這兒。”

“我、我還沒問你呢,哥你怎麽在這兒啊?”穆成心上下來回把他看了一遍,疑惑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來找我的……還是幹嗎?”

穆炎想了想,“你就是他室友?”

與其說是舍友,蹭住還更貼切。穆成心自己有房子,卻又喜歡和於侑樂湊在一起玩兒,久而久之,於侑樂幹脆把另一間臥室收拾出來給穆成心準備著,方便他隨時留宿。

時間已經過了於侑樂的下班時間,穆炎進門發現人不在,問跟在他身後的人,“他人呢。”

穆成心還在打量他,聽他這樣問,立刻警惕,“你說侑侑?他出差了……說是要去一禮拜,你找他幹嗎?”

穆炎心緒不明,“出差啊。”

“不是,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還又來找他?別是渣馬要吃回頭草吧!”穆成心見穆炎態度模糊,忽然變得嚴肅,“哥,你當年不告而別已經夠傷人了,現在突然回來算什麽,侑侑那麽好,我不會讓你再欺負他,而且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來……你要是又一時興起,能不能換個人禍害!”

幾年不見,這小子倒是兩條胳膊肘都向外拐了,不用想穆炎都知道,平時這倆人準沒少湊一起說自己壞話。

看著穆炎坐下,又不見他答話,穆成心繃了沒兩秒又現了原型,撲到他背上掛著就不下來,“……哥,這幾年你都去哪兒了啊,也不和我們聯係,到底怎麽回事兒你告訴我,你之前為什麽要和侑侑分手,你明明那麽喜歡他,少看一眼都當吃虧,你肯定舍不得他,而且你也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啊。”

他叫哥從來拐著三道彎兒,穆炎被他叫得耳朵癢,想把人抖下去,未果。

穆成心摟著穆炎直琢磨,“你別是欠了錢了吧?你缺錢你跟我說啊!還是說……你被什麽神秘組織脅迫了?又或者,你被國家選中去做什麽保密科研工作了?可你……你也沒那能耐啊。”

穆炎可樂又可氣,目光掃過桌上的藥箱,忽地一怔。

如果於侑樂說的是真的,藥是他所謂室友的,那就是穆成心的。穆向明曾把這寶貝托付給他,可這幾年間他確實抽不出精力照顧這嗲精。可話說回來,他怎麽也不能把這人和抑鬱症聯係在一起。

他老不說話,穆成心就成心擠兌他,“我跟你說,侑侑這幾年可有好些人追著呢,而你現在呢又已經步入大爺行列了,並不算多占優勢,恕我直言,他還真不一定願意跟你重修舊好。”

穆炎不打算跟他計較,直接扯開話題,“吃飯了嗎。”

穆成心立刻換上甜笑,“你想帶我吃什麽去?”

“都成,你挑。”

歡呼聲中,穆成心鬆開穆炎躥回房間換衣服去了。出門前,想起來什麽又跑回桌邊,在穆炎沉默的注視下吃藥。

他見穆炎盯著自己,不動聲色地將藥收好,還是彎著眼睛笑,“最近總睡不好,吃點兒維生素和鈣片,你也來點兒?”

至此,穆炎不信也得信。瞬時突增的憐惜和懊悔讓他清晰意識到,這些年,他不僅欠於侑樂,他欠了很多人。

渾噩又孤獨的幾年中,他錯過朋友的婚禮,做了一個失職的哥哥,讓長輩擔心傷神。他什麽都沒做好,活下來,也不值得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