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受到預料中的撞擊,反應過來後於侑樂立馬手腳並用地環住穆炎。

這人忽冷忽熱的態度讓他心焦,他恨穆炎若即若離,連日來的委屈相繼爆發,淚止也止不住,“又不是沒睡過,我不要你負責……你是不是男人啊穆炎!是不是我扒光了給你上你都不要?”

穆炎幾乎不能正視他,“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你裝什麽正經人……”於侑樂短促地呼吸,哽咽著咄咄逼人,“你是個正經人嗎,是誰放在裏麵一整晚,是誰買兔子尾巴給我戴,是誰在我身上畫……”

“於侑樂!”穆炎咬牙打斷,接下來卻也說不出什麽。

“怎麽,我哪句錯怪你了?”於侑樂咬住下唇,見人被激怒,又強壓回情緒放軟聲線,將哭濕的臉埋進他懷裏,“就一次,我不要你負責,我不會纏著你……”

比起方才爆裂的欲望,穆炎當下更多是滿漲胸腔的心疼,他終是忍不住,吻細細地落在於侑樂臉頰和眼下,不斷地低聲道歉。

“我不要對不起……”兩人貼在一起,於侑樂抓緊他的後背,良久後,他也隻聽到來自穆炎無奈又隱忍的歎息,他絕望地閉了閉眼,“……好,我不逼你,隻要你把紙條還給我,那是我寫的紙條,我要你還給我。”

穆炎忽然僵住。

於侑樂快速擦掉自己的淚,直視穆炎,“那些塞在郵箱裏的紙條,除了我隻有你知道,我隻要那些紙條,其他我都不強求。”

“不行……”穆炎脫口而出。

隻兩個字,於侑樂忽然發作,他用力捶打在穆炎胸口,一下又一下,像在發泄這四年來所有怒氣,“憑什麽不行!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麽拿走!憑什麽一切都要聽你的!就因為我愛你,我就什麽都得受著嗎!”他不住地踢打穆炎,“還給我!還給我!”

離開時,穆炎隻帶走了兩樣東西,清單和於侑樂寫給他的紙條。

那些紙條隻有十七張,卻見證了他們至今最好的時光。穆炎靠著這些,捱過一天又一天,是他絕望時日中唯一的精神救贖。

穆炎一直低聲道著歉,於侑樂推搡著他的頭想起身,卻在手指擦過發間時忽然頓住,他一下子憋回所有情緒和聲音,甚至想讓心跳都變輕一些。

他輕緩地在穆炎發間摸索,再次摸到那個讓他生寒的痕跡後,他對上穆炎的眼睛,震驚和迷茫浸透眼眸,一眨不眨。

穆炎因此無措,僵硬著抓下他的手,同樣愣著說不出話。

空了一秒,不大的空間中再次爆發出崩潰的哭聲,於侑樂聲嘶力竭的哭喊在沉寂的夜中格外難過,他死死揪著穆炎的衣領,抽泣到已經不能換氣,“王八蛋!穆炎你個王八蛋!……你憑什麽!憑什麽!”

一瞬間,所有所有都有了解釋,為什麽在澳時所有人都阻止他和主治醫生交流,穆炎又為什麽會急著回國,然後又不聲不響地離開。

穆炎離開的第三年,於侑樂大學畢業前夕,曾有律師找到他,轉交房產證明、保險合同及一份為他而設的終生基金。

薄薄的幾份文件裏,涵蓋並可以解決所有於侑樂之後生活所會碰到的問題或意外,穆炎什麽都替他預想到了,無一缺漏。即使於侑樂在將來的幾十年裏什麽都不做,他也可以自由自在安然度日。

極度的悲憤下,於侑樂的思緒亂成一團,“……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偉大,你覺得這是為我好?……你甚至連知情權都不給我,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尊重我!你從來就沒有把我和你放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你怕你會死嗎,你怕我會痛不欲生?我不會!穆炎……你憑什麽!”

穆炎不聲不響地任他踢打出氣,“不是,沒有……”

於侑樂推開穆炎坐起身,瞪著他獨自平複。過了幾分鍾,他又低聲開口,“我要看。”

兩人的間的處境忽然翻了個個兒,穆炎不敢再拒絕他,猶豫著側頭向他。

於侑樂做好了心裏準備,才輕輕撥開他的發,手術的疤痕已經盡量做到最小,可蜿蜒在頭皮上,還是很滲人。他倒吸一口氣,一言不發地跑到上層去了。

穆炎沉著臉坐回長椅,上方的抽泣一直沒停,卻不像方才那樣放肆,為他又或為自己,亦或者都有。聽著小孩兒壓抑的哭聲,穆炎心裏難受得不行,幾經掙紮,爬到上麵,輕聲哄人。

“哭太多傷眼睛,別哭了……”

於侑樂轉過身背對他,他想一口咬死穆炎,又想撲進他懷裏,兩相拉扯,太多無處發泄的情緒在胸腔鼓漲,當下他卻隻扯著自己的袖子,任淚水停也停不下來。

穆炎摸了摸他的腦後的發,“別這樣,侑侑……”

於侑樂一下打開他的手,“別碰我!”

“我……”

於侑樂吸了吸鼻子,回頭瞪他一眼,“你什麽你?……你出了事情第一反應就是丟下我,我做錯什麽了你要這樣對我?”

“你沒做錯,錯的是我,都是我的錯。”穆炎滿目心疼,將哭成蛞蝓的人撈起來,拍著背幫他順氣。半晌才艱難開口,“……我不想,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選……你自己想,如果是那個時候的你,你知道我生病了,完全治愈的幾率又很小,你會怎麽做?”

感覺懷中的人聽進了他說的話,他又沉聲繼續,“你甚至會放棄學業,守在病床前寸步不離,陪著我手術、化療、複發,周而複始到我康複,但如果運氣差些,你要經曆我的死亡,獨自承受處理一切……那是你最重要的幾年,我不能。”

於侑樂哽咽著,“……那你可以和我商量的,隻要你和我說清楚,我們可以協調好的,你有一百種比扔下我要好的方式,為什麽偏偏選擇這樣……隻要你和我說清楚,你說的話我都會聽的……”

他想起幾年前的自己,心知其實穆炎沒有誇張。那段時間裏,穆炎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他為穆炎生息因他運行,所以他極可能像穆炎說得一樣。

意識到這些,於侑樂又抑製不住,靠在他身上哭得直咳嗽,“可你有沒有想過……隻要你還在,隻要是跟你在一起,花幾年我都願意,我不在乎!你就不怕至死我都不明白嗎……”

“……我想過,但我不能。”

於侑樂想起他們當下的境況,支起身,淚眼模糊地望著穆炎,“那現在呢……你好了,也回來了,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為什麽不跟我和好。”

聞言穆炎怔了又怔,原來在小孩兒這裏,他甚至不需要苦苦哀求原諒這一步驟。他因震驚一時無言,隻下意識將人摟進懷裏,吻他濕漉漉的臉和唇,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其實當年,在穆炎做了決定的那個瞬間,他甚至慶幸過,慶幸小孩兒對他的依賴大於愛。這樣,就算他離開甚至死亡,於侑樂也能更容易走出來,畢竟,一個不告而別的負心漢,總比陰陽永隔的愛人容易遺忘。

可當下,他卻明明白白地認識到,自己小看了小孩兒的對他愛,於侑樂分得清,分得很清楚。

“我說了我不要對不起!”於侑樂滿腹委屈,“你為什麽總要顧慮那麽多!不是隻有你會思考,我明白,一直都明白,比你明白!……但我都不在乎,吃虧的永遠不會是你,你就是個膽小鬼!”

後半夜於侑樂的淚水終於止住,他很清楚哭到累得睡著丟人,可還是掙紮了五分鍾都不到,便靠在穆炎身上睡了過去。

穆炎覺得他說得再正確沒有了,他的諸多顧慮和擔憂,換種說法就是害怕,於是他進退兩難,反而惹得人更難過。他看似能主導一切,卻始終不及小孩兒勇敢坦誠。

其實很多時候,他不需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他隻需問自己,是否能做到放開於侑樂。

答案顯而易見。

他永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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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山行七:

接下來可以日更到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