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年輕爸爸

任非桐把車子停在唐家樓下,猶豫地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鮮花,到底沒勇氣拿下來,隻把達菲拉從後座牽下來,夢遊似的走進了樓道裏。

聲控燈似乎壞了一個,一直走到二樓才有燈光亮起,將一人一狗的影子投射在台階上。

任非桐越走越慢,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就被方軼楷忽悠著買了花了——其實也不能怪他,他也不過是介紹了幾家不錯的花店。

但不知為什麽自己就記下來了,記下來之後還特地繞過去看了幾眼。

這麽一看,就被熱情的店員攔住推銷……“送女朋友啊,紅玫瑰最熱情,香檳玫瑰有格調,百合清新美好……”

任非桐在拐角處站定了,懊惱地決定先回去把車上的花給扔了。

達菲拉不明白主人的心思,“汪汪汪”叫了兩聲。

狗吠聲清脆嘹亮,簡直響徹樓道。

任非桐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教訓達菲拉呢,樓上就傳來了唐僅驚喜的聲音:“姐姐!達菲拉來了!”

然後就是“嘭嘭嘭,嘭嘭嘭”的淩亂腳步聲。

唐棠也看到了他,跟在唐僅後麵下樓,碎碎念著:“小僅你慢點,摔了我不扶的!”

達菲拉被姐弟倆的氣勢嚇到,“嗚嗚”了兩聲,用腦袋蹭著他褲腿。

任非桐自己都沒做好心理準備,哪兒有閑心安慰它,下意識就往下邁了兩步。直到唐僅的小短褲和鞋子出現在眼前,才鎮定地抬頭往上看去。

唐棠顯然已經洗過澡了,穿著簡單的t恤短褲,還拎著隻運動大包,脖子上掛著個粉色的哨子,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任老板,你怎麽來了?”

任非桐抿著嘴巴不知要怎麽回答,悶了半晌說:“你手機還沒有修好?”

他其實壓根沒打過她電話,但身為雇主,關心一下自己花錢能不能買到隨叫隨到的業務還是很合情合理的。

唐棠臉上笑嘻嘻的,從褲兜裏掏吧掏吧掏出隻一看就挺便宜的新手機:“修不了了,買了個新的——老板沒你的呼入記錄啊。”

任非桐含糊地嘟囔:“是你沒收到。”

唐棠吃了一驚,翻來覆去檢查那個新買的手機:“奸商!收了我好幾百塊錢呢!說功能很全的!”

任非桐心虛地轉身下樓,達菲拉緊隨其後,唐僅跟著狗,唐棠跟著唐僅,一串人糖葫蘆似的走了下來。

唐棠的那個山寨手機雖然破,功能倒是真全,到了黑乎乎的一樓,立馬化身手電,照得台階上的灰塵都清清楚楚的。

達菲拉見主人不上去了,以為可以回家了,撒著歡扯著繩子要往車上跑。唐僅本來想跟上的,回頭見唐棠還拎著那隻運動包,有點不好意思,對著狗屁股揮手:“再見了呀。”

任非桐拽著牽引繩,站那沒動。

唐棠以為他真找自己有事,放下運動包,把手機重新塞進兜裏:“老板你說,晚上什麽安排?”

看那個態度,是要犧牲自己原定的計劃,先滿足老板的要求了。

任非桐緊了緊手裏的繩子,瞥了眼瞅著他的達菲拉和唐僅,反問:“你什麽安排?”

唐棠整了下被風吹得有點歪的t恤,抓抓頭發:“我就去廣場那給小孩上輪滑課,大約40分鍾就結束了。”

“……那你先去上課吧。”

唐棠欣喜地點頭,錢能賺兩份,那當然是好的。

她把運動包交給唐僅,轉身要去推小電驢,任非桐阻攔道:“坐我車過去吧。”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唐僅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小孩喜歡大狗,倒也是好理解的,不過像唐僅這麽癡迷的,似乎並不多。

達菲拉在車門打開的瞬間就衝進了後座,唐僅當然是想跟狗待一起的。唐棠理所當然地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然後就愣住了:“哇,好多玫瑰,任老板有人追你呀——還是你要追人?”

任非桐板著臉沒吭聲,唐棠便打算關上車門到後麵跟唐僅擠了。任非桐按了下喇叭:“你把它放後備箱去就行了。”

唐棠一愣,看了眼嬌豔欲滴的花束:“放後備箱呀?”

“嗯。”

唐棠於是抱起沉甸甸的花,打開後備箱,將它跟自己的運動包放在了一起。

她拉上車門的瞬間,任非桐就發動了車子,呼嘯著衝了出去。

唐棠一邊有些心悸地綁緊安全帶一邊扭頭去看後座,唐僅和達菲拉也嚇到了,一個縮到了座椅下麵,一個抱緊副駕駛座椅背,可憐兮兮地喊:“姐姐。”

車速這才緩下來。

唐棠教孩子的廣場離得不遠,沿湖那塊區域有不少阿姨在跳廣場舞,音樂聲鼎沸。靠近小公園的位置才是她和另外幾個打零工的大學生教課的地方,家長們已經給孩子穿上了護具。

唐棠自己就隻穿旱冰鞋,倒是要求唐僅從腦袋武裝到膝蓋。哨聲一響,小不點們就戴著小頭盔,弓著腰排成了一列。

任非桐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看著唐棠叼著哨子,腳下畫著標準的八字,白t恤因為滑行而被風灌得鼓鼓的。唐僅他們也有模有樣地學著,不緊不慢地繞著花壇滑了兩圈。

遙遙望去,像是水塘裏帶著小鴨子熟悉水域的白鴨。

坐在任非桐旁邊的年輕爸爸見他看得認真,以為他是送孩子來的家長,主動攀談道:“你家孩子學了多久了,是哪一個?”

任非桐看了他一眼,朝著唐棠的方向囫圇指了指。

年輕爸爸也隨便一看,都沒對上焦呢,就誇獎道:“滑得挺好的呀”然後一臉驕傲地伸出手指頭,指向唐棠身後的一個孩子,“你看到老師後麵的那個女孩了沒?就紮小辮的那個,那是我女兒,學了兩星期了。”

任非桐好歹也是混娛樂圈的,哪能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回讚道:“進步真快呀。”

年輕爸爸的話匣子便這樣打開了,從他和孩子媽如何認識將到孩子上學後喜歡語文不喜歡數學,滔滔不絕,不知疲倦。

任非桐麵上神情是專注的,心裏卻暗暗計算起了唐棠帶這幾個孩子的收入——加上包子鋪的收入的話,她賺得其實並不少。

但要養兩個半大的孩子,還要負擔躺在醫院裏的唐媽媽……難怪缺錢,難怪她要退學了。

夏夜蟲鳴陣陣,雖然被喧囂的廣場舞壓製得存在感全無,仔細傾聽,還是能辨認得出來的。夾雜著人工湖水汽的夜風吹在身上涼爽宜人,暑氣也漸漸消散了。

很快到了休息時間,唐棠拉著唐僅到了身邊坐下,從運動包裏掏出水壺喝水。唐僅仰頭問他:“任哥哥,我滑得好吧?”

年輕爸爸顯然沒想到任非桐原來是唐棠弟弟的“哥哥”,又不見另外的孩子來纏他,下意識就把他歸類為了唐棠的家裏人,哈哈笑道:“啊,原來你是唐老師哥哥呀。唐老師滑得這麽好,當哥哥的肯定更好吧!”

唐僅和唐棠一同拿閃閃發光的眼神看向他,任非桐尷尬地搖頭:“我不會的。”

唐僅不死心:“很簡單的。”

任非桐又一次搖頭:“真不會。”

年輕爸爸也打圓場:“哎,不會也很正常啦,我也老是摔,不然就自己教了。”唐棠笑笑,緊了緊旱冰鞋帶子,道:“你們也想學的話,我都可以教的呀。”

唐僅趕緊幫腔:“我姐姐很厲害的。”

任非桐:“……”

年輕爸爸:“好啊,我正有帶鞋子來呢!唐老師教教我唄!”說著,還真從邊上拎了隻袋子出來,掏了旱冰鞋,利索換上。

唐棠也幹脆,也不休息了,直接站了起來。

年輕爸爸換鞋霸氣,話倒是不謙虛的,說自己老摔,果然一站起來就是一個二連摔,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

唐棠隻好扶著他慢慢往中間滑去,年輕爸爸摔怕了,死死地拽著她胳膊,身體都有往上貼的趨勢。

任非桐拽了拽達菲拉的繩子,低頭去看花壇裏半開的茶花。邊上的唐僅卻一點不會看臉色,還給場上的人鼓勁:“菲菲爸爸,加油呀!”

年輕爸爸回頭一笑,點頭:“我會……”他這一開口,腳下就沒了感覺,整個人猛地往傾倒不說,還抓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把唐棠也給拽倒了。

兩個成年人摔倒動靜還是很大的,尤其年輕爸爸還把比她嬌小的唐棠整個壓在了下麵。

唐僅驚呼了一聲,起身往唐棠那滑去,差點摔倒。任非桐扶住他,同他一起大步朝唐棠那邊走去。

年輕爸爸尷尬地一邊爬起身一邊問候,“唐老師,你沒事吧?”

唐棠一邊揉腰一邊笑:“不要緊不要緊,我以前也總是摔的。”冷不防小唐僅跟皮球似的撲到她身上:“姐姐!”

任非桐不遠不近地站著看了會,拉著達菲拉轉身回車上。

路燈亮得發白,像一輪懸在鐵杆上的月亮。他打開後備箱,將那束花揀出來扔到附近的垃圾桶裏,再打開車門讓達菲拉上去,自己坐到了駕駛座上。

達菲拉百無聊賴的叫了兩聲,任非桐鬆開刹車,任車子慢慢從車位裏滑行出來,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