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玫瑰星球

唐棠一覺醒來,夜正到了最深的時候,床頭燈開著,昏黃的微光並不刺眼,打在她臉上,暖融融的,也把身側男人的五官照得柔和而清晰。

她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在他直挺的鼻子上輕輕摩挲了一下——他難得睡得這麽沉,閉合的眼瞼下方有著明顯的黑眼圈,湊近了聞還有淡淡的酒氣。

唐棠小心翼翼地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開,慢慢下了床。

外麵燈火未歇,任非梓不知去了哪裏,隻餘幾個年輕好玩的狐朋狗友在樓下玩鬧,有對男女都快貼成一個人了,遙遙望去,說放浪形骸也並不過分。唐棠探頭看了幾眼,正要關門,驀然看到走廊拐角那似乎坐了個人。

她輕手輕腳走近了,才發現是方軼楷,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拿著本書,正慢騰騰喝著。

這個時候,坐這兒看書?

唐棠覺得他也醉得不清,但他偏偏不吵不鬧,就那麽靠著,一頁一頁認真翻看著。

唐棠沒按捺住好奇心,躡手躡腳往前了幾步,探頭看去,正好看到他翻頁。

“如果你愛上了一朵生長在一顆星星上的花,那麽夜間,你……”

方軼楷往後靠了靠,長久地盯著這一頁,直到唐棠以為他睡著了,才用拿著酒瓶的手翻了下書頁。

“……看著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開著花。”

他看得這樣認真,唐棠沒敢打擾,正要退回去,腳下卻不慎碰到了空酒瓶。方軼楷皺著眉頭抬起臉,唐棠尷尬地解釋:“我……我路過啊。”說完,順勢就沿著樓梯往下走,趕緊把一看就不好惹的方軼楷甩在了身後。

那句話卻似在心裏生了根,重複地在腦海裏回**。

光是看著就能覺得甜蜜愉快,四麵八方都像是有他存在。唐棠不願跟那些人亂糟糟的年輕人混一起,徑直去了廚房,找杯子倒水喝。

料理台上滿是酒漬,水槽裏甚至還有大半隻完整的蛋糕……唐棠忍不住搖頭,這些被寵壞的“大孩子”,真是太誇張了。

餐桌上也狼藉一片,打翻的沙拉醬、沒喝完的酒杯、髒兮兮的叉子……她頓住腳步,看著自揉成一團的桌布下露出的一角白色琴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把桌麵揭開。

桌麵上擺著的酒杯、盤碟發出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響。

真是葛芊芊剛才演奏時用過的那把琴,素色琴板,跟任非梓特地準備的白色鋼琴一模一樣的顏色。

琴弦不知被誰擰鬆了,麵板上沾了一大塊醬料,像是一坨陳舊的血跡。

唐棠抽了些紙巾,認認真真給擦幹淨,又把琴弦重新擰緊,正拿著琴打算轉身去找琴盒,驀然發現任非桐不知什麽時候下來了,正靠著門邊站著。

“你醒了?”

任非桐點頭,下巴朝她手裏的小提琴微抬了一下:“聽說你以前跟那位葛小姐是同學,都沒聽你拉過琴。”

唐棠陡然覺得手裏的琴燙手起來,重新擱在了餐桌上:“我同她怎麽比,我早就不拉琴了。她是t市交響樂團的第一小提琴手,是專業的。”

任非桐沒接腔,走過了單手把琴拎了起來,拉著她往外走。“去哪兒?”唐棠掙紮了一下沒掙開,隻好任由他拉著往前走。

任非桐走得不快,還四下張望,一直到他彎腰從維揚一個女星身後的雜誌堆裏把琴弓翻了出來,唐棠才明白他竟然是在找東西。

海灘上已經沒有人了,篝火也已經熄滅,偏冷調的燈光打在白色的鋼琴蓋上,像是鍍了層白釉。

任非桐把小提琴和琴弓都交給她,拉開琴凳坐了下來,仰頭問她:“你喜歡什麽曲子?”

唐棠呆了片刻,搖頭:“別鬧了,我們回去吧。”說著,又把琴放了下來。

任非桐卻不肯起身,固執地按下黑白鍵,熟悉的音符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又是那首《夢中的婚禮》。

他彈得比任非梓好多了,雖然不能跟崔明舒這樣的專業人士媲美,在業餘愛好者裏,也算很不錯了。

樂曲裏的古堡、篝火和現實裏的海灘重合了,遠走他鄉的魔法少年再次歸來,回憶起深愛多年的女孩……任非桐彈得認真,連貫性也好,蘊含在琴聲裏的喜悅卻總帶著絲絲的試探。

唐棠低頭看著不斷被按下又馬上彈起的黑白鍵,潮起潮落,像極了深夜的海浪。

如果你喜歡上一朵花,如果那花長在星星上……

她彎下腰,拿起琴,按著自己的習慣調了調音,夾在頸下,輕輕地拉動了琴弓。琴聲啞澀,漸漸流暢起來之後,才與鋼琴聲融合呼應起來。

女孩的婚禮如期舉行,新郎卻不是遠歸的少年,明月升空,新人自遠處走來……

最初的愛早已遠離,相伴身側的卻是這個溫柔男人,哪怕琴技一般,哪怕隻會彈教崔明舒嗤之以鼻的流行樂,他卻願意等她。

願意等她忘記,願意等她收起防備,願意等她用已經生澀的手指,在陌生的指板上揉出久違的樂句。

她恍惚覺得自己變成了那朵種在星星上的玫瑰花,無論相隔多遠,總有那樣一雙熱切的眼睛注視著。

光隻是看著,就喜悅得好像擁有了一個世界。

愛上一個人,有時那樣艱難,有時卻容易得可怕。唐棠肚子裏畢竟還有個小的,一個曲子彈完,任非桐就又想起了孕婦要多睡多休息的醫囑,拉著她要回房間。

唐棠支吾著說:“我想洗澡。”

任非桐腳步不停,“我去給你放水。”

她的肚子真的大了很多,連腹部的皮膚都好像變薄了一些。

唐棠站在鏡子前,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的肚子,不管是站著還是坐著,它還是牢牢地依附在自己身上。

她心不在焉地衝了熱水,仔仔細細塗了泡沫一樣的沐浴露,一邊刷牙一邊忍不住張大嘴巴檢查了一遍牙齦。

很幹淨,沒有異味……但是肚子,還是無所遁形。

任非桐給她準備的是女賓專用的棉睡袍,不暴露,但也不氣悶,穿上後露著一截白色的小腿,和兩隻蒼白纖細的手腕,隆起的肚子倒是被前襟的蝴蝶結徹底擋住了。

唐棠深吸了口氣,把眼鏡也摘了,這才推門出來。

任非桐仍舊穿著之前的睡衣,看不清五官,影影綽綽像是團灰色的霧氣。唐棠有些後悔那麽早就把隱形摘了,但想想還是要關燈的,又覺得釋然。

她拉開被子鑽進了被窩裏,任非桐放下手裏的雜誌,習慣性地伸手來摸她的頭發。

唐棠任由他把手插進發間,摩挲頭皮檢查是不是吹幹了,側過臉來親他臉頰。

任非桐有些受寵若驚,直到她主動拿舌頭叩擊他唇齒了,才反客為主,認真地回應起來。

唐棠有些喘不過氣,胸膛裏的喜悅飽脹得幾乎要將她賴以生存的氧氣都耗盡了。

臉紅心跳,窒息忐忑,那些久違的情緒又都回來了,心底的傷口仍然沒有愈合,掉進一點兒沙塵都疼得發顫。可任非桐不一樣,他是這樣好的人,他的手指一樣纖長有力,他也一樣能彈出應和的漂亮樂句……

她主動得這樣明顯,任非桐終於理解了她的意思,扶著人躺倒,卻不敢壓上來,靠著手臂虛撐在她上方,猶豫著問:“可以嗎?醫生說……”

唐棠攬住他脖子,再一次把唇湊了上去:“醫生說前三個月要注意……把燈關了好不好?”

“啪”,房間瞬間暗了下來,預期中的熱吻和滾燙身軀卻沒有覆上來。

唐棠側過身,隱約聽到衣料摩擦落地的聲音,然後就覺得床墊下陷,熟悉的體溫靠了過來。她咬咬牙,再一次想要主動伸過手攬他脖子,卻被他抬手擋住了。

睡袍被褪了下去,唐棠下意識想要去捂住隆起的肚子,任非桐先一步探手輕按了上去:“要是覺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講。”

說完,竟然直接將她拖抱到了自己身上,一手虛環在她肚子上,一手接著拉起薄被將兩人緊緊裹住。

“這樣不冷吧?”

那次之後,光是這樣的坦誠相對都是第一次,居然還是這樣女上男下的特殊姿勢!

唐棠縮在他懷裏,身前是柔軟的被褥,身後背脊緊貼著他灼熱的胸膛,緊張地腳趾都蜷縮了起來:“不……不冷。”

任非桐在她脖子上親昵地吻了一下,逐漸變成了吸吮,薄被裏的寬大手掌也沿著腹部逐漸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