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經年往事

唐棠嗬嗬幹笑:“工廠尾單,放著‘浪’費了。”唐嘉寧拎起其中一件,把吊牌扯出來,‘露’出四位數的標價。

唐棠料不到任老板連道具也這麽肯‘花’錢,趕緊搶回來:“假的!”

唐嘉寧不吭聲了,拉著唐僅繞過她往屋裏走。

唐棠趕緊拎了東西往樓下跑,一邊跑,一邊又忍不住回頭。‘門’“啪”的一聲被從裏麵鎖上,‘門’上有些剝落的棕‘色’油漆**死的顫動不止。

青‘春’期的少年啊,又敏感又自尊,像是跟已經‘抽’枝長葉的青竹,‘挺’拔蔥翠,莖幹上卻還殘留著白‘色’的柔軟茸‘毛’。

因為唐爸爸的原因,唐棠對這個年少就失怙喪母的堂弟滿懷的歉疚,有時甚至有些害怕對上他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

要不是六年前那場車禍,要不是她父親酒駕,要不是……如果這樣的詞太美好,用在回憶裏像是拿鈍刀子切‘肉’,雖然還連筋帶骨,卻已經鮮血淋漓。

唐棠越走越快,經過王家時直接把衣服從她家沒關緊的‘門’縫裏塞了進去,喊了一聲:“王嬸嬸送您幾件衣服!”腳下不停,一陣風似的轉過樓梯,直接刮出了樓道。

夏日的夕陽暖融融的,曬得人心裏也像裹了層棉襖似的。唐棠把小電驢從公共車棚推出來,哼著歌發動車子,往菜場騎去。

樓上的窗戶突然被推開,王嬸嬸的大嗓‘門’傳了出來:“糖糖你哪來那麽多衣服?去菜場幫我帶把蔥!明天我家做‘春’卷,帶小僅他們一起來呀!”

唐棠回頭應了一聲,小電驢轉過街口不見了,並不曾留意到小區外停著的某輛銀‘色’SUV也悄悄跟了上去。

唐棠常去的菜場叫做“青河菜場”,算著這片住宅區裏最大的菜場,東西便宜,種類豐富。

唐棠推著小電驢走走停停,沒多久車上就堆滿了各種新鮮蔬菜,待到離開時,連把手上都掛了一袋生薑。

唐棠把車開得慢悠悠的,轉過小超市,拐到自家店麵,開了‘門’把東西搬進去。白菜要洗、要切,蘿卜要切絲、要拌料,豆子要挑揀要浸泡……

唐爸爸在時,唐記不但做早點,還兼做中午和晚上的簡單外送。那一次車禍給三個家庭帶來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也直接把蒸蒸日上的小餐館打得半死不活。

唐棠熟稔得在水盆裏‘揉’洗著菜梗,哼哼唧唧唱著歌,歌詞錯的一塌糊塗,心情卻很好心——雖然被任非梓喊成了“‘女’騙子”,真的能拿到任非桐許諾的那筆錢的話……

她默默在心裏計算了下母親最近的醫療費,有些欣喜地想到,唐嘉寧‘腿’部的手術,似乎可以提前了……要是能夠趁著他高三之前就把手術做了的話,報考專業就能多一些選擇吧。

還有住在城南的那位,雖然說人死燈滅……但多一些補償,總也是好的吧?

她想得入神,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就慢了下來。

“嘩啦!”前麵半懸著的卷簾‘門’卻突然朝上縮去,大片的昏黃‘色’夕陽照了進來。

唐棠抬起頭,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高得有些駭人的纖細鞋跟和尖銳的鞋頭,然後是鞋子上銀亮的碎鑽,弧線優美的小‘腿’,勾勒出玲瓏曲線的火紅‘色’連衣裙,白皙鎖骨上‘精’致碩大的鑽石項鏈,烈焰一樣的紅‘唇’,狹長的漂亮眼睛……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像是剛T台上走下來的美‘豔’‘女’郎,半天才找到自己舌頭:“我這兒隻賣早餐,已經關‘門’了。”

那‘女’人卻不說話,隻拿眼睛狠盯著她……圍裙上印著的那隻大嘴黃鴨。

這圍裙還是唐嘉寧在網上給她買的,遞給她時撇著嘴說:“這個最適合你了,每天唧唧喳喳鴨子一樣鬧。”

難道這位走錯‘門’的食客也是鴨子圍裙愛好者?

唐棠把洗幹淨的菜葉撈出來,瀝幹淨水放到一邊的盆裏,一邊擦手一邊站起來,“您要吃飯的話,往前走幾步就有個老高麥蝦館了。不然往對麵巷子裏走,那也有吃飯的地方,就是路窄,也不大好吃,我推薦您還是去麥蝦館吧。”

客人都快把她圍裙上的小黃鴨看焦了,聲音甜美,說出來的話卻跟含著冰渣子似的:“你一直在騙我兒子,裝懷孕?!”

唐棠“啊”了一聲,然後就見那隻穿著炫目的碎鑽高跟鞋的腳抬了起來,“啪”的踢翻了裝滿水的水盆。

那‘女’人踩著滿地的水還要往前,手掌也揚了起來,一看就是個要打人巴掌的姿勢——唐棠早在六年前就見識過遷怒的威力,一看她這動作,迅速就往後退了一步。

‘女’人這一巴掌幾乎使勁了全力,這一落空,身體重心就往前傾倒,“砰”的一聲摔了個狗□□,上半身和臉直衝著破掉的水盆撞去,狼狽得唐棠都忘了驚訝了。

不過幾秒鍾時間,怎麽的就從一個不講理的攻擊者變成了“落湯‘雞’”?

唐棠猶豫著是先把人扶起來還是先報警。

這場麵實在太驚悚太奇葩,簡直就跟搞笑視頻似的。那‘女’人也摔傻了,趴地上半天才想著要努力爬起來,唐棠趕緊上去扶人,扶起之後很快鬆手往回退了好幾步,順便把手機也掏了出來。

‘女’人狼狽地瞪著她,一時間隻顧著喘氣,頭發、臉上、裙子、絲襪上都吧嗒吧嗒滴著水。

她這樣的神情倒是讓唐棠想起個人,生起氣來也是這樣瞪著人眉‘毛’高高挑起……看著看著,就覺得連眉眼都相似了起來。

唐棠猶豫著開口:“您是……任非桐先生的……母親?”

‘女’人的臉扭曲了一下,沒反駁,算是默認了。

唐棠想起任非桐那句“家裏部分長輩支持”,再看看麵前這位任太太的態度,用腳趾頭思考也知道人家肯定支持高大的維揚千金,不可能支持自己。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開口說出實話又想起了白紙黑字的合同,隻好低下頭,默默地發了條求救短信出去。

短信才發送成功十幾秒,電話就響了起來,她硬著頭皮接起來,任非桐第一句話就是:“薪水扣掉一半。”

70萬砍掉一半剩下35萬,雖然‘肉’疼,但這個數字距離她的現實生活倒是近了不少。

唐棠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又說:“你……媽媽還在我店裏呢,你要不要和她講話?”任非桐還沒有回答,‘女’人就衝上來搶手機了——許是怕再次摔跤,她這次的步子邁得特別謹慎,繞了一個彎才衝到唐棠麵前,拿到手機時,任非桐已經掛電話了。

唐棠被這對母子搞得都有點錯‘亂’了,兒子一點不給老媽麵子,老媽……這算是富人家的太太吧,雖然年輕美貌,卻一點沒有貴‘婦’人的氣質。

“任太太,我……”唐棠斟酌著想安慰她,又怕任非桐再扣錢,想了半天,才說,“我給你拿個‘毛’巾吧。”

任太太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隻一個勁地拿著她的手機重新撥號,撥號,再撥號。

唐棠無奈,隻好搖著頭去拿幹‘毛’巾。

等她回到店裏,任太太已經沒繼續折騰那隻老式手機了——她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嫌棄地整理著濕掉的頭發,見唐棠回來,挑剔地問:“‘毛’巾是不是新的?不要拿別人用過的東西給我。”

唐棠無語地抖了下‘毛’巾,這還真不能說是嶄新的,給唐僅洗過臉呢。

不過,她的手機呢?

唐棠四下搜索了一圈,桌上案上全都光禿禿的……視線再往下,才在破水盆裏找到那隻屏幕已經熄滅的舊手機。

“你怎麽能這樣!”唐棠一邊大叫一邊蹲下把手機撈了上來,拿打算給她擦水漬的‘毛’巾包住了手機。

任太太縮回打算接‘毛’巾的手,不屑地冷笑:“一隻破手機而已,摔了就摔了,窮酸樣。”

唐棠憋著氣抬過頭,心裏說她兒子是你老板呢,大方點,大度點,客氣點……念了三遍心火還是沒能下去,霍的站起來:“你憑什麽摔我東西?我還沒跟你要打破水盆、‘弄’髒地板的錢呢!”

任太太撣了撣濕漉漉的裙子:“要我賠錢?等我告訴我兒子你裝孕‘婦’騙他,看你得賠我家多少錢!”

“就是你兒子找我演戲假扮情侶的,他還得付我錢呢!”唐棠不耐煩地打斷她,“水盆9塊8‘毛’,手機320,四舍五入330塊錢,賠吧。”

任太太的表情有一瞬間呆滯,然後嘟囔了一句“死小子”,掏出手機又開始撥號。很顯然,任非桐再一次忽略了她的電話,她揚了好幾次手,最終也沒把那隻帶著鑲鑽手機殼的手機摔地上。

她憤憤地起身,一把撈起椅背掛著的‘毛’巾,擦了兩下臉和頭發,扔在地上,看也不看唐棠,踩著沾了水的高跟鞋,儀態萬千地走了出去。

唐棠瞄了兩眼地上那塊被唐嘉寧洗得有些發白的抹布,眨巴了下眼睛,又看了眼手裏的手機和‘毛’巾。

加上打掃和整理店麵,買水盆的誤工費,一共向任非桐報銷400塊錢不算誇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