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指婚

天命十年八月,努爾哈赤遣將士防守耀州,謹防明兵來襲,果不其然,明廷率兵來襲,耀州早有防備,大敗明兵,獲其戰馬七百。隨後,又命博爾晉出征虎爾哈,投降的達到五百多戶,雅護出征卦爾察部,又有兩千多人投降。不久,明將毛文龍突襲海州張屯寨,還好戍將絨沙嚴防死守,大敗毛文龍。

入了秋的天氣總是極其幹燥,轉眼間又是八月了,哲哲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重了,再過兩月便又是生日了,整整十二歲。

“額涅今兒個在宮裏頭設宴,你打扮的漂亮點再去。”屋子裏,多鐸趴在炕桌上,把玩著手裏的杯子,抬頭看著我:“不過你本來就好看。”

“十五阿哥長大了,也學那些紈絝子弟,不學好,淨學些花言巧語來哄女孩子開心。”我悠閑的嗑著鬆子,一臉調侃的看著多鐸。他輕撫著額頭,嘿嘿一笑,走到我身邊坐下,伸手撩起我的發辮,伏在我的耳邊喃喃道:

“你若是好看了,爺看的也開心。”

他的唇有些碰到我的耳墜,癢癢的,我刻意避開他。我看著此時與多爾袞長相差不多的多鐸,淺淺一笑。我似乎忘了,眼前的少年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孩子了,他已經十一歲了,已經在蓄發留辮,宣告他已經成人了。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額頭,故作生氣的看著嘿嘿笑的他。

因為有多鐸在,所以早早的去裏汗宮裏陪著阿巴亥大福晉,不一會兒布木布泰帶著蘇墨兒跟著哲哲皇太極到了,多爾袞也帶著烏爾赫尼到了,現在隻等著巴特瑪側福晉和汗王努爾哈赤。

布木布泰穿著月牙白的袍子,領口繡著一片芙蓉花,格外的清麗,束腰的腰帶繡著墨綠色的邊子,與芙蓉花遙相呼應。把字頭上簪著絨花,清雅不俗。不愧被哲哲教了許久,布木布泰的行為舉止大方得體,端莊賢淑,當真是哲哲第二了。

烏爾赫尼穿著淡紫色的袍子,袍子上印著碎花,倒也襯托出了她的成熟內斂。把字頭簪著玉簪步搖,清雅中透著高貴。不愧年紀最長,一言一行為眾姊妹的典範。

“你這些日子跟多鐸呆在一起的日子,到比跟我的多。”我在南炕坐著嗑鬆子的時候,多爾袞在旁邊撩了袍子坐下,轉頭看著我,眼裏故作吃味。我將鬆子放到盤子裏,拍拍手看著他:

“這裏人那麽多,我姐姐也在,你在這裏坐著,也不怕他們說麽。”

“爺怕誰說,這些日子隨著八哥學習處理政務,讓多鐸鑽了孔子跟你待在一起,好不易將你的視線拴在了我身上,我怎能輕易的放棄。”他伸手抓住我的手,直剌剌的看著我。我用力將手掙脫,看著他:

“我幾時將視線看到別人身上去了,我跟多鐸交熟又不是一兩日的事了,小心眼兒。”我嗤笑,卻看到多鐸走了過來,叫了哥和我的名字,在我身邊坐下來。

“哥哥之前不是不喜歡烏倫珠嘛,怎麽現在也喜歡跟烏倫珠黏在一起。”多鐸故意往我身上靠靠,衝多爾袞聳聳鼻子,我掩麵輕笑,看著多爾袞眉頭微蹙,連忙起身:

“你們兄弟兩個聊著吧,聽外頭的陣勢,你阿瑪來了。”我故意避開他們兩個,往外頭走去。

隨後努爾哈赤與巴特瑪相繼到了,可是當巴特瑪看到我的時候,似乎又想起幾年前的那天晚上,稍作片刻便借故身子有事,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額涅,你看看,八哥娶了布木布泰,多爾袞哥哥也娶烏爾赫尼,額涅,我也不小了,十一了,可以娶福晉了不?”席間,多鐸突然看著阿巴亥,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逗得努爾哈赤放聲大笑:

“不愧是我努爾哈赤的兒子,說,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大汗,多鐸還小,怎麽能由著他。”阿巴亥麵露寵溺之色,然後看著多鐸:“你也不知道害臊,小小年紀就嚷著娶福晉。”

“這有何可害臊的,多爾袞哥哥不也是十一娶的福晉嘛。”多鐸一本正經的說著,這回就連皇太極和哲哲也被他逗笑了,直說小十五長大了:

“父汗,依兒臣拙見,怕是不給十五找個福晉,他還不依了。”

“恩,說到多鐸是婚事,皇太極,豪格也有十五六歲了吧,你三姐的小女兒葛祿玳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了,過兩日我便下旨,將倫玳指給豪格做福晉。”突然努爾哈赤一本正經的說著,皇太極連忙放下筷子,單膝點地回答著是。

說起這葛祿玳格格,我還是幾年前有個一麵之緣,她的姐姐便是嶽托的福晉,哈雲珠的額涅阿穆雅,那年生日的時候在汗宮裏見過,隻是哈雲珠說不喜歡她的小姨娘,也就沒有再見過了。哈雲珠也有十一歲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二月初見她時,還認不出來了,倒真的是越長越好看了。

飯後,阿巴亥說與我比較親近,便讓蘇吉娜將西屋收拾出來,留我在宮裏住著,這倒是喜壞了多鐸,一直嚷著不回去,要跟我睡。待眾人散去時,阿巴亥特地讓我留下,說有話跟我說。

努爾哈赤處理完政務後,去了小福晉德因澤那裏,所以阿巴亥這裏也就相對冷清許多。北炕上擺著我愛吃的糕點,可我卻一口都沒動,隻是規規矩矩的站在阿巴亥的身旁。

“今兒個多鐸的話你也聽到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多鐸的意思。”阿巴亥麵無表情,手中撚著玉串,側眸看著我。我低眉頷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對於多鐸想娶福晉的話,我實在不懂阿巴亥為什麽要問我知不知道。

“你是個嫻靜的孩子,我相信把你許給多鐸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嫡福晉的名位必須依靠娘家的勢力,恐怕這要委屈你做側福晉了,不過我也一樣會疼愛的,如同疼烏爾赫尼一般。”阿巴亥拉過我的手,麵露慈容,而此刻這樣的表情對我來說,卻是無比的虛假。

她在為她的兒子做最遠的打算,而我沒有娘家的支持隻能屈居於側,我雖沒有嫁多鐸的心,卻依舊被阿巴亥的話刺到了,不禁有些恐懼眼前的女人。我緩緩收回手,向她福身行禮,恭敬道:

“大福晉與十五阿哥的心意,烏倫珠心領了,烏倫珠是草原的孩子,恐怕他日是要回歸草原的,十五阿哥應當有更適合他的女子做他的福晉,烏倫珠就算了吧,隻當此事,誰都沒有提及。”

她對我的話倍感詫異,凝視我許久才緩緩道:“嗬,倒也是個高傲的女子,那算我今日的話白說了,你且當作沒聽到。你的事我也有所耳聞,獨自一人在西河牧場,倒也苦了你了,若你不嫁多鐸,我也會把你當作閨女一般來看待,不會讓你吃虧的。”

“多謝大福晉。”我再次福身行禮,而這一次卻沒有看她。西河牧場,遠在大金汗王宮的大福晉是如何知道的呢?如果有人告訴她,那麽她知道也就不稀奇了,隻是不知道這個人的用意是什麽。

“罷了,我也乏了,你也倦了,蘇吉娜,帶烏倫珠格格去歇下吧。”阿巴亥起身,喚來蘇吉娜,讓她帶我去西屋歇著,自己獨自一人卻往暖閣走去,看著她搖曳的身姿,心中不禁感歎,她怎麽會像三十六歲的女人呢。

三十六歲……

燭火還在燒,因為我有折床的習慣,所以到深夜,我依舊坐在炕上,遲遲沒有入睡。門被輕叩兩聲,我微蹙起眉頭,這深更半夜的會是誰呢。我裹緊了鬥篷下炕,走到門邊,輕聲道:“是誰。”

“我。”門外的人小聲應道,我身子一僵,走過去拉開門,看著多爾袞裹著厚厚的鬥篷站在門外,夜色中,我看不清楚多爾袞是什麽表情,隻看到他朝這邊走來,趁我呆愣的片刻進屋。

“這麽晚還不睡,怎麽過來了。”我見他進屋看了一眼睡著暖閣裏的托婭,然後在炕上坐下,自己倒了水喝了一口,轉頭看著我:

“我猜你今晚一定睡不著,過來瞧瞧。”

“你怎麽知道我睡不著,你若是不來,我等下就睡了。”我在旁邊坐下,故意跟他貧嘴。他到也不惱,淺淺一笑,挪了身子坐過來,抓住我的手:

“多鐸今兒個在桌上說的話,額涅必定會跟你聊聊,你性子傲,肯定是會睡不著的。”

我看著他的眼神,有些詫異他的話。這家夥是在他額涅那裏安插了眼線嗎?怎麽知道他額涅會跟我說什麽呢:“你倒是說說,大福晉會跟我說什麽呢?”

“無非是你移居西河牧場,是拉布西希台吉有名無實的女兒,嫁給多鐸隻能做側福晉。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麽?”多爾袞伸手握住我的手,一臉認真的表情說道。我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緩緩垂下頭:

“大福晉說的也無錯,也是實情。”

“怎麽,一向傲氣的烏倫珠格格怎麽認輸了,不像是你的作風啊。”他湊到我的麵前,嘴角勾起微笑,我瞪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他的腦門,然後看著他:

“不過我很好奇,我被趕出家門這件事你額涅是怎麽知道的?”

“是烏爾赫尼說的,每當多鐸問起你的時候,她便說你是如何的可憐,被趕到了西河牧場,她的心思,我豈能不知,還說是好姐妹,麵上做的賢惠無比,心裏的心思誰又能知道呢。”多爾袞坐正身子,聽見院子裏傳來蘇吉娜的咳嗽聲,連忙讓我不要說話。

腳步聲停在我門外,我和多爾袞都屏住呼吸,看著那道門。

“烏倫珠格格還未歇下嗎?”蘇吉娜輕聲問道。

我看了多爾袞一眼,忙道:“哦,我認床,乏了就睡,蘇吉娜姐姐這麽晚不睡做什麽?”

“奴才上夜,見格格房裏亮著燈,格格早些歇著,奴才便去伺候福晉了。”蘇吉娜恭敬的說道,然後她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我這才看著多爾袞:

“快回去吧,二更天了。”

“明兒個我帶你去騎馬去,多少日子沒與你親近了。”他起身,捧著我的臉在臉上輕輕一吻,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著他留下的話。我的事烏爾赫尼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阿巴亥,卻在我初到大金時告訴我她聽說我病著,果然是古代的女人,心思不能小瞧了,也許到如今我才能明白多爾袞那句毋須將我當作敵人來試探,我不及她這句話的意思了,感情利益麵前,誰人又能讓步呢,更何況是自己的丈夫。

看著燃燒著的燭火,淺淺一笑,我該怎麽辦呢?是明哲保身,還是投身其中呢?可是誰又知道,一旦故事開始,便再也不能抽身出來,明哲保身隻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