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窗戶紙不知道何時被捅破,清冷的秋風灌到屋內,我蜷縮在角落裏,身上衣服早已殘破不堪,傷口也在撕扯般疼著,新傷舊傷,每一日都忍受著這樣的痛苦。

腳踝上鐵鏈每挪動一次,就響一次,柴房的門被推開,我將鐵鏈往身後藏了藏,麵色如常的坐在地上,抬頭看著進來的阿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阿敏站在門口,食指一直在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冰冷,直剌剌的瞅著我,許久才開口道:“你這丫頭嘴還挺硬,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撐到你死為止。”我脫口而出,他沒有惱,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你們很像,就連脾氣都是一樣的倔。”他嘴角勾起一抹難得的微笑,走過來捏著我的下顎,仔細的看著:“若不是知道哈日珠拉已死,我又看著你長大,我定會以為你就是她。”

哈日珠拉?阿敏也知道哈日珠拉?我心頭一顫,總感覺這中間發生過什麽事,哲哲每次提到她時的表情,還有皇太極聽到哈日珠拉時流露出的眼神,還有現在阿敏的這些話……

我隻記得蘇墨兒說過,哈日珠拉格格去世了,而去世之前一直跟著哲哲待在大金,在這之前,一定發生過什麽事。

好奇心驅使著我記下了這件事,看著阿敏的神情,我輕聲道:“難道二貝勒對哈日珠拉也這樣毒打過?”

阿敏捏著我下顎的手一緊,巴掌重重的落在我的臉上:“你無權知道太多,你隻要說出大汗的遺命是什麽,我便會放你回去跟多爾袞團聚,若是不然,你便是死在這裏,也是無人知道的。”

阿敏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道:“忘了告訴你了,多爾袞那個小東西上個月剛娶了那個紮爾莽部的烏仁哈沁格格,早把你忘在腦後了,你還是死心吧。”

阿敏的話如同繡花針一樣慢慢的刺透我的心髒,看不見傷口,卻是隱隱作痛。他真的已經忘了我了嗎?真的忘了嗎?阿敏嘲笑著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柴房。

曾經聽說過一句話,叫: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我之前央求那個每日給我送飯來的奴才給我找來把刀,好說歹說,說過保證不自殺,他才給我找來一把匕首,雖然鈍了些,但至少能用。

夜深人靜時,我努力的用鈍匕首磨著腳踝上的鐵鏈,看著挨著腳踝的那一環被我磨斷,心裏有種說不出欣喜,我逃出有望。我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將鐵鏈盤在我腳邊,靜靜的等著明日的到來,隻要他們打開這間房,我就一定能逃出去!

我靠在牆上,望著漆黑的窗外,閉著眼睛,心裏掠過一片荒涼。明日就可以重見天日了,終於可以逃出這個鬼地方了……為什麽我對未來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呢……

一想到明日就能逃出去,這一夜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的,不過這三個月以來,我機會都沒怎麽睡過,我怕,而且也在磨著鐵鏈,所以就睡不著,累了,也就隻是在淩晨的時候稍微打個盹,為的是能夠早一天逃出去,徹底遠離這個危險的地方,那個時候,才能安心的睡一覺……

我早習慣了饑餓,所以即使肚子咕咕作響,我也能忍受下來,因為離逃出去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午後,隻聽見門上的鎖哢嚓一聲響,我知道送飯的人來了,我手裏緊緊捏著鐵鏈,盡量讓自己等下的動作迅速一點,即使沒有力氣也要用速度取勝,因為這一招,我每天都在練習。

推開門,包衣奴才提著食盒走近,輕蔑的瞟了我一眼,蹲在我麵前把食盒打開,把昨日的剩飯剩菜拿出來放在我的麵前:“吃吧,吃飽了才能活下去不是。”

我看著他,注視他臉上的每一瞬間的表情,趁他無奈搖頭,正欲轉身離開時,我順手抓起手邊的鐵鏈以最快的速度套上他的脖子,用力的勒住。

背後,是人類最薄弱的地方,從背後攻擊往往都會取勝,無論對方是多強大的對手,隻要在他放鬆警惕的時候在背後下手,就一定能成功的。所以古今中外,無論是誰,都熱衷於背後暗箭傷人,重者一命嗚呼,輕者也會一蹶不振的。

雖說麵前的包衣奴才是個男人,可是在他放鬆警惕的片刻我便套住了他的脖子,而且人在求生時候的力量是無窮的,所以不管他如何掙紮,如何抓著我的手臂想要扯開,我依舊死死的攥著鐵鏈,絲毫都不肯放鬆,隻能一次又一次的用力。

我不能放手,因為在這個時候放手,我不僅別想逃,還會死……

紅著眼看著眼前的人不再動彈,不再掙紮,我還死死的勒住不放,直到確定了眼前的人真的不會動彈,才扔掉手中的鐵鏈,不斷的往後縮,我殺人了……

我殺人了……

我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僵住了,有些疼。我揉揉手掌,盡量不去想殺人這件事,因為現在柴房的門開著,我逃跑的大門近在眼前……

我快速爬過去脫掉那個包衣奴才的衣服給自己穿上,顫巍巍的站起來,意誌力戰勝了一切,包括饑餓。

因為穿著包衣奴才的衣服,所以在貝勒府裏走著也不會被察覺,我盲目的在貝勒府轉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後門,後門外是冷清的街道,所以我根本是不受阻礙的直接逃了出去。

當我跑到鬧市的時候,我感動的落淚了,被幽禁的這三個月以來,我是第一次見到太陽,第一次看到這麽熱鬧的場麵,喧鬧的集市上,人來人往,雖然每個人的表情各色各異,對我來說卻是莫名的感動與親切。

突然前方人群中傳出異聲,似乎是有人駕著馬車疾馳而來,行人紛紛避讓,然而當我想要挪步離開的時候,渾身卻沒有半分力氣,而且隻能感覺到一陣頭暈眼花。

我扶著頭,艱難的挪動步子,疾馳的馬車越來越近,我卻還沒有挪開半分。那駕馬的人一揮馬鞭怒吼著:“快閃開。”

我看著漸漸逼近的馬車和模糊的人影,再也抵不住疲累暈倒在馬車前……

睡夢中,我感覺自己渾身酸痛難忍,小腿手臂疼的幾乎**,然而在這期間,總會有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掌輕捏著我的小腿,按摩著,以此來緩解我的疼痛。

待我醒來時,眼前模糊的擺設漸漸清晰,灰色的帷帳,矮窗處的光芒格外刺眼,炕桌上擺放著水壺和幾隻水杯,屋子裏格外的安靜,靜的連屋外家禽覓食的聲音都能聽見。

我支撐起酸疼的身子,才發現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腦袋也是混沌一片,果然是昏睡太久的症狀。掀開被子,發現身上穿的是粗布的褻衣,而且大小正合適,我扶著牆壁推開暖閣的門,環視了一下明間的擺設,炕首開灶置了口鐵鍋,西邊的小炕上放了佛龕,南炕上墊子恭恭敬敬的,似乎這屋子裏住的人很不一般。

推開門,才發現這個院子不過是個普通民居,四合院子,東屋門口掛著玉米棒子與大蒜,西屋這邊倒是幹幹淨淨的,幾隻家禽在院子裏巡邏著,看著我,時不時回過頭來看兩眼。

東屋旁邊的小屋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裏頭出來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子,她的模樣周正,麵含淺笑,見我站在門口,連忙過來扶著我到屋內坐下,倒水遞到我手上。

“你是誰?這是哪裏?”我看著她,終於問出了我心中的疑團,我記得我逃出了二貝勒府,在街上看到一輛馬車朝我衝了過來,隨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裏是沈陽城外的葛家莊,奴才叫哈達齊。”她仔細打量著我,眼角眉梢都帶著暖意,似乎在她的眼神裏,我不是陌生人,而是一個熟識的人。

“哈達齊……”我默念著她的名字:“那我是怎麽來這兒的,我昏睡了多久?”

“是我家爺在集市上看到姑娘昏倒了,所以帶了過來。姑娘渾身是傷,身子又不濟,到底姑娘遭遇了什麽變故,才會如此啊。”她看著我,竟然是滿眼的同情。

我苦笑著搖頭,想到她還是沒有告訴我是誰帶我來這兒的,難道是住在這間屋子的主人?

“對了,你家是……”我一臉疑惑的看著她。她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隨即起身背對著我,緩緩道:

“爺讓奴才在這兒伺候著姑娘您,爺這幾日都在城內,怕是得要幾日才會過來。爺說了,姑娘您是爺的舊識,讓您安心在這裏養好身子,到時爺自會接您回家與家人團聚。”

哈達齊的話激起了我好奇心,我的舊識……我在這個時代還認識誰,與我交際深的人並不多,而且還在沈陽城內,到底會是誰呢……

哈達齊不再多說話,福身行禮後便快步出了暖閣,留下我一個人。

連日來,我旁敲側擊的問哈達齊這屋子的主人是誰,她總是閉口不答,若不是我身子依舊虛弱不堪,身上的傷口也還未好全,怕回去讓多爾袞看了焦急,說不定我早就走掉了。

無功不受祿,我擔不起這個人情。別人不欠我的,我也不能欠別人的,我還不起這個救命之恩的人情。

替我診脈的大夫也是兩日便來一次,多次從他嘴裏打探這裏的主人是誰,他也三緘其口,不肯透露半分,看來我是真的隻能離開這裏了。

夜幕降臨後,我趁著哈達齊去休息後,便偷偷的開了房間的門,往院門口走去,小心翼翼的拉開門閂,輕拿輕放,以免吵醒了哈達齊,然而卻在開門的瞬間,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他身形筆直修長,麵無表情的站著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眉頭微蹙,許久緩緩道:“你身子好全了?怎麽不好生將養著,這大晚上是要去哪兒?”

我看著他冰冷的臉龐,心跳有些紊亂,直剌剌的看著他,半天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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