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殤逝

我直勾勾的看著她,當初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心情或許就跟我現在的心情一樣吧,我朝濟蘭使了個眼色,她立即會意,連忙上前將門關上,栓上門閂。

阿古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著嘴想跑,卻被我上前一步攔下了,我與濟蘭左右圍堵,將她逼到了牆角。阿古岱看著我,眼裏頭盡是驚恐,她從來都是口無遮攔的人,卻從未想過她心裏竟然藏了這麽大一個秘密。

“你敢動我!”阿古岱出聲威脅著,我無賴一笑,緩緩道:

“我怎麽不敢動你了,你不過一個奴才,殺了你都不為過。”

“我可是科爾沁的人,若是我少了一根毫毛,達爾罕王絕對饒不了你!”阿古岱怒視著我,我淺淺一笑:

“你以為我會傻到由我自己殺了你麽,我會給皇上修書一封,告訴他誰是殺害他心愛人的凶手,你也不是科爾沁的重要人物,他們勢必不會保你,你到時隻有死路一條。”

她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哼!憑你一麵之詞,皇上才不會相信。”

“事關哈日珠拉,他不會不信,即便是錯殺了又怎樣,科爾沁會為了你一個奴才跟大清反目麽?”我一臉嘲諷的表情看著她,她微微失神,連忙捂住嘴,竟然有著些許的悔恨。

她因為她的口無遮攔被我趕走,她如今勢必會因為她的口無遮攔而送命,我不殺她,自有人會殺她。

“不,不……她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害死的。”阿古岱連忙擺手極力辯解,不過我不會聽她這些事,我不過隻是想嚇嚇她,讓她知道什麽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並不是她這奴才可以任意踐踏的。

“那我便不管了,你要知道我心眼比針鼻還小,你辱罵我的仇,我自然是要報的,置於皇上要怎麽處置你,是淩遲還是砍頭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在炕上一坐,端起濟蘭遞送過來的茶碗。

“不,不是我害死她的,是莊妃……是莊妃下藥的啊,求宸妃娘娘不要告知皇上,饒了奴才吧。”阿古岱跪爬到我的麵前,扶著我的膝蓋,哭訴著,央求著。

我手上一鬆,茶碗隨即落下,滾燙的茶水潑在阿古岱的手背上,疼得她連忙捂著了手,淚眼婆娑的看著我。

“你方才說什麽?是莊妃下的藥,你可知道汙蔑後妃也是要殺頭的。”我怒視著她,看的她一愣,連忙趴在地上:

“是奴才親眼所見,當年哈日珠拉格格還在病中,還是四貝勒的皇上差人送來了先汗王的婚帖,說等格格病好就送往赫圖阿拉與四貝勒成婚。從小哈日珠拉格格便溫柔懂事,備受哈屯與貝勒的疼愛,幾位台吉更是將她視若珍寶,原本應該是幼女受寵莊妃卻因為哈日珠拉格格常常受到冷落,尤其是聽到格格要嫁往大金,大家都忙著格格的婚事,從而忽略受了風寒的莊妃,莊妃娘娘氣不過,便偷偷的在哈日珠拉格格的藥裏下藥,每天一點,每天一點……有一次奴才撞見了,她便威脅奴才,說奴才要是敢說出去就殺了奴才,還要將一切罪過推到奴才身上,奴才身份低微,肯定是沒人相信奴才的話,所以奴才便一直沒說,當奴才看到娘娘您的時候,奴才以為是哈日珠拉格格回來報仇了……奴才怕……”阿古岱抽噎著說著,可她的話聽在我的耳朵裏卻是字字錐心。

不管這個奴才的話有幾分可信,她說的話都令我震撼不已,若是我沒記錯,當年的布木布泰不過八歲啊……不僅害死了哈日珠拉,還讓人說烏倫珠是災星,克死了哈日珠拉從而要被祭天。

脊背一陣發麻,腦子裏也是一團漿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起身往暖閣走去,阿古岱還在明間跪著求我不要告訴皇太極,我已無心再管她的事了,罷手,讓濟蘭送她出去。這樣一個奴才,隻怕我能饒了她,布木布泰也不會饒了她的。

哈達齊一直闔眼睡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坐在床邊看著她,伸手掖了掖被角,將濟蘭喚進屋,濟蘭關好房門後,才朝我施禮,將藥方遞給我:

“城裏的大夫說過,這張方子沒什麽問題,確實是治療傷寒的。”

我仔細的看著這藥方上的中藥,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城裏的大夫也說藥方是治傷寒的藥方,看來這藥方是沒錯的,那為什麽哈達齊的病卻一直不見好,反而愈發的嚴重了呢。

“濟蘭,那勞煩你日後出宮,帶著藥渣去找大夫,我一定要查出來是不是有人在背後下藥。”我臉色陰鬱,眼神也變得冰冷起來。聽到阿古岱所說的事之後,我這心裏總是忐忑不安的,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對了主子,奴才在城裏還聽到一件事,似乎前方戰事吃緊,現在城中已經開始在征兵了。”濟蘭剛要轉身離開,又回身小心的說道,她不說不打緊,這一說我這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裏。

我怎麽忘了,皇太極準備這這次出征錦州時,找由頭除掉多爾袞呢,我心口在隱隱作痛,濟蘭連忙扶住我:“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怎麽出了這麽些個汗啊。”

“我沒事的,你先下去,我休息一下就好。”我罷手,讓濟蘭先離開了暖閣,獨自走到北炕上坐下,推開窗,讓涼風吹進屋子,讓我可以清醒舒坦一些。

我抬頭,透過窗子望向外頭的浩瀚的夜空,心裏頭滿是愁緒,一點頭緒都沒有,該怎麽解決麵前所處的難題呢,要如何通知多爾袞此次出征是陷阱呢。

“主子……”

正當我陷入沉思時,哈達齊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我連忙回頭看著略微睜眼的哈達齊,連忙關上了窗走過去:“冷著了吧,怪我一時糊塗,竟忘了你還在病中。”

我將她扶坐起來,將茶杯放到她唇邊,讓她喝水。

“奴才……奴才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哈達齊看著我,暗淡無光的眼神中,竟滿是冷光,她的眼神平靜,平靜的我有一絲心疼。

“不許說傻話,這藥方有問題,我已經讓濟蘭去找人驗看了,你放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抱著哈達齊,伸手撫上她蒼白的麵頰,眼淚不自覺的滑下眼眶。想當初是借著我生病的名義請來禦醫給哈達齊診病,可如今她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若我猜想無錯,若真是有人在藥裏下藥,那便是我害了她。

“奴才的身子,奴才自己心裏清楚。”哈達齊說完,便停下歇氣,似乎她說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了,我緊緊的抱著她,不讓她說話了。

“主子……奴才這輩子,最感謝的便是您跟皇上……是他將我從狼嘴裏救出來,是主子您給了我生的希望……”哈達齊闔眼,聲音越來越小了,我輕撫著她的麵頰,聽著她均勻的呼吸,將她抱緊了些。

哈達齊除了當初是皇太極的眼線外,她待我也是最好的,如今她這樣的身子不禁讓我心痛難耐,哈達齊,我一定會找到緣由醫好你的。

六年九月乙亥,皇太極修書一封,命吳克善率兵前往錦州支援,隻因為吳克善跟滿珠習禮一同去了錦州,這博禮便留在了盛京宮裏,等待得勝歸來時,與自己的兒子一道回去科爾沁。

雖然一直用從城裏帶回來的藥煎來服用,奈何哈達齊的病拖的太久,如今恐怕是無力回天了,雖然大夫這麽說,可我依舊不死心,每日按時讓哈達齊用藥。

隻因我不敢再讓濟蘭從禦醫手裏接藥了,除非是她親自買來的,不然不能給哈達齊服用,可濟蘭又不能時常出宮,這哈達齊病也就是這麽耽擱了。

這兩日氣溫也驟然降低,哈達齊也一直囈語,說著薩爾滸,喊著四貝勒,濟蘭說這是回光返照,隻怕她是挨不過幾日了,我心痛難耐,卻也知道無力回天,隻得盡心的伺候著她。

“主子,方才皇後娘娘差人前來問候娘娘的病情了。”濟蘭在我身邊坐下,低聲說道。

“你怎麽說的?”

“按主子吩咐,隻說已經下不來床了,已經意識不清了。”濟蘭低聲說道:“主子,這樣好麽?”

“想必她們已經從禦醫裏得知了病情如今隻是來探視的,若是說的與禦醫不一樣,隻怕她們便會疑心了。”我淡然的說著,頃刻間,屋外便傳來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我側耳細聽著,吩咐濟蘭關上了窗戶。

“貝勒爺……貝勒爺……”忽然,哈達齊從**驚坐起來,瞪大了眼睛,我大驚,連忙上前將她抱著,誰料哈達齊並不看著我,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前方,眼中閃爍著淚光:“貝勒爺,別走,貝勒爺……”

“哈達齊,哈達齊,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了。”我不停的拍打著她的臉頰,可依舊喚不醒已經失神的哈達齊了,她隻是一直在喊著貝勒爺別走,別拋下奴才。

“貝勒爺沒走,他馬上就來,馬上就來了。”我緊緊抱著哈達齊,接過濟蘭遞過來的濕帕子,不停的擦拭著哈達齊額頭的汗珠。

“奴才會一直跟著貝勒爺……一直……”哈達齊倚在我的懷裏,話音還未落,她的身子便是一軟,我的脖頸裏便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了,我呆呆的抱著哈達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濟蘭站在床前,呆望著我:

“主子……”

“她去了。”我呆呆的說著,濟蘭大驚,連忙往外走,我連忙讓濟蘭回來,她蹲在床前看著我:

“既然哈達齊姐姐已經去了,總得處理好她的後事啊。”

我轉頭看著濟蘭,再看看懷中已經沒了生命氣息的哈達齊,吩咐濟蘭拿來宸妃的服飾,燒了熱水為哈達齊擦過身子後,便為她穿上了宸妃的服飾,梳著我平時梳著的發髻,簪上了珠花。

待一切收拾停當之後,已經到了後半夜了,窗外的雨也小了不少,我呆呆望著**安靜躺著的哈達齊,竟有片刻失神,她與我還真像啊。

“娘娘,您……”濟蘭疑惑的看著我,我回身看著濟蘭,再看看哈達齊,起身將紗帳用力的扯下,蓋在了哈達齊的身上。輕歎了一口氣,緩緩道:

“明兒個天一亮,你便去皇後那裏報喪,隻說是宸妃歿了。”

“可主子您活的好好的啊。”濟蘭不解的說道。

“可在這一刻起,宸妃就歿了,皇後定不會瞞著皇上,若是我的死訊傳到錦州,那睿王爺便也能知道了。我隻能孤注一擲,以此方法告訴他切莫輕舉妄動,這是唯一能夠傳達消息,救他的方法了。”我看著濟蘭,一本正經的說道。濟蘭呆呆的看著我,似乎很是驚訝我的決定。

“這後宮之中,我已沒了立足之地,我不想苟且偷生,我想後半輩子為自己活一次。濟蘭,求你幫幫我。”我拉著濟蘭的手,連忙蹲身行禮,濟蘭卻一下跪在了地上,拉住了我的手:

“主子,奴才不是不幫您,是奴才……奴才不能詛咒主子啊。”

“後宮中已是步步危機,我如今沒了寵愛,隻怕今日不死,日後也難逃毒手,再說了,睿王爺如今身陷險境,也隻有這一個方法能救他了,濟蘭,答應我,替我演好這場戲,好麽?”我一臉懇求的看著濟蘭,她顯得有些為難,可也經不住我的乞求,最終答應與我一同演好這場戲。

我這才放心不少,便開始為出逃做準備,換上了宮女的服飾,準備在大家準備喪事時,跟著宮女們逃出皇宮。

濟蘭為我梳妝打扮好,便一直呆呆的看著我,我抓著濟蘭的手在一旁坐下,低聲道:“濟蘭,臨走前我還有件事要擺脫你,不知你能否答應。”

“您說吧。”

“關於我的死,若是皇上念及多年情分要詢問你我的死因,你不要我是病逝的,你隻需偷偷的告訴皇上,我是因為知道了哈日珠拉的真正死因,才被人毒害的,若是皇上要知道真相,便說真相隻有莊妃知道,明白麽,一切交代好以後你便離開盛京,走的越遠越好,別讓任何人找到你,尤其是睿王爺。”我看著濟蘭認真的說著,濟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答應我一定會辦好。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預示著新的一天來臨,大雨也在天空放亮時停下了,今天是個豔陽天,似乎也是在慶祝我的重生一般,從此以後,宸妃已歿,世上便再無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