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的水晶玻璃之下望出去的太陽就像月亮,朦朧的、柔和的,散發著銀色的光芒。

克羅伊坐在**愣愣的抬頭看著太陽,他沒有想過在這裡也能有近似家鄉的感覺。

但畢竟這裡不是。

風從他身邊繞過,他輕輕勾起微笑表示他沒事。

今天一整天幾乎是他人生中最困難的一天,說實話他寧可回去對抗索圖加人,也不想待在這裡。

從離開那臺華麗的車廂開始,這就是一場漫長而疲累的對抗了。

希望之都安樂平和,不似魔法之境的嚴肅警戒,整天充滿了音樂和笑聲,但是皇宮牆外健壯的飛馬和發光的戰士們又顯示出拉契爾人絕不沉溺於享樂。

他被亞斯蘭特領著去見拉契爾的皇後蜜莉西妮,接下來是水銀宮的宴會。

水銀宮就如其名是整片的銀色。

不規則形狀切割而成的大片水晶玻璃作為外牆,在日照之下閃著晶亮的光芒,美麗而眩目。

為了服侍皇後蜜莉西妮,水銀宮裡隻有女人。

安德烈寵愛著妻子,因此水銀宮裡幾乎是另一個世界。

他一路上得到的注目大多都帶著警戒與敵意,而一進到水銀宮裡,隻有好奇的眼神和女孩們輕脆的笑聲。

拉契爾的皇後蜜莉西妮有著少女般的氣息,美麗的容貌帶著點稚氣,看起來比梅爾蒂雅還要小上許多,笑起來有種天真爛漫的感覺,純真而優雅,克羅伊想亞斯蘭特完全像他的母親。

他聽說過蜜莉西妮比梅爾蒂雅還要大上一歲。

但梅爾蒂雅終日帶著憂愁的容貌,美麗的臉容看起來要成熟許多。

而之後的晚宴差點令他招架不住,自接下祭司之位,他就幾乎不參加宴會不交際也不玩樂,除了工作以外隻喜歡一個人待在他祖母的房間,或者待在月之樹下。

在魔法之境就算偶有宴會也沒有這樣歡樂盛大的氣氛,更不用說他隻是出席打個招呼就離開,他父親從來不會留他。

而現在他身處這個盛大的宴會裡,被亞斯蘭特拉著一個個認識他的朋友、兄弟還有什麽一大堆他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的人,每個人看起來都閃閃發亮,用禮儀包裹著敵視的眼神。

他隻能微笑,禮貌的一一回禮。

幸好因為魔法師的傳說,大多數人不喜歡和他直接對上眼神,隻是匆匆的望了他一眼就別開視線。

亞斯蘭特的解釋和道歉一一流入他腦裡,他隻是微笑著,告訴他不要緊。

這是他要承受的,想到泰亞姆斯現在能待在梅爾蒂雅的身邊,他就覺得好過許多。

好不容易脫出了宴會,外頭的日光曬得幾乎讓他頭昏。

離開水銀宮後,亞斯蘭特迫不及待的拉著他穿過花園走到另一頭。

『水銀宮是特別為母後蓋的,父王不忙公事的時候才回水銀宮歇息,我的房間在這裡。』亞斯蘭特拉著他走到皇宮西側,一座圓頂的宮殿立在大片花園裡,像是顆巨大圓鑽似的頂棚,圓弧迴廊讓人驚嘆於希望之都對於建築的設計宛如藝術一般。

克羅伊注意到圓形的建築旁立起另一片圓頂卻是黑色的,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希望之都看見黑色的水晶玻璃。

『這是我特地為你蓋的。』亞斯蘭特笑著,領著他走過去,克羅伊有些訝異,稍停頓了會兒才走過去。

『這兒原本是日光室,我很喜歡待在這裡,每天都會找點時間在這裡曬太陽看本書,我讓人用黑水晶蓋上屋頂給你,雖然不像魔法之境的黑夜,但至少沒那麽亮。』亞斯蘭特抱著手臂,看著天頂的模樣帶著些得意,『我盯著工匠調了很久才調成這種色彩,比一般水晶牆再加厚一倍,從這裡望出去太陽看起來就跟月亮一樣。』

克羅伊一走進室內就覺得舒適了許多,不隻是溫度的下降,從明亮的室外走進這個房間,會覺得特別的漆黑,室裡放著小小的橘色發光石,暗色調的柔和光線讓他覺得舒服。

更不用說那顆就像月亮般的太陽。

『謝謝你。』克羅伊笑了笑。

亞斯蘭特隻是握住了他的手,帶著誠摯的神情溫和的笑容,『我希望你能喜歡這裡。』

克羅伊望著他許久,笑了起來,『我會的。』

亞斯蘭特微頓了一下,似乎開口想說些什麽。『羅伊……我……』

克羅伊並沒有給他問出來的機會,他反握著亞斯蘭特的手,抬起頭來吻上他的唇,輕柔的吮吻。『謝謝你。』

亞斯蘭特隻怔了極短的時間,隨即伸手環住克羅伊,再次貼上他的唇。

柔軟的舌尖主動探進他口中,亞斯蘭特忍不住輕輕吮咬著,把他微涼的身體更壓進懷裡。

那個吻停止在從外麵來的叫喚,克羅伊記得那聲音是那個叫做丹尼爾的,亞斯蘭特的好朋友,他的侍衛隊長。

『你先休息吧,你應該累了。』亞斯蘭特笑著,溫柔的輕吻他的臉。

克羅伊隻是笑著送他,終於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回身去坐在**,抬頭剛好看著著朦朧的日光,想起了家鄉的月亮。

就這樣愣愣的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門外又傳來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亞斯蘭特悄悄從門外探進頭來,看他還坐在床邊,笑著走進來關上門。「我還以為你睡了。」

克羅伊想,這大概是今天最後一個難關,他隻是展開笑容。「我還沒睡。」

亞斯蘭特走近床邊,望著克羅伊的笑容,他終於發覺他今天一整天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是從哪裡來的。

克羅伊一直在笑,從他到魔法之境迎接他開始到現在為止,他一直以優雅美麗的笑容對著他。

他原本以為那是因為在眾人麵前,克羅伊保持禮儀的緣故,但現在克羅伊仍然對他笑著,隻是眼裡充滿了疲憊。

亞斯蘭特苦笑著伸手輕撫著他的臉,「累了就累了,別勉強對我笑。」

克羅伊停頓了會兒,收斂了他的笑容,亞斯蘭特有些心疼的低頭去輕吻他的唇。

克羅伊很順從的張開了唇,任他侵略著口中每一處,輕吮著回應他。

順勢把克羅伊壓在**,亞斯蘭特有些訝異他的順從,他記得克羅伊有多麽喜歡跟他爭奪主導權。

而現在克羅伊隻是順從著他的動作,任他拉開他的上衣,任他吮咬在他頸邊,甚至喉間。

亞斯蘭特覺得越來越克製不住,伸手去扯克羅伊的腰帶的時候,他甚至配合著挺起了腰,亞斯蘭特胡亂想著如果他拉下克羅伊的長褲,搞不好他還會主動張開雙腿,但這個想法讓他有些驚嚇,克羅伊明明是那麽自傲又自信的人,現在躺在自己身下柔順配合的人,根本就不像克羅伊。

「羅伊……」亞斯蘭特停下扯著他腰帶的手,有些疑惑的望著他。

「嗯?」克羅伊馬上反應過來,還有些喘息的望著他,「怎麽了?我哪裡做的不好?」

亞斯蘭特怔了怔,「沒……不是,你……」

想了半天,亞斯蘭特不曉得怎麽解釋這個狀況,他停下動作直起了身體,「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克羅伊深吸著氣,也沒有不耐煩,隻是直直望著他,有些疑惑。

亞斯蘭特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麽解釋,「你今天……怎麽那麽配合?」

一瞬間克羅伊挑起了眉,但隨即閉了閉眼的,又回復到那個順從的模樣。「你不喜歡?」

「不是……不是不喜歡……」亞斯蘭特還跨坐在他腰上,兩手撐在他身側苦笑著,「是……你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

克羅伊停頓了會兒,抬起手臂來勾在亞斯蘭特的肩上,一手撐起身體,「那你喜歡怎麽樣?你可以告訴我。」

亞斯蘭特怔了怔,克羅伊的臉近在眼前,直視著那雙美麗的金色眼眸。

他們的思想有一部分被連結著,透過對方的眼眸,在毫無防備的那一瞬間,流進他腦中想法讓亞斯蘭特驚慌了起來。

亞斯蘭特拉住他攀在肩上的手臂,認真而嚴肅的開口,「不是這樣的,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們邀請來的客人,不是你想的這樣!」

克羅伊也沒想到亞斯蘭特讀得到他的想法,皺起眉來的瞬間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忍了下來,深吸了口氣才平淡的回答。「我沒有來的話,你們也會出兵幫我們嗎?」

亞斯蘭特怔了怔,「我會說服父王的……」

克羅伊笑了起來,帶點嘲諷。「你認為你父王會答應?」

亞斯蘭特跪坐在**,鬆開了克羅伊的手,沉默了好一陣子,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我以為……你是……自願來的……」

克羅伊真正笑了起來,目光淩厲的望著他,「你們要我十歲的弟弟遠離家鄉到這裡,我當然是自願替他來的。」

「……我、我不知道……」亞斯蘭特愣愣的望著克羅伊,臉上的不知所措和驚慌讓克羅伊覺得像是被刺到一樣。

僵持了好一陣子,克羅伊僵硬的開口,「那請問王子殿下到底做不做?不做的話可以讓我睡了嗎?」

「嗯、嗯……」亞斯蘭特胡亂應了聲,爬下床拉好衣服,抬頭發現克羅伊還坐在**,低著頭看不見神情。

「……對不起。」亞斯蘭特道了歉,轉身走出了他的房間。

門關上之後,克羅伊鬆了口氣把自己摔到**去,身體似乎還在發熱,透著黑色水晶映過來的亮度仍然比黑夜要來得亮許多。

克羅伊抬起手臂來遮在眼上,覺得疲憊至極。

他可以無視任何的冷眼,可以抵擋無數的敵意都不覺得累,對他而言最困難的,隻有麵對亞斯蘭特。

「這個笨蛋……」克羅伊喃喃自語般唸著。

克羅伊捲進被裡,背過身去不要再去麵對那個虛假的月亮,微涼的絲被裡在身上就像黑夜裡流動的風一樣地舒適。

克羅伊閉上眼睛,他一直以為自己夠堅強,但此時他卻充滿了不安和寂寞。

而這僅隻是他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而已。

克羅伊是突然驚醒的,他聽見腳步聲,過於明亮和陌生的感覺讓他瞬間便清醒了過來,翻身坐起在**。

有人敲了敲門,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伸手攏攏頭髮,「請進。」

一個黃衣侍女走了進來,笑盈盈地站在門口朝他行禮。「克羅伊殿下,皇後要我來詢問您是否願意來水銀宮和她午茶。」

克羅伊怔了怔,隨即回答,「當然……」

「那我回去稟告皇後。」黃衣女侍朝他行禮,正要退出的時候,克羅伊叫住她。「請問……」

「殿下有什麽吩咐。」黃衣女侍甜甜地笑著。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克羅伊有些不好意思,「我分不太出你們的時間。」

「現在過午了,亞斯蘭特殿下要我們不要打擾您,讓您好好休息,所以皇後才請您過來用午茶。」

「已經過午了?」克羅伊有些訝異他居然睡得那麽久。

「是,您不用擔心,亞斯蘭特殿下有交待說您擔心的話,要我跟您解釋一下,早晨王上會單獨和皇後用早餐,中午王上會在議事廳用餐,在晚餐之前王上都會在議事廳和大臣們討論政事及接見民眾,如果有空才會和大家一同用餐,請您不用擔心是否該向王上請安的問題。」黃衣侍女直視著他回答。

「謝謝妳,我知道了。」克羅伊朝她笑笑,水銀宮的侍女和其他宮裡的侍女不同,似乎不太怕他,大概也是因為如此,亞斯蘭特才叫她來傳話。

「克羅伊殿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克羅伊思考了會兒,「如果妳能提醒我一下時間的話……」

「好的,午茶時間我會來迎接殿下。」黃衣侍女笑著回答。

「謝謝妳。」克羅伊鬆了口氣。

黃衣侍女退了出去,克羅伊暗自想著明天要更早起才行,起身走向浴室,迅速梳洗了下,走回房裡打開衣櫃,他帶來的幾套衣服都好好的幫他掛了起來,他挑了套深藍色的正式服裝換上,對著鏡子整理著衣服,想著不知道亞斯蘭特會躲到什麽時候。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過於明顯的神情,克羅伊皺了皺眉,忍不住嘆了口氣。

提醒自己別再露出那種神情,他望著鏡子調整著心情,然後整好裝,麵無表情的走出房門。

結果一連七天,他都沒見到亞斯蘭特。

克羅伊有種可能亞斯蘭特再也不會來見他的錯覺,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算久,但依他認識的那個亞斯蘭特,最後一定會來把話說清楚。

克羅伊走在水銀宮內的草坪裡,這幾天他都在適應這裡的生活,中間他和安德烈、蜜莉西妮用過一次早餐,後來覺得氣氛溫馨和樂到他有點手足無措,於是隔天起就乾脆在房裡用餐。

他也在安德烈的邀請下至議事廳用過一次午餐。現場的大臣、將軍們每位都神情嚴肅,投來的視線讓安德烈忍不住叫他們放輕鬆一點,並且要他不要在意,克羅伊隻是回以笑容,表示他不在意。

原本午餐時間安德烈也會與臣子們聊聊比較輕鬆的政事,結果大臣們大概是意識到這裡有個『敵人』,於是沒有人開口,就這麽沉默的用完了午餐。

之後他也乾脆在房裡用午餐。

蜜莉西妮每天下午都讓塔米兒來邀請他去用午茶,於是他每天唯一走出房門的時候,就是到水銀宮和皇後喝茶,聽皇後說說安德烈或者亞斯蘭特的事。

克羅伊覺得比較奇怪的隻有一件事,亞斯蘭特似乎有個妹妹,但是他來到希望之都七天都沒見過這位公主,安德烈和蜜莉西妮也沒提過,他又見不著亞斯蘭特,因此不確定這位公主究竟是到哪裡去了,也有可能隻是保護得好,不想讓外人見到而已,克羅伊沒有開口問過。

蜜莉西妮熱愛設計和裁衣,滿臉熱切的說裁件白色的衣服給他可好。

他也無法推辭,隻笑著說皇後喜歡都好。

於是幫他量過身後,皇後就和侍女們開始熱烈的挑選布料拿起繪本開始繪起各式的衣樣。

克羅伊忍住不要在蜜莉西妮把一大朵花繪在衣角的時候出口阻止她,隻笑著說他到草坪上走走。

風掃過他身邊,他鬆了口氣,「我沒事,她很好,姨……母親有她一半的天真無憂就好了。」

風繞了幾圈轉開了去,不知道是不認同還是不高興,克羅伊從草坪旁的圍欄走出去,外麵是一整片的草原,有一棵巨大的樹立在草原間,他很驚奇的走了過去。

那是一棵老樹,最少有百年的歷史,樹上開滿了橘紅色的花朵,美麗而且香氣濃鬱。

克羅伊被那棵大樹所吸引,還走沒幾步就發現樹上有東西在動。

他以為是鳥,再走近些才發現樹上有個小女孩。

圓滾滾的模樣看來大概五、六歲,正爬在樹枝上伸手想摘一朵花。

在他覺得那女孩應該會摔下來的時候,她已經一個滑腳就翻了下來。

克羅伊想也沒想的伸出手,珍珠色的光芒包裹住小女孩,就這麽浮在半空中,然後慢慢的落下。

克羅伊快步走近,發覺小女孩似乎隻是有些訝異自己沒有掉下地,好奇的在空中翻滾著嚐試想站起來,直到落在克羅伊手臂裡。

克羅伊望著小女孩毫不畏懼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爬到樹上很危險的。」

「公主——!」

克羅伊回頭望向慘叫著奔跑過來的侍女,認出那幾個也是水銀宮裡頭的侍女,但不是平常圍繞在皇後身邊的那些個。

公主?

克羅伊低頭望著小女孩圓滾滾的臉,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女孩就是拉契爾的菲妮亞公主。

「克羅伊殿下,真是抱歉,公主有些調皮。」年紀大些的侍女抱歉地望著他,但眼裡也多了幾分好奇。

克羅伊想到這還是他來到希望之都後第一次使用魔法,他隻是朝侍女笑笑,「沒事的。」

克羅伊正想彎腰放下小女孩的時候,小女孩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長髮,用力的扯了下,他痛得差點叫出來,在侍女驚叫著不可以的時候,克羅伊疑惑的望向小女孩,她滿臉無辜的神情好像她明明抓得很輕。

而那種無辜的神情像極了亞斯蘭特。

克羅伊苦笑著,「公主不想下去嗎?」

菲妮亞圓圓短短的手臂抬了起來,伸手指著樹上的花,雖然張大了嘴可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克羅伊怔了怔,故意忽略了她似乎不會說話的事,隻抬頭望向樹,「公主想要花?」

菲妮亞用力的點頭,克羅伊揚起手讓一朵花飄在他手中,拿到菲妮亞麵前。

菲妮亞停頓了一下,伸手抓過他遞給她的花,卻是用力的搖頭,又伸手指向樹上的花。

「克羅伊殿下,實在很抱歉。」侍女們滿臉歉意的望著他,「公主別任性了,快些下來,您連鞋都沒穿就跑出來實在太沒有禮節了。」

克羅伊這才發現菲妮亞隻穿著件單薄的無袖連身衣,沒有穿鞋也沒戴任何的飾品,就像個路邊的小女孩。

菲妮亞比起一般小孩似乎壯碩不少,一直抱著她克羅伊也覺得有些吃力。「公主是想要多一點……還是要別朵?」

菲妮亞堅定的指著同一個方向,克羅伊試著找到她想要的那朵花,揚起手來又是一朵花飄下,「這朵?」

菲妮亞還是搖頭,但仍然把那朵花也抓在手上。

克羅伊苦笑著,索性抱著菲妮亞飄了起來,留在地麵上的侍女們驚叫聲此起彼落,他隻是低頭朝她們笑笑,「沒事的,我不會讓公主掉下來。」

克羅伊飄到大約菲妮亞指的地方,「公主想要哪朵?」

菲妮亞伸手再往上舉了舉,克羅伊抬頭往上看,再飄得高了些,才發現原來菲妮亞想要開得最高的那一朵花。

菲妮亞對這樣的高度似乎也不是不懼怕,從她緊緊環在頸上的小手臂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緊張,但是一雙大眼睛仍舊掩不住好奇與新鮮的轉來轉去,沒有流露出一點害怕,讓克羅伊覺得非常有趣。

菲妮亞摘到那朵花之後,終於滿意的咧嘴笑了起來。

克羅伊見她滿意了,才緩慢的落下地,彎腰把她放在地上。

侍女們都在下麵緊張的等著,可是菲妮亞一落地就往另一頭奔去,克羅伊怔了怔,不確定要不要幫忙抓住她,抬頭才發現亞斯蘭特站在前方不遠的地方。

菲妮亞朝亞斯蘭特一頭猛衝過去,亞斯蘭特笑著抓住她,還退了一小步,「慢點慢點,小菲,我跟妳說過要慢慢走的不是?」

亞斯蘭特單手把菲妮亞抱了起來,舉得高高的讓她笑得很開心,可是她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的寶貝今天做了什麽啊?」

菲妮亞坐在亞斯蘭特的手臂上,看著手上的花,然後挑了一朵遞給亞斯蘭特。

「這是給我的?」亞斯蘭特笑著接過,菲妮亞用力的點點頭。

「謝謝妳,妳可以幫我把花別在衣襟上。」亞斯蘭特笑著,讓菲妮亞把花塞在他的衣襟上。

亞斯蘭特把菲妮亞放下來之後,她望了望克羅伊,轉身跑到他跟前,同樣拿出一朵花在他麵前舉得高高的。

克羅伊怔了怔,單膝跪在她身前朝她笑著,讓菲妮亞把花也別到他衣襟上,「謝謝公主。」

菲妮亞笑得一臉紅撲撲的,轉身小心翼翼的拿著她那朵最高的花,向另一頭跑去,侍女們連忙追去,「公主!」

克羅伊望著一個較年輕的侍女衝上去抱住她,然後兩個、三個拖成了一串,都沒有辦法阻擋菲妮亞向前衝,克羅伊有點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個力大無窮的小公主。

「我這麽小的時候都還沒有菲妮亞這種神力呢。」亞斯蘭特笑著,得意的望著他的寶貝妹妹,等回頭來見克羅伊望著他,又開始有些手足無措。

克羅伊這才發現他一隻手一直背在身後,不知道藏了什麽,覺得有些好笑,「殿下帶了什麽給我嗎?」

亞斯蘭特聽見他的稱謂,停頓了會兒苦笑起來,「可以……不要這樣叫我嗎?」

克羅伊看來想說些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說的閉上嘴。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亞斯蘭特才把一直藏在身後的那隻手拿了出來。

克羅伊怔了怔差點笑出來,這對兄妹還真是一個模樣。

亞斯蘭特手上拿的是一小把隨意紮起來的花束,克羅伊忍著不要笑出來,伸手接過,優雅地道了謝。「謝謝。」

又沉默了一陣,亞斯蘭特才指著那束花,「放在水裡,可以開十多天的。」

「嗯,謝謝。」克羅伊隻是笑了笑地回答。

亞斯蘭特看了他許久,似乎想說什麽偏偏又說不出口,或者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克羅伊耐心的等了很久,亞斯蘭特才開口。「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午餐嗎?」

「當然。」克羅伊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因為他答應得太快,亞斯蘭特又怔了一下,然後有些鬱悶的開口,「……如果你不想的話,可以不用答應我……」

克羅伊挑起眉,一瞬間想敲他的頭,但是馬上又忍了下來,他不知道到底亞斯蘭特希望他怎麽樣,無論如何他們是不可能跟之前一樣的,他不知道這個笨蛋為什麽不理解。

「我很樂意跟你一起用餐。」克羅伊隻是耐心地微笑著回答。

亞斯蘭特一直盯著他看,最後也隻是笑笑,「嗯,那明天見。」

亞斯蘭特離開時候的神情,看起來並沒有比較開心,克羅伊拿著手上的花,嘆了口氣想,這對兄妹看起來還真像。

克羅伊好氣又好笑的,拿著手上的花,漫步著走回房。

其實嚴格說起來,他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很平和。

他們既沒有關著他,也沒有鎖著他,沒有限製他的行動,真的把他當家人一樣看,他沒有什麽可抱怨的。

那天之後,亞斯蘭特像是放棄了什麽似的,連續三天都來跟他吃午餐,不再問些有的沒的。

他不知道是亞斯蘭特想通了,還是覺得那些想法都不重要,總之他們沒有再提過那天晚上的事,隻是亞斯蘭特看起來一直有些鬱悶。

克羅伊想他這個來當人質的都沒鬱悶了,不曉得這個王子殿下在鬱悶什麽……

「小菲很喜歡你。」亞斯蘭特不曉得是在找話題還是突然想到,提起了他的寶貝小妹。

克羅伊笑笑地回答,「她很可愛。」

「她不是不能說話,是不肯說話。」亞斯蘭特撇撇嘴角,「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克羅伊怔了怔望向他,「她從來沒有開口說話過?」

「菲妮亞很聰明,一歲開始就會講話,但是三歲那年突然之間就不說話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母後用盡各種方法她不開口就是不開口。」亞斯蘭特嘆了口氣,「母後看著菲妮亞就難過,菲妮亞不想讓她難過,於是不太常去見母後,導致母後一直覺得菲妮亞討厭她。」

「請醫生來看過嗎?」

「當然,每個醫生都說她沒有病,不肯說話是心理因素。」亞斯蘭特很憂鬱的望著他,「我們也懷疑過菲妮亞是不是受到什麽傷害或刺激才這樣的,可是她不開口的這三年,除了不出聲以外一直都活蹦亂跳的,也沒有哪個醫生能夠斷定她是受了什麽刺激,父王拿她沒辦法,隻能隨她去。」

亞斯蘭特說完之後就又沉默了下來,克羅伊這下確定他隻是在找話題。

結果這頓午餐吃得有點安靜,喝了茶之後,亞斯蘭特又開口問他,「塔米兒說你除了母後邀你午茶以外都沒離開過房間。」

「也沒特地想去哪裡。」克羅伊平淡地回答。

亞斯蘭特也想像得到,這裡的生活對他而言就像是牢獄一樣,宮外守衛森嚴,他不可能走出去,宮內除了水銀宮以外,其他地方的人對他不是有敵意就是怕他,要進了議事廳,大臣們會一片肅靜沒有人開口。

他聽說有大臣向父王進諫禁止克羅伊進議事廳,父王沒有答應,隻安撫了臣子們。

亞斯蘭特不禁埋怨起自己幹嘛那麽遲鈍,早點體會到克羅伊的立場不就好了,如果是自己陪著他還能四處走走,他在的時候別人也不敢對克羅伊說什麽。

「克羅伊……要不要出去走走?」亞斯蘭特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

克羅伊也沒有什麽猶豫,「殿……你想出去的話。」

亞斯蘭特想至少他願意改口不要把他叫得那麽生疏,便朝他笑著,「那我們出去走走吧,我帶你去看競技場。」

克羅伊也沒說什麽,默默的跟著他走出房間。正午的日光亮得刺眼,他其實不太喜歡離開房間,不過隻要亞斯蘭特別一臉鬱悶的杵在他麵前,那出來給太陽曬一下也無所謂。

亞斯蘭特看起來心情好很多,沿路不斷跟他介紹宮裡其他的設施及建築。

說來除了房間、水銀宮跟議事廳以外,他還沒去過其他的地方。

走了好一陣子,亞斯蘭特很開心的指著前方一座巨大圓形的露天場地,「那是我們的競技場。」

克羅伊跟著走近去看,裡麵有許多人正在練習。

「亞斯蘭特?」

亞斯蘭特回頭,馬上笑了起來,「丹。」

克羅伊朝走近的丹尼爾禮貌的笑笑,對方也回以笑容,然後扯扯亞斯蘭特的衣角,低聲開口,「別下去,唐森在下頭。」

亞斯蘭特怔了怔,馬上側頭朝克羅伊開口,「我想我們明天再來好了,我帶你去看湖。」

克羅伊也無所謂,到哪裡對他來說都沒差。

亞斯蘭特帶著克羅伊正要離開的時候,下麵一群人剛好走上來。

「殿下。」

亞斯蘭特嘆了口氣,回頭望著那群人,朝其中那個喚他的人笑了笑,「唐森,這麽早就來了。」

「殿下怎麽把外人帶到競技場來了。」唐森冷冷的語氣聽起來極度不滿。

「克羅伊殿下是王上的客人,殿下帶他四處走走有什麽不行?」丹尼爾笑笑地替亞斯蘭特回答。

「殿下堅持的話當然沒有不行的道理。」唐森冷哼了聲,睨了克羅伊一眼。「但魔法之境畢竟是敵人,過去幾年對我們也沒有友善過,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拿自家的王子來換取幫助,我真不知道這位殿下怎麽有臉……」

「唐森!」亞斯蘭特沉下臉低喝了聲,唐森倒也還算尊重亞斯蘭特,沒有把話說完。

克羅伊倒沒什麽反應,還想著唐森這名字有點熟的時候,又二、三個人走上來,其中一個坐著輪椅滑了上來,膝上還坐著個一、二歲的娃娃,這下克羅伊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那個人看見克羅伊也怔了怔,神色黯淡了下來,隻望著亞斯蘭特開口,「殿下。」

亞斯蘭特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見到唐森的弟弟,隻微笑著打招呼。「麥林,好久沒見了。」

「是啊,天氣不錯,我帶孩子出來逛逛。」麥林.唐森也回以微笑。

亞斯蘭特開始怪自己幹嘛要帶克羅伊出來看競技場,唐森兄弟原本都在他的侍衛隊裡,唐森一家在拉契爾擁有古老的歷史,代代都是皇家侍衛隊的一員,卡亞.唐森以家族為榮,因此喜歡大家叫他的姓,而他弟弟麥林成年之後也跟著哥哥進入侍衛隊,有兩個唐森在的時候,大家多半直呼麥林的名字。

而麥林在三年前與魔法之境的人決鬥斷了一條腿,隻能退出侍衛隊,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幸好在去年遇見現在的妻子成了婚,也生了孩子,才開始看見他的笑容。

而麥林此時望向克羅伊,禮貌性地笑笑,「好久不見了,祭司大人。」

亞斯蘭特望向克羅伊,他沒想到麥林會認得他,而克羅伊本來一直保持著禮貌性的笑容,現在卻看起來一臉冷漠,隻微微朝麥林點了點頭。

唐森突然惡狠狠的開口,「就是他眼睜睜的看著你斷了一條腿的!」

麥林猶豫了會兒,望了克羅伊一眼,卻沒有回答,不知道是回答不出來,或是不想回答。

「就是你!放任你們那些卑劣的人傷害我弟弟!」唐森滿臉怒氣的瞪著克羅伊。

克羅伊皺了皺眉,像是想說些什麽又忍住了,隻側頭望著亞斯蘭特。「我想回去了可以嗎?」

「當然。」亞斯蘭特趕忙轉身,伸手按著克羅伊的肩往回走。

「殿下!麥林也曾是你侍衛隊的一分子,你難道不願為他爭一口氣嗎!?」唐森氣衝衝的向前走了一步。

亞斯蘭特翻了翻白眼,丹尼爾忍不住站了出來,「唐森你差不多一點,克羅伊殿下是王上的客人,你還想怎麽樣?」

「算了吧!我們心知肚明他是當人質來的!」唐森冷冷地回答。

「唐森,你可以住口了。」亞斯蘭特回身,難得冷下臉色瞪著唐森。

唐森雖然平日仗著亞斯蘭特和大家都像兄弟一樣不拘小節,但畢竟不敢真的惹亞斯蘭特生氣。

「大哥,別這樣了……」麥林苦笑著扯了扯唐森的袖子,「孩子都嚇到了。」

唐森低頭看著姪子有些驚恐的臉色,也緩了神色。

克羅伊不想再聽他們吵下去,打算獨自離開時才走兩步麥林的聲音又傳來。

「祭司大人……」麥林猶豫了會兒,像是在掙紮,停頓好一會兒才開口,「她……過得好嗎?」

克羅伊隻停下腳步聽他想說什麽,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抬步繼續離開。

「你還問那個賤女人做什麽!她害你還不夠嗎!?」唐森聽麥林一問卻氣到不行,「她害你斷了腿不聞不問的就嫁給別人了,你居然還記著那個賤人!」

克羅伊再度停下腳步,沉默沒多久,回過身來麵無表情的望著麥林,「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她死了,就在婚禮的當天晚上上吊在新房裡。」

麥林一下子刷白了臉色,唐森也愣了住。

克羅伊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隻是接著說下去,「你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有婚約在身,你有毅力讓她愛上你我很佩服,但她未婚夫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父親反對你是正常的,你要真愛她為何不能等?決鬥是你要求的,妳知道她做了什麽來逼她父親答應你和她哥哥決鬥?」

克羅伊毫不留情的用著冷冷的視線望著麥林,「我想你也不知道雅諾禁止私鬥,決鬥必需上報,若是輸了就會被放逐出城,你知道她哥哥是用什麽心情去跟你決鬥的?而你隻給她一個虛幻的承諾,告訴她你一定會贏,你又知道她是用什麽心情背棄最疼愛她的大哥去期待你會贏?」

麥林隻是臉上越來越沒有血色,而唐森第一次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你斷了這條腿換來什麽?她照著答應過她父親的,嫁給她未婚夫,當天晚上就自殺了,她未婚夫無法接受這個打擊隔天從城牆上墜落而死,兩個在雅諾世交百年最有名望的古老家族為此反目互相責怪,她父親隔年就抑鬱身亡,而她未婚夫的母親受不了打擊臥病在床兩年,去年也走了。」克羅伊笑得有些冷,「毀了兩個家庭換你一條腿夠不夠?聽說你兩年前遇見了心愛的女人成了婚,也有了孩子,現在過得很幸福,恭喜你。」

克羅伊說完轉身就走,亞斯蘭特嘆口氣,跟在他身後離開。

他感覺得到克羅伊的怒氣,卻無法出口安慰他,隻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他也感覺得到怒氣的背後是深切的悲傷。

亞斯蘭特想他認識那女孩,或者是她們一家。

「克羅伊……」亞斯蘭特跟到他房門口,猶豫了下開口喚他。

克羅伊停下腳步,沒有轉過身,但亞斯蘭特感覺得到他在深深的吸氣。「還有事嗎?」

各種安慰和道歉的話在亞斯蘭特的腦裡迴轉著,但他最後都沒有把那些話說出口。

「明天……還願意跟我一起吃飯嗎?」亞斯蘭特小心翼翼的問。

「……你想的話。」克羅伊停頓了會兒,仍舊是一樣的回答。

亞斯蘭特以為他會拒絕的,但就算他氣成這樣,也沒有拒絕他的要求,他隻是苦笑著。「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

「……沒事了嗎?」克羅伊始終沒有回過身來,聽起來像是隱忍著怒氣,平靜地開口。

「嗯。」亞斯蘭特應了聲,看著克羅伊推開門扉走了進去,亞斯蘭特隻是站在門外,看著克羅伊的背影,直到那扇門自動關上為止,他才嘆了口氣,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