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烏蒙蒙的,飄著細雨,房間裏安靜極了,隻能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上上滴滴答答秒鍾行走的聲音,還有天邊時不時傳來轟隆隆的雷聲,以及樓下的傭人們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的工作聲。

向陽躺在**,靜靜的看著天花板的燈,默默的數著這些聲音……

雨聲,一滴兩滴三滴……

鍾聲,一秒兩秒三秒……

樓下,一次兩次三次……

終於,雨聲小了,鍾聲大了,樓下的噪音也沒有了。

女孩下了床,輕輕的走到門口,把房間的門微微開了個小縫,外麵黑漆漆的,連盞夜燈都沒有留。

她扶著樓梯扶手,悄悄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客廳,來到了轉角之處那個地下室的入口,又扶著牆壁悄悄的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進入了這個漆黑的走廊。

她的動作很輕,甚至都是光著腳,連細微的腳步聲都聽不見。

走廊盡頭是一個大鐵門,門上除了一個密碼鎖什麽都沒有。

女孩皺了皺眉頭,又返回了客廳,從冰箱裏取出了一截保鮮膜。

回到這裏,小心翼翼的將保鮮膜覆蓋在密碼鎖的全部按鍵上……

即使動作再輕,也免不了與大鐵門的碰觸,發出了細碎的聲響。

裏麵的男人穿著幹淨整潔的西裝,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看著手裏的俄國文學,聽見這細微的響動,他微微抬了抬眼鏡框,漫不經心的將手裏的書翻了一夜。

向陽輕輕的把保鮮膜揭了下來,回到了房間,看清楚了保鮮膜上四個按鍵處的位置與痕跡。

3、5、6、8,四位數的密碼,有多少種排列組合的方式呢?

女孩坐在寫字台前,努力回憶著刑明教她破譯密碼的方式。

他輪廓分明的臉,寬大修長的手指,飽滿結實的喉結,低沉喑啞的聲音……

她努力晃了晃腦袋,可腦子裏除了他的樣子,什麽都想不起來,連黑板上寫得什麽字都記不清楚。

啊……沒辦法了,隻能一個一個試了。

她痛苦的捂住了腦袋,長吐了一口氣。

轟隆一聲,一陣悶雷過後,猛烈的風雨接踵而至。

寶華酒店門前明亮的燈倒影在濕漉漉的雨地裏,轉角處黑暗的角落裏貓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整個車裏都彌漫著沉悶的煙草味,駕駛座上的男人吐著煙圈,眼睛像狼一樣的盯著從酒店裏走出來的男人。

他還是穿著中山裝,和藹的笑著,和對麵一個同樣年歲的長者握了個手,道了個別,坐上了自己的黑色大奔。

黑色大奔從門口開出去,車輪上卷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漬。

角落裏保時捷上的男人將剩餘的煙頭從車窗裏扔了出去,踩了一腳油門,悄悄的跟了上去。

大奔往遠郊的別墅區行駛,越往前就越僻靜。

大雨連天,雨刷器都抹不開車前的視線,坐在後座上的沈隨隨意的瞟了一眼後視鏡,看見了後麵跟的那輛保時捷,微微皺了皺眉頭。

還沒等他說什麽,保時捷突然加速,狠狠的撞了上來。

轟的一聲,車翻了路邊。

司機拚盡了全力扶著滿頭是血的沈隨從車裏出來,連傘都沒有來得及撐,刺眼的遠光燈過來,模糊了視線,還是那輛保時捷,加足了馬力,再一次狠狠的衝了過來,直挺挺的從兩人身上碾壓了過去。

大雨淋漓,路邊的樹木劇烈的搖晃著,沈隨躺在冰冷的雨地裏,顫抖抽搐著,血水混著雨水成片成片的往外淌,溢滿了半條馬路。

保時捷就停在不遠處,江海撐著傘,沈君下了車。

他戴著眼鏡框,西裝革履,溫柔的笑著,慢慢朝著地上還未死透的屍體走了過去,俯下身,氣息輕輕的吹進了他的耳朵,“二叔,下輩子,我一定什麽都聽你的”

他滿是泥水的皮鞋重重的攆在了他的臉上,沒有留一點力。

晚上九點五十五分,沈君準時回家了,見向陽已經睡了,他洗了個澡,往地下室裏去了。

戴著眼鏡的男人泡了熱茶推到了他麵前,“我時常在想啊,把公司交給你之前,我是不是應該先教教你,除了殺人,發泄不快的方式有很多種,你這樣,遲早都會出問題的”

“你少在這兒教訓我!都是你欠我的,也是你們沈家欠我的”

沈君嚐了一口他泡的茶,苦澀的味道裹在口腔,他立刻就吐了出來,直接在水龍頭下接了杯涼水漱了漱口,男人坐在沙發上攤了攤手,“算了,我什麽都不說,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啊?”

“他逼我訂婚,一個叫秦諾的,還說是什麽娃娃親,你認識嗎?”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沉了沉眼眸,但很快就恢複了他以往的從容,“的確有這麽回事……但,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已經弄死了沈隨,不想認就不認,諾諾……不,那個秦小姐,可不可以……”

他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隻要她不來招惹我,我不會去找她麻煩的”

“算了,不說這個了”像是在故意避開這個話題,沙發上的男人喝了口茶,聊了點別的,“慕慎行那邊怎麽樣了?聯係上了嗎?”

“嗯,我把你做的合作案發給了他們,他們表示很有興趣,但具體合作與否,要等他來濱城見麵聊過了之後才知道,時間已經確定了,就在下個月”

“慕慎行這個人不是那麽好合作的,他在五年之內憑一己之力將慕雲集團業務版圖擴張到了地產、金融等幾乎所有高利潤行業,和其他那些玩心機耍手段的生意人不一樣,你們對話的時候千萬不要露怯”

“再不一樣,說到底也還是個生意人”沈君冷哼了一聲,“合同多讓點利,應該沒問題”

“沈總,稍微聽點我的話,多看看書,念念英文,研究研究紅酒,以後我要是不在了,誰還能幫你做這些啊,還有,你養的那隻貓,性子稍微有點野,多注意注意……”

小樓一夜聽秋雨,淅淅瀝瀝,溫溫涼涼的,女孩躺在**睡得很熟,夢裏有一個冰涼的溫度,輕輕撫摸著她眼角的淚痣,親吻著她胸口的傷疤。

還有個溫柔入骨的聲音,“小陽,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光,隻要你活著,好好的在我身邊,我什麽都願意做……”

次日,起床的時候,旁邊的枕頭還是空空****,手機裏推送著早間新聞。

今日早間,濱城警方接到報案,在濱海大道發現兩具男屍,據調查,死者為沈氏集團副總沈隨以及其私人司機,死亡時間在昨天晚上酒店到十點之間,死因是交通意外,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可追蹤的痕跡,肇事車輛還在逃逸,請知情者立刻與警方聯係。

向陽突然想到了昨天沈君離開的時候留下的話,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我保證十點鍾之前回來,並且我答應你從今天晚上十點以後,你再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不開心了。

是他吧,又是他,肯定是他!這是他親叔叔啊!

他虐殺了姚華是為了給我報仇,對白宇下手是因為挑戰了他金主的權威,可是這個沈隨,是他親叔叔啊,就算是生氣打了他一巴掌,給了他訂了個他不願意的娃娃親,那也是血脈至親啊。

更何況,也父母都已經沒有了,他叔叔就是他最親的人了,他……他是怎麽能下得了手的!

等等,等等,等等……

在亂成一團麻的頭緒中,向陽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條很可怕的念頭。

之前分析過的,賣軍火,賣毒品,開賭場,沈君所有的行為都是從一年前的綁架案之後,開始不正常的,綁匪還在逃,綁匪還在逃,那個地下室,地下室,那麽多人把手,那麽多人……

他還殺了沈隨,殺了他親叔叔!

會不會,那根本就不是他親叔叔,會不會,會不會,會不會……

難怪,難怪在遊輪上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人很奇怪!從小在國外長大,居然喜歡吃中餐,接受過那麽良好的教育,居然玩槍販毒打遊戲,他日常所表現的和外界傳聞簡直相差太遠太遠了!就像是個……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個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沈君是沈氏集團總裁,在一年前就已經是了,公司裏很多人都認識他,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公司裏的人為什麽認不出來呢?除非,除非,除非……

向陽深呼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下了床。

推開門就看見了樓下烏央烏央的一群人,江海正和他們在說著些什麽。

片刻之後,非常客氣的送那群人離開了。

她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問了旁邊站的小成一句,“他們是誰啊?”

“向小姐沒有看新聞嗎?二老爺出事了,那些都是沈家的一些叔伯們,君哥是沈家長子,按道理是要去主持大局,最起碼都是要過去拜祭一番的,他們都是來請君哥的……君哥心情不好,不想見他們,早就吩咐都回絕了”

向陽愣了愣,“沈君呢?”小成指了指旁邊的書房。

書房的門虛掩著,在門口就能聽到遊戲裏轟隆隆的音效聲,也能聞到裏麵飄出來的煙草味。

女孩站在門口沉思了片刻,輕輕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