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越往北走,人煙就越稀少,山林就越茂盛,這裏高山峽穀,瀑布水流,蟲鳴鳥叫,藍天白雲,原本應該是環在地球中段最美麗的仙境啊,卻藏匿著地獄裏才有的血腥與肮髒。

鐵軌常年在野外風吹日曬的,行駛起來也並不穩當,吭哧吭哧的噪音非常大。

窗口的太陽光照進來,暖洋洋的,向陽趴在桌子上半夢半醒的睡了一覺,長長的頭發被涼涼的風吹著一浪一浪的往後飄,沈君看了會兒報紙,起身去了洗手間。

忽然,對麵的位置上坐過來了一個小男孩,向陽迷迷蒙蒙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這個小男孩長得很黑,很瘦,背著一個很大黑色書包,約摸隻有五六歲的樣子。

他一坐下就從黑色的書包裏,抱出來一個黑色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小朋友,你幾歲啊?一個人坐車啊,是要去哪兒啊?姐姐請你喝椰汁吧……”

見他有點營養不良,向陽將手邊的椰子朝他推了過去,但是男孩坐著沒有動,隻是雙目無神,靜靜的看著前麵,向陽疑惑的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什麽都沒有看到。

“你怎麽了?是和同伴走散了嗎?”

男孩還是沒有說話,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

忽然,桌上的黑盒子與他背上的書包裏傳來了滴滴滴滴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的倒計時。

向陽立刻就引起了警覺,站了起來,“這裏麵是什麽?”

她上手就要去搶,沈君正好從洗手間裏出來,看到這邊的情況,疾步走了過來,拉著她就走。

他沉著臉,拽她拽得很緊,走得很快,直徑離開了這節車廂往車尾走,幾乎都要跑起來了。

向陽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還滿腦子都是疑問,“哎,沈君,沈君,去哪兒,你要帶我去哪兒……”

忽然,“轟”的一聲,爆炸聲震透了半邊天。

綠皮火車被攔腰截斷,車速失去控製,猛烈的向前衝了一截,車廂劇烈的搖晃了一下,脫軌而出,側翻在了路邊,沈君立刻將身旁的女人護在了懷裏,順著側翻的車廂滾了下去。

向陽的腦子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聽到了響亮混亂的槍炮聲與無數撕裂哭喊的聲音。

男人扶著胳膊拉著她站了起來,在槍林彈雨中抬腳就往麵前的林子裏跑,“走……”

她回頭匆匆瞥了一眼,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炸裂的那節火車已經血肉模糊了,無數的幸存者與他們一樣從側翻的火車裏出來,慌亂的哭喊著,奔走著,各種槍聲,手榴彈的爆炸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鮮血,殘缺的肢體一時之間蹦得四處都是。

而那些站在綠皮火車車頂,端著加特林,扔出手榴彈的人,居然還都是一群孩子。

他們最大的不過十三四歲,最小的也應該隻有五六歲吧。

這樣年紀的孩子,本應該還在父母的懷抱裏撒嬌啼哭,本應該還在充滿書香的校園裏書聲朗朗,而現在,而現在竟然拿著槍成為了血淋淋的劊子手,成為了地獄裏的修羅。

他們還在笑,嗜血的笑,惡劣的笑,惡魔一樣的聲音回**在著本應幹幹淨淨的青山綠水之間。

向陽腦子都是木的,手腳冰涼,隻顧著跟著沈君往前麵的林子裏跑。

後麵的那些小鬼拿著重型武器,窮追不舍的屠殺。

突然,一顆手榴彈扔在了他們的腳下,沈君立刻推開了她,擋在了身前,“小心——”

她摔在了兩米遠的地上,隻聽見“轟”的一聲,“沈君——”

男人倒在地上流出了一大灘血,當即就沒了動靜,她正想起身去看看,冰涼的槍管就抵在了額頭。

拿槍的這個孩子,還扛著一把巨大的加特林在肩膀上,皮膚黝黑,牙齒焦黃,眼睛像危險的炸彈。

向陽臉色煞白,哽咽了一下,慢慢的舉起了雙手,國際慣用的投降手勢。

這就像是一場有預謀的恐怖襲擊,很快,這輛火車就被清了場。

附近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被燒成了焦黑,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硝煙,地上躺滿了屍體與殘骸,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捂著血流不止的傷處發出痛苦的悲鳴,還有的和她一眼,被冰冷的槍管抵著頭成為了俘虜。

腦門上抵著一個冷冰冰的疙瘩,向陽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跟著他們來到了一輛大貨車前。

兩個小鬼將她趕上了車,用麻繩綁住了她的雙手雙腳。

和她一樣成為俘虜的人很多,但全都是女人。

她看了看手腳上的繩結,勾了勾嘴角。

刑明教過她的,所有保命的本事他都教過她,這種繩結她用不了一分鍾就能解開,但現在還不能,他們有槍,還有這麽多人質,而且……還不知道這群孩子要幹什麽……

貨車的車廂蓋著軍綠色的布,裏麵很黑,什麽都看不到,隻能感受到崎嶇不平的山路晃晃悠悠的。

約摸行駛了一個多小時,車停了下來,車廂布拉開的時候,強光讓向陽眯了眯眼睛。

她們被從車上趕了下來,眼前刺眼的白也逐漸變得清晰。

可是她幾乎不敢相信,幾乎不敢相信……

這裏像是隱藏在山裏的武裝基地,麵前有一棟用木頭蓋的房子,上下兩層,麵積大約有三四百平,四個方位都放了樹哨,有人持槍站在上麵巡邏,下麵也有拿著槍的守衛,而這些人都是孩子。

他們皮膚黝黑,牙齒焦黃,身材精瘦,有的染了頭發,有的帶著黃金項鏈,有的抽著雪茄。

有些三五成群圍在一張桌子前,將幾包白色的粉末甩上麵當賭注,塞了一顆子彈在左輪的□□裏,輪流對著自己的腦門開槍。

一槍下去,幸存者得意洋洋,下一個焦急緊張,再一槍下去,轟的一聲,鮮血四濺,倒地不起。

而周圍的那些孩子,似乎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了,沒有害怕,亦沒有憐憫,反而都像魔鬼一樣大笑著,嘲笑著失敗者的無能,踩在他還未涼透的鮮血上,興高采烈的瓜分了桌上的賭注。

向陽收回了眼睛,努力的深呼吸,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前麵的房子裏走出來一個略微高一點的男孩,像是這些人的老大。

說是老大,年齡應該也不超過十五歲,他抽著雪茄,嘴裏還鑲了兩顆小金牙。

旁邊的一個小鬼在他們老大跟前,嘰裏咕嚕的不知道說了什麽。

小金牙斜著眼睛笑著,朝她們這群女俘虜走了過來。

兩個泰國女人實在受不了了,撲騰一下跪在了他們麵前,聲淚俱下的說著一些泰語,應該是求饒的話吧,可小金牙表情看起來甚為厭煩,抽出□□,啪啪兩槍就解決了。

這突如其來的屠殺,讓原本蠢蠢欲動的俘虜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瑟瑟縮縮的低下了頭。

向陽哽咽了一下,也跟著她們把頭低了下來,盡量不那麽顯眼。

她能看到他的腳,那雙穿著草鞋,皮膚黝黑,指甲縫裏還嵌著泥的腳。

他慢慢的移動著,在每一個俘虜麵前都停留了那麽幾秒,一個,兩個,三個,“啪!”一聲槍響,五個,六個,“啪!”再一聲槍響……七個,“啪!”……

響徹山穀的槍聲與刺鼻的硝煙味灼燒著每一寸神經,心髒咚咚,咚咚,咚咚,幾乎要跳出喉嚨了。

怎麽辦,怎麽辦……槍開在腦門上,防彈衣根本沒有用,對,槍,我也有槍,不行,這裏是他們的基地,他們手裏的槍比我可多,一旦掏槍,必死無疑……為什麽他挑著人殺呢?標準是什麽?

快想,快想,快好好想想……他走過來,走過來了……

那雙黝黑的腳停在了她麵前,向陽瑟瑟縮縮的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他吹了個輕佻的口哨,用槍管抬起了她的下巴,她看見他眼睛突然就亮了一個度,微微的笑著,用冰冷的槍管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拍了幾下,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走向了下一個,她這才鬆了口氣。

這是什麽意思啊,什麽意思……

向陽看了看前麵死去的那些俘虜,還有包括她在內的幸存者們。

死掉的要麽都是上了年紀的,要麽就是生得不好看。

什麽意思?顏值能救命啊,金三角的毒販也看臉的嗎?但……但這都是一群小鬼啊,都沒成年,毛都沒長齊……他們……得想辦法走,一定得想辦法走。

向陽冷靜下來之後,不動聲色的四處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俘虜們被他們老大清理完,就隻剩下二三十個了,統一被關在一樓的一個暗間裏。

說是暗間,但房子是木頭蓋的,木板與木板之間,細小的縫隙之中還是能看到外麵的。

晚上,月光透過縫隙擠進來,將女孩的臉都照得蒼白了幾分,那顆淚痣都覆著慘白的死灰。

她這裏待了很久很久,腦子才能開始接受今天發生的一切。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火車爆炸,是那個男孩,那個盒子,那個男孩和他們是一夥的,沈君二話沒說就拉著我走,他擋了手榴彈,血……他不會死了吧……死了也正好,後麵就不用那麽麻煩了。

但是,但是……但是這裏的這群孩子啊……

最小的才隻有四五歲,孩子們知道些什麽啊,就算是他們犯法了,也有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吧!可哪有麵不改色扔著手榴彈,端著加特林,用左輪賭命的孩子啊!

先人們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是沒有原因的,如果沒有人教他們,孩子哪知道法律啊,孩子哪知道生命啊,沒有教他們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給他們食物,無緣無故的給他們溫暖。

想要活下去,想要在這個地方活下去,他們就要變得和周圍的人一模一樣,甚至比他們更狠。

警察在他們的世界裏一開始就是壞人,是要了他們命的人,而毒品,毒販,在他們的世界裏一開始就給了他們生存希望的人,他們在靠這個賺錢,靠這個生活,所有擋路的都是他們的仇人!

金三角……金三角……能把最純潔的孩子們都變成惡魔,這裏就是地獄。

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得想辦法出去,一定得想辦法出去。

向陽終於收起了情緒,夜深人靜,四下無人,解開了手上與腳上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