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深秋了,天上往南飛的大雁越來越多,似乎連海水都感受到了寒冬將至的涼意,寂靜著,沉默著,就像是鑲嵌在大地上空靈的藍水晶。

向陽每天都去上學,沒有翹過一天的課,除了文學係她還報了很多旁的學科。

沈君隻要有空,就會陪她去上課。

學校裏的銀杏葉早就落得滿校園都是了,窗戶外麵的秋景都泛著濃厚的枯黃,男人穿著淺藍色的運動衣坐在窗戶邊上,歪著頭,撐著自己的腦袋,睜著星星般水潤的眼睛看著她,眼角眉梢都泛著笑。

沈君他好像能把所有的角色都扮演得很好。

在沈氏集團裏,他西裝革履,運籌帷幄,是個遊刃商場的紳士精英,在金三角的時候,他光著膀子抽著煙,為人毒辣,下手狠厲,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的毒販頭子。

在家裏的時候,他係著圍裙做飯,穿著居家服打遊戲,說話溫柔,滿眼寵溺,就是個溫潤如玉的大哥哥。而現在,在學校的課堂裏,他穿著運動服,幹淨清澈,不染纖塵,就像是個陽光大男孩。

“倒數第二排靠窗戶的那個男生……”講台上老教授的一句話,整個教室的學生都看了過來,“我注意你好幾天了,上課別老顧著看美女,來來來,站起來,給我們朗讀一下這首詩”

沈君微微咳了兩聲,站了起來,拿起了桌上的課本。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麵風;

輕靈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

星子在無意中閃,

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

鮮妍百花的冠冕你戴著,

你是天真,莊嚴,

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

新鮮初放芽的綠,你是;

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明明是深秋的時節,這幹淨的嗓音仿佛把人帶入了陽春四月,明明是坐在教室裏,從他嘴角裏溢出來的文字卻真真的散發出了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氣息,春風的柔軟。

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與這樣好的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孩就應該配得上那樣的場景的。

向陽都不曾想過,這樣一個殺人不手軟的惡魔念情詩的聲音會那麽動聽。

如果,沈君他……向夜他……哥哥他……沒有被毒販養大,不用為生存拚命,不用為溫飽發愁,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了呢?他應該也會是個風林俊秀的少年郎吧,那我呢,我應該早就死了吧。

午飯就在學校裏的食堂吃的,這裏的糖醋排骨特別好吃,向陽點了好幾份。

剛剛坐在桌前,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子紅著臉將手機遞了過來,“學長你好,我叫溫柔,可以,可以加你個微信嗎?我有好多問題想要請教你呢”

沈君頭也沒有抬,“我有女朋友”

女孩被他懟得臉都紅了,支支吾吾的繼續說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而且,這位學姐這麽漂亮,應該也不會介意的,她不會還限製你交朋友的自由吧……”

嗬嗬嗬……這是?綠茶?妥妥的綠茶啊!手撕綠茶啊,我最喜歡了!

向陽還沒有說什麽,沈君就把筷子放在了桌上,遞了一張名片給她,“你看樣子平日裏不怎麽看新聞的吧,我不是你什麽學長,也不喜歡和陌生人交朋友,她不介意,我介意,滾蛋!”

最後兩個字語氣一重綠茶女嚇得立馬灰溜溜的逃走了,連名片都沒來得及接下。

向陽扯了個笑容,“哥哥,人家小姑娘挺可愛的,不過是看上了你的美貌想和你來交個朋友而已,你用不著對別人那麽凶吧,人家臉都嚇白了,多可憐啊”

“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沈君說著,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到她的碗裏,“少認識一個人,就少一分危險,尤其是女人,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打算和第二個女人過”

“瞧你這話說的,萬一我死了呢,萬一你沒有找到我呢,你還打算孤獨終老了不成”

“嗯哼”沈君挑了挑眉毛,“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啊”

“嗬!騙鬼呢!你不是還有那個訂了娃娃親的秦小姐嗎?”

“那……那……那隻是……他們胡說的……”

沈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門親事的存在,向陽沉了沉眼眸,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到他的碗裏,非常聰明的停止了這個話題,“來,哥哥,吃塊肉,都是從前的事了,不說這個了,嘻嘻嘻”

現在事情已經非常清楚了,沈君是沈君,是沈氏地產集團總裁沈君,他七歲出國,在國外長大,精通七國語言,商業眼光精準,手腕獨到。向夜是向夜,是盤踞在金三角十年的毒販,兒時在易雲山,被毒販養大,收養了我,殺人,販毒,賣軍火,為人狠絕,手段毒辣。

他們擁有不同的成長經曆,根本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與那個秦小姐訂婚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他,而是真正的沈君。

那麽現在,要搞清楚的問題,就隻剩下那麽幾個了。

他到底是怎麽變成沈君的?他和沈君到底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代替了沈君的身份,沈氏集團裏沒有任何人發現,就連他們沈家的叔伯們都沒有懷疑,真正的沈君現在又在哪裏呢?

這個謎底隻怕要追溯到一年前發生在半山別墅的那場綁架案了。

向夜是毒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也就是說,根本不用抓什麽販毒實錘,隻要找到證據,找到向夜是向夜,沈君是沈君的證據,這個人就可以被送進監獄。

可是他不主動和我說,我就不能問,要不然他肯定會懷疑的。

見她愣著許久不動了,沈君喝了口水,敲了敲她的頭,“想什麽呢?飯都涼了”

“我是在想啊,哥哥,現在我們團聚了,可是刑明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他肯定還會找各種證據來騷擾我們的,我們是不是得想一個一本萬利的方法啊,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啊?”

“嗯……還有差不多一個多月,你就可以畢業了吧,等你拿到了學位,我再給你找個好學校進修,我陪你一起去,等到了國外,刑明的行動多多少少都不會那麽便利了,有機會,我再弄他一頓,不弄死也給弄得半死不死,對了,你喜歡哪個國家?我現在就讓人留意留意”

“啊?額……都可以,都可以……”女孩的腦子還停留在他要弄死刑明的想法上,話回的都心不在焉支支吾吾的。

“那……俄羅斯怎麽樣?濱城這個地方冬天很少下雪,金三角屬於熱帶也沒有冬天,我特別想看一次漫天飛雪,天和地都是白色的樣子,聽說俄羅斯的西伯利亞,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被大雪覆蓋著,一定特別漂亮,而且,我有部分弟兄就在俄羅斯,上次的貨都銷得很順利,我們過去也方便”

“好啊,哥哥喜歡就好……”向陽笑眯眯的回答道。

她吃完了飯,喝了口水,眼咕嚕轉了一圈,又打了個鬼主意,“哥哥,我現在都和你在一塊兒了,你是不是得教我一點保命的本事啊,你雖然給了我一把槍吧,但是槍總有沒有子彈的時候,而且很多場合下用起來都不方便,可不可以教我……打架……”

女孩的眼睛睜得像葡萄一樣刺溜刺溜的,男人笑了兩聲,將雙手抱在了胸前,“打架?刑明沒有教過你嗎?他們警察學的才是正規的係統的,我……嗬嗬嗬嗬……都是些野路子”

“他沒有教過我,他連射擊都沒有教過我,野路子怎麽了,野路子學起來才更加實用啊,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才是好貓,當黑老大的女人,要是不會點一招半式的,怎麽能有說服力嘛!”

“真的想學?”沈君挑了挑眉毛。

“嗯嗯嗯嗯”向陽狂點頭,“不僅是打架,我還想學射擊,成為又美又颯的大女主!”

“好,那……開始了就不能半途而廢啊”

“不廢,不廢,絕對不廢!”

於是,第二天清晨大約五點半,連太陽都還沒有醒,沈君就把她從**拽了起來,扔了一套運動服給她,“十分鍾,快起來,把自己收拾好……”

“你幹什麽啊……”向陽迷迷糊糊的眼睛都還沒睜開,頭發亂得像一團雞窩,“都不到六點,時間這麽早,我今天還有課,有課就得保持充足的睡眠,讓我再多睡一會兒”

她說著就要往**倒,男人趕忙拉住了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床邊,一臉正經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有課要去學校啊,早上空氣好啊,我們跑著去……”

“你有病啊,這裏離學校二十多公裏呢!跑著去!我會廢的!”

“廢什麽廢啊!你體質太差,每次都堅持不到一個小時,練格鬥練不了的,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五點半和我跑著去學校上課,至少要堅持半個月,快起來,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

沈君捏了捏她的臉,強行把她從**拽了起來。

沿海而建的濱海大道,繞了整個廈城海灣,一麵是翻著浪花的大海,一麵是泛著枯黃的樹林,綿延三十多公裏,別墅群,艾力斯普大學,南海灣等風景秀麗的區域都在這條路上。

時間還早,太陽還埋在遠處那道海天相吻的弧線之下,染成橘黃色的雲彩先掛上了海平麵。

車輛也不多,秋高氣爽,空氣格外的好,秋風吹過來,送著柔軟的海浪層層疊疊的往沙灘上湧,那邊是海浪翻湧的聲音,那邊是樹木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

“跑不動了,跑不動了,哥哥,真的跑不動了……”

向陽氣喘籲籲的,感覺像是沒了半條命,沈君是故意放慢了步子跟在她後麵,“快點,這才一半都沒有,遲到一分鍾多跑一公裏,快點!”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早知道就不應該和他學什麽打架了。

但是後悔也沒有用了,她本是一時興起,沈君卻是真的上了心了。

他非常的認真的告訴她,“我仔細的想過了,你說的對,女孩子,自己學了本事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我真的被刑明弄死了,不在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像我一樣保護你呢?加油!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