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隊的戶外訓練場,一群穿著製服的警員整齊劃一的喊著口號跑著操。

遠處的射擊場上,除了幾個按遠近放置的槍靶,一望無際的空曠。

啪啪啪,連續三聲槍響,鳥兒斜著翅膀逃離了這片場地,空氣裏子彈的硝煙味卻久久的散不出去。

張凜叼著狗尾巴草,拿著望遠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遠處的槍靶子。

他嗤笑了一聲,看了看旁邊的男人,“脫靶了大哥!這不是你的水準,比在警校的畢業成績還要差”

見他愁眉不展的丟下了槍,他連忙跟了上去,“你不是吧,這都大半個月了,還沒有搞清楚?”

刑明輕輕應了一聲,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咕嚕咕嚕仰頭灌了一整瓶礦泉水,“嗯……這段時間她和沈君相處得很和諧,每天一起跑步去上課,說說笑笑的,沒有任何跡象,我們之前可能猜錯了”

張凜像看傻子一樣的看了他一眼,“我拜托你,先從談戀愛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好嗎!你是學通訊偵查的,在金三角那個地方也混了差不多十年了,這才半個月,你見過哪個臥底半個月就能讓人看出跡象,更何況她這次是打算單獨行動,根本沒有把你計劃在內”

“我絕對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去接觸沈君的,但是我,但是我……”刑明苦惱極了,憤然的錘了一下手邊的桌子。

“還是我上次說的那句話,愛情使人盲目,嫉妒讓人發瘋,不管我們猜的是不是對的,你都要盡快的從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態中脫離出來,這樣才能救她,如果她和沈君是真心的,在她還沒有做出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之前,盡快端了沈君,如果她是想單獨行動,就盡快找出真相,與她取得聯係”

“呼——”刑明深呼吸了一口氣,認真的看著他,突然問了句不著邊際的話,“我的喉結好看嗎?”

“什麽?”張凜都差點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了,“你他媽吃錯藥了吧!”

“可能吧,可是這個科目好難啊,太難了!”男人仰頭看了看天,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好難啊,太難了,這個科目比在訓練場上提升最後一秒鍾的速度還要難,比在金三角的槍林彈雨裏和那些犯罪分子打心理戰,明爭暗鬥還要難,比學著控製情緒,冷靜沉著還要難。

這麽多天了,大半個月了,他用了所有的方法,整日整日和花圃裏的那些花兒呆在一起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滿腦子都是她的樣子,從第一次的破舊診所到最後一次的花街。

他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也許是再次重逢時,見到她的欣慰,也許是再一次一次的見麵與相處中越陷越深,也許是她的身世太讓人心疼了。

可是她獨立,堅強,聰明,能自己一個人把自己養活到現在,她樂觀,大膽,果敢,在那麽肮髒的淤泥裏始終都在堅持做一個好人,遇到想要的就毫不猶豫的提出來上床,沒有半分猶豫。

她有很多男人都沒有的勇敢,三番五次在沈君那個罪犯身邊挑釁,甚至連金三角那個地方都有勇氣去闖,她也有女孩子才有柔軟和害怕,第一次見到屍骸,第一次拿槍,第一次殺人,第一次見到亂葬崗。

她已經超越了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十的女孩子了,連他這樣自譽為自製力頂好男人都招架不住,難怪會成為什麽花街一姐,這感覺太難受了,真的是狐狸精,天生的狐狸精!

“狐狸精!”刑明重重的吐出了這三個字,站了起來,“哎,和我打一架吧!”

張凜瞟了他一眼,“嗬!我現在是張教官,和你動手多掉身份啊,我可是有小弟的人,想打架還不簡單嗎?刑警官,順便在這裏給我上一堂搏擊指導課,謝啦!”

說著,一聲尖銳的哨響,遠處跑操的警員們立刻停了下來,“全體都有,集合!”

去那邊之前,他看了刑明一眼,壓低了聲音,“哥們兒,我該說的都說了,能做的都做了,這次還貢獻了我可愛的學員,你要是還緩不過來,我真的沒辦法了,都是群學生,下手記得輕點”

相比於警隊訓練場這邊的激烈,城市另一端的一家格鬥館裏的情況就溫馨了很多。

連續晨練了大半個月,向陽終於可以一口氣從家裏跑到學校了,二十多公裏啊,中途都不帶休息的。

沈君見她身體素質好了很多,才終於答應她進入到最核心的部分了。

他們包下了一家格鬥場館,每天都會抽出那麽一兩個小時去練練。

兩人都換了相對寬鬆的衣服,為了方便,向陽把自己的頭發都紮起來了。

沈君捏著拳頭先空晃了兩招,試了試手感,眯著眼睛看了看向陽,“喂!開始了啊!”

正在整理衣服的女孩剛剛回頭,眼睜睜的就看見一個碩大的拳頭朝著自己的鼻子揮了過來,她像是嚇傻了,也不知道躲,愣在這裏看著這個拳頭直挺挺的停在了自己的眼睛前麵。

“你幹什麽啊!嚇死我了,我都沒有準備好!”

向陽回過神來,猛推了他一把,沈君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攤著手無奈的笑了笑,“打架不就是要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襲嗎?誰會等你準備好啊,要學會進攻,首先就得學會躲避,現在準備好了嗎?要想盡一切辦法讓我打不到你”

要學會進攻就得先學會躲避,這話倒是和刑明曾經說過的特別像。

在接受他訓練的那段時間,他也說過的,要學會殺人,就得先學會保命。

這一個下午和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星期,向陽小姐姐都在用盡全身力氣躲避他的攻擊,但是都沒有多大用,他的拳頭,手指,手肘,腿,腳,總是能在她的要害之處停下來。

雖然沈君已經很小心了,但是畢竟動了拳腳,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

向陽每天晚上都腰酸背痛的在**叫喚。

甚至還有一次不注意,直接骨折了,疼得她鼻涕眼淚直流。

沈君嚇了個半死,說什麽都不肯再繼續了。

可女孩就像是打了雞血,趴在他身上求了他好久。

說已經都學了這麽久了,吃了那麽多苦了,累都累過了,疼都疼過了,就這麽放棄了多可惜。

她是一定要學會了,然後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頓報仇的。

好在她身手很靈活,悟性也高,才不過一個星期就已經能躲過他大半的攻擊了,甚至還能出手偷襲他了,所以,後麵沈君幹脆就放了水,故意讓她揍到了很多次,高興高興。

直到她一膝蓋,狠狠的頂到了他的襠部。

沈君是真的疼了,五官都糾結到一起了,捂著□□站都站不直了,“你……謀殺親夫啊!”

“不是你教我的嗎?”女孩得意洋洋的坐在了軟墊上,“沈老師,揍人呢,就是得挑最軟最疼的地方下手啊,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被打到過小弟弟啊?感覺怎麽樣啊?還能用嗎?”

男人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就把她按在了身下,“小狐狸精,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還能不能用,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哎……”女孩連忙推開了他,“這是在外麵,你幹什麽!”

“我不管,我得試試還能不能用,壞了你就得賠給我!”

“我,我怎麽賠你啊?”

“你猜猜看”

“冷靜,冷靜,冷靜……嗬嗬嗬嗬……”向陽匆忙的推開了他,“哥哥,你說我現在這麽能打了,把你那些小弟叫過來給我練練手怎麽樣?打人的感覺肯定超級爽!”

“那你得先讓我爽一下!”

男人俯下身就欺負了上去,見她還要躲,直接暴力鎮壓了她,“這個地方我都包了,絕對不會有人來的,想欺負我的小弟們,就先讓我的小弟弟欺負一下,我保證你收拾他們的感覺會比我更爽”

女孩臉都紅了,拳頭直往他胸口上砸,“你討厭,討厭,討厭,壞死了!”

深秋的夜晚,靜謐如許,院子裏那樹梧桐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時不時掉下來幾片枯黃的葉子。

溫度計上顯示的溫度是零下兩度,淋浴頭裏嘩啦嘩啦砸下來的涼水讓刑明繃緊了身體。

他閉著眼睛,享受著這刺骨的寒涼,企圖借助外力讓自己從裏到外的冷靜下來。

冷水從頭到腳,從他身體的每一處傷疤裏進去,讓戾氣,暴躁,焦慮,不安,都結了冰。

整整二十分鍾過後,他關掉了淋浴頭,扯下了旁邊的浴袍。

沈君的線索斷了,臥底也丟了,在他長達十年的從警生涯裏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既然所有的一切又都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那就都從頭開始吧。

臥室裏昏黃的燈將寫字台上那剛花鯉魚照印得更加歡脫了,刑明穿著灰色的浴袍坐在床頭,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父親的臥底日子,反反複複,咀嚼著,推敲著裏麵的每一個字。

從頭到尾看了兩三遍之後,他拿出了那張照片。

是多年前父親寄給警隊的那張照片,也是這個臥底日記沒有出現之前,父親在黑巷最後的痕跡。

照片是在一個公交車上,裏麵是一個小男孩,穿著寸衫背帶褲,背著書包,戴著黃色的帽子。

這個小男孩就是沈君。

他用這張照片當借口抓過沈君一次,他也承認了是他,還記得沈君那時候的反應。

第一句話就是問他這張照片是從哪裏來的?然後找他要了支煙說這張照片證明不了什麽。

對,他沒有說明原因,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易雲山。

因為他是向夜?父親拍到的也是向夜,他不能承認?

還是因為……他也不知道照片裏的這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刑明長吐了一口氣,擼了一遍剛洗的頭發,腦子裏亂成了一團麻。

他們是兩個人,絕對是兩個人。

從頭開始,從頭開始……那就從頭開始吧……

他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餘臨,去幫我找一下二十五年前,濱城市所有新生兒的出生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