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了碗甜甜的菠蘿米酒走進了臥室,看見她穿著大紅色的吊帶睡裙,倚靠在飄窗上,喝著果啤,看著窗外一浪一浪翻著白花的大海,細軟的頭發隨著窗邊的海風,就像是長了翅膀,輕盈的飛舞著。

“哎哎哎,又不聽話了啊,飯前喝酒,對胃不好,都快要入冬了,還喝這麽涼的”

向陽回過頭,看見他手裏的東西,淡淡的笑了笑,“不是說出去吃嗎?”

男人也淡淡的笑了笑,坐在了她對麵,“我看你今天不僅沒有出去的興致,怕是連吃飯的興致都沒有了,我煮了點甜品,吃點甜的東西,心情都會好很多的,來……”

他親自把勺子送到了她嘴邊,女孩卻側了側腦袋,“我又不是殘廢,我自己來”

菠蘿混著米酒,甜膩帶著酒香,將身體裏壓抑的某種情緒都放大了幾分。

沈君看了她一眼,問道,“今天幹什麽了?怎麽不開心,誰欺負你了?”

“誰還能欺負得了我啊……”向陽將碗放到了一邊,並沒有正麵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哥哥,我問你一個問題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遭遇這一切,沒有被毒販養大,沒有去過什麽金三角,你會是什麽樣子啊?又或者說你想成為一個什麽人,過什麽日子啊?”

“當然想過啊,很早之前就想過啊,特別是在撿到你之後的那一兩年,無時無刻不都在想,想當一個見得了陽光的人,找一份平凡的工作,供你吃喝,供你讀書,好好的把你養大,當然,我們可能不會有這麽大的房子住,也可能買不起那麽漂亮的鑽石,但是我們肯定不會分開,一定會很快樂”

男人看她的眼神溫柔如水,嗓音都像是被剛剛那碗甜甜的菠蘿米酒浸潤過了,“但是還好啦,如我這般生在黑暗的人,在懸崖邊浪**習慣了,也早就習慣了黑暗中的遊戲規則,我沒有見過陽光,自然是想象不出活在陽光之下,我會是什麽樣子的”

“但是這個世界啊……有白就一定有黑”他仰頭一聲長歎,像是故意補的一句,“有些人總是以為能代表正義,代表光明,把隱藏在黑暗裏的惡魔都殺死,但是他們做不到的,從來就做不到,因為你想想看啊,如果沒有黑,又哪裏來的白?如果沒有黑,白,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沒有黑,又哪裏來的白?如果沒有黑,白還有什麽意義?

聽到這句話,向陽沉默了許久,沈君還是溫和的笑了笑,又端起了放在旁邊的碗,“好了,我知道濱城這個地方有很多不好的回憶,也有很多你不喜歡的事情,明天我還有最後一點事情處理完,後天,後天我們就出發,去俄羅斯,西伯利亞,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

“啊?這麽快?”向陽驚異的表情,倒是讓男人愣了一下,“怎麽了?快一點不好嗎?”

女孩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慌忙的收回了自己的情緒,“不是,不是……我隻是,學校還有點事情沒有做完,而且,突然要出國,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定居,我……我還有點不適應”

“沒有什麽不適應的”沈君喝了一口菠蘿米酒,將碗放到了一邊,捏了捏女孩精致小巧的手,“我在濱城販毒,在俄羅斯賣軍火,那地方我雖然去得不多,但是我可以保證,去了俄羅斯,到了西伯利亞,我們的生活質量不會有任何降低,甚至比在這裏還要好,而且沒有了刑明,我們會安穩很多的”

“刑明能從金三角跟到這裏,你能保證他不會跟到西伯利亞去嗎?”

“跨境執法的流程至少不會那麽輕鬆,我們能有很多時間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就像我從前說的那樣子,我們可以依偎在針葉林裏看鵝毛般的大雪一點一點的染白整個世界,我們可以堆一個雪人守著我們的房子,我們可以養一群小雞子小鴨子,和它們生活在一起……”

男人說著就停不下來了,眼睛裏流動著少有的溫婉與清澈,可女孩像是滿懷著心事,漸漸的沉下了臉低下了頭,他瞟了她一眼,“怎麽了?我們是兄妹啊,也會是夫妻,天大的事都可以和哥哥說”

“沒什麽……我,我隻是有點怕……有點……”

“怕?嗬嗬嗬嗬嗬嗬……”他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笑得牙床都咧出來了,“你都敢跑到毒梟身邊做臥底,你還能知道什麽叫怕?好了……”

他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別想那麽多了,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嘛,從前為了尋到你,我克服了千難萬險,現在你都在我身邊了,我還怕什麽啊,我不怕,你也不要怕,我答應你,隻要我們到了俄羅斯,那些你不喜歡事情我再也不做了,我們兄妹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好不好?”

我都敢跑到毒梟身邊做臥底,我還能知道什麽叫怕?我不喜歡的事情,他再也不做了?

這話好奇怪啊,像是在故意提醒我,又帶著仿佛卑微的祈求。

看她還是愣著,沈君抱了抱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不要再想那些煩心的事情了,好好的把這碗湯喝完,然後睡個好覺,再過一天,我們就離開這裏,我今晚事情有點多,不能陪你了,我就在書房,有什麽事情隨時叫我,嗯?”

這個“嗯?”字的尾調微微上揚,聽得人骨頭都酥酥麻麻的。

女孩伏在他的肩上,乖巧的點了點頭,“嗯”

走出了房間的門,男人立刻收起了笑容,連帶著方才還溫潤如水的眸子都陰沉了下來,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裏出來的,“小成,這兩天注意一下,時刻把她的行蹤報給我”

小成低了低頭,“好的,君哥”

書房裏的燈亮了一整夜,主臥裏的燈也亮了一整夜,這兩人一個忙忙碌碌的熬了通宵,另一個滿懷心事一夜無眠,但是他們都難得的安靜,像是已經猜到了對方的心意,沒有去打擾。

第二天也是一樣,沈君關在書房裏一直沒有出來,向陽站在延伸進大海的木橋盡頭,看了一整日的風景。

明天就立冬了,這是今年秋天的最後一個太陽了。

夕陽特別的紅,將半邊天都染成了血,晚秋的大雁都不似從前蒼勁有力了,耷拉著腦袋,排著人字隊伍一行一行的從上麵略過,大海也安靜極了,連帶著水裏的海豚都沒有了聲音。

冬天要到了,這一年要結束了,他們也似乎都在等在著故事的結果。

可是……可是……沈君,沈君……

如果沒有黑,又哪裏來的白,說得可真好啊,連大自然都懂得晝夜交替,黑白相依的道理。

但太陽落下去了,總是會升起來的,人啊,也總是期盼著長夜快點過去,黎明早些到來……

在這裏立了一整天的女孩,看著夕陽一寸一寸的落下了海平麵,總算是有了些動靜。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站在岸邊守了她整整一天的小成立刻跟了上去,“向小姐,您要出去啊?我送您?”

她步履匆匆,頭也沒有回,“不用,別跟過來”

小成頓了頓,停下了腳步。

片刻之後,他開著日常的那輛法拉利往女孩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在書房裏又忙了一整天的男人顯然是沒有注意到樓下的動靜的,弟兄們要調去俄羅斯,他被一大堆物資運送,路線選擇搞得焦頭爛額的。

更重要的是,他聯係不上江海了,甚至聯係不上俄羅斯那邊任何一個人了。

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小成說江海今晚八點回來,他就一直等待著,等待著,煙都抽了好幾盒了。

直到江海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沒有片刻猶豫,直接衝他開了槍。

砰的一聲,子彈略過江海的耳畔,打在後麵的門框上。

比子彈聲音更大的是他隨之而來的怒吼,“你他媽敢背叛老子!”

江海無緣無故的消失了快三天,連電話都打不通,所有從濱城出去的人和物資,沈君一個都聯係不上了,他將他手裏的所有東西都悄悄轉移出去,這不是背叛是什麽,這甚至是他想取代他的位置。

他從來不會這樣的,從來不會。

江海是他從沙塔村裏帶出來的,他救過他弟弟,也安置了他父親,這麽多年,和他在一起東奔西跑出生入死,他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唯一推心置腹過的兄弟。

他把手底下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打理,甚至在公海上處理冷興那幫人的時候都隻帶了他一個。

他不相信,絕對不相信,不相信他會背叛他,也絕對不相信他想要坐上他的位置。

而且以江海的腦子,如果是背叛江海絕不會再回濱城了,他也早就已經死在江海的槍口下了。

所以,方才他即使怒血上頭,都控製著,把子彈打偏了一點,想給他機會解釋。

江海也是直挺挺的站著,沒有躲,連頭都沒有偏一下。

他回頭看了看還冒著硝煙的彈孔,異常的平靜,“君哥,從你把我弟弟送出金三角的那一刻起,我就發過誓的,我這條命,若生,必定為你而生,若死,也必定因你而死,我確實切斷了你與弟兄們所有的聯係,也轉移了你所有非法的收入,但……我是在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