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明下腹吃痛,微微皺了皺眉頭,向陽立刻擔憂的往前走了一步,“刑明——”

向夜聽在耳朵裏,越發得不爽了,故意靠近了他的耳朵,輕輕地說,“我還記得,那把刀,就插在他的心髒上……”,說罷,又將手裏的匕首往前送了一截。

刑明另一隻手下去,擰住了他的手腕,一腳將他踹出去了三米遠。

向夜摔在了雪地裏,呸出了一口血水。

刑明拔出了下腹的匕首,隨意的丟在了地上,走過來,一腳踩在了他的胸口,“你和你哥,真的挺像的!”他掏出了明晃晃的手銬,“國際刑警馬上到,我們先在這兒等一會兒”

見這邊結束了,向陽才跑了過去,看了看刑明,“你沒事吧?”

男人衝她輕輕的搖了搖頭,趁他分心的空檔,地上的男人在雪地裏翻滾了一圈,將那把帶著血的刀順在了手裏,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向陽也薅了過來。

那把沾著刑明鮮血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刑明迅速回頭,剛往前一步,他手裏的匕首就逼近了一寸,這意思很明顯了。

“你跑不掉的,劫持了人質你也跑不掉,國際刑警這次是全隊出動,有狙擊手,隻要我一聲令下,兩千米之內,你都跑不了”

向夜彎了彎嘴角,“我知道我跑不掉,但是我總得要個人陪的”

刑明沉了沉臉,“我來陪你,說到做到”

冷冰冰的四個字出來,向夜都快笑出聲了,“你有病吧,你一個大男人,我要你幹什麽,再說了,我們是仇人,在人間沒打夠,還要鬧到地府去啊,你看我像是腦子有問題嗎?”

“小成的死,江海的死,以及你手下大部分弟兄的死,或多或少都是我造成的,你要人陪,我就來陪你,她才十八歲,才剛剛從黑暗走到陽光裏,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應該就這樣結束”

“那又怎麽樣,要不是我,她這十八年的時光都沒有,還哪能見到什麽黑,什麽白啊?”

“要我怎麽做?”刑明索性也不與他繞彎子了。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就是你成天都裝作高高在上,大義凜然的樣子,目中無人,覺得你是高貴的警察,無所不能,我們這種肮髒的罪犯生來就低人一等,最終都是要被你處死的!現在呢,隻要我稍微動一動手,你的警員就會死在我手裏,和那個叫周廷的一樣”

“我說了,要我怎麽做!”

“想救她啊,跪下,跪在自己的殺父仇人麵前,磕個頭,我就放了她”

“不可以,刑明……”一直沒有說話的向陽,聽到他這句話,立刻掙紮著開了口,向夜迅速捂住了她的嘴,湊近了她的耳邊,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閉嘴,你答應過我的”

她是答應過他,她可以陪他去死,但是他不能以此為條件來要求刑明下跪!

刑明是多驕傲的一個人,伺候兩個字都能讓他生氣發火,他有多痛恨毒販,有多痛恨罪犯,他父親因毒販而死,母親因父親的死而死,叔叔們也因毒販而是,爺爺現在還神誌不清的住在養老院裏,他怎麽能彎得下膝蓋,還是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

刑明冷著臉,拳頭一寸一寸的收緊,站了片刻,始終都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刑警官,我知道國際刑警馬上就要到了,我的時間,經不起你浪費,行還是不行”

男人哽咽了一下,碩大的喉結跟著上下滑動,膝蓋上像沉著千斤重的鐵石,每彎下一寸,就是裂骨的疼,隔著厚厚的褲子,白雪的冰冷幾乎滲透進了皮膚,想鋼錐一樣刺在骨頭上。

她哭了,眼睛裏掉下來的淚水,從來沒有如此的洶湧過,落到向夜的手上,泛著濕濕的涼意。

向夜嗬嗬的笑了兩聲,故作輕鬆的說道,“再低一點,刑警官,磕頭不會嗎?你每次去祭拜你父親的時候,不會給他磕頭嗎?”

父親,父親,在這個時候提起他父親,就像是活生生的在他傷口上灑了鹽。

刑明雙手都要攥得出血了,但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也是真的聽他的話,將頭壓低了幾分,直到碰到了地麵上的積雪……

不要,不要,刑明,刑明……

“嗬嗬嗬嗬嗬嗬……看哪,這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刑警官嗎?你也有今天啊……我再來告訴你吧,我很早就教過了我妹妹格鬥和槍法,麵對這種被人拿刀抵著脖子的威脅,她隻需要兩招就能掙脫,可是她沒有動,你知道為什麽嗎?嗬嗬嗬嗬嗬……”

“因為她早就答應我了,在你來之前就答應我了,她會陪我一起去死,我們會一起去贖罪,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放過她的,我不過同你開個玩笑,沒想到你還真信了,嗬嗬嗬嗬嗬嗬……在臨死之前還能玩你一次,真的值了……”

刑明蹭的一聲站了起來,橫眉怒視。

向夜緊了緊手裏的匕首,往後退了一步,衝他挑了挑眉毛。

他怎麽會相信他,怎麽會做這麽蠢的事情!每次都是這樣,隻要是遇到有關她的事情,他的腦子就像是轉不動了,他的智商就像是頃刻被人抽走了。

終於,東方的第一縷光斜著灑了下來,照進了這片幹淨的針葉林,耳邊也隱隱約約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

這金黃的顏色,打在向夜的臉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小陽,太陽出來了,抬頭看看……”

是啊,太陽出來了,大雪連續覆蓋了大半個月,終於放晴了。

向陽抬起了頭,看見陽光給這片混著血色慘白慘白的針葉林渡了一層金。

他湊在她的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在她眼角的淚痣上落下了一個淺淺的吻。

猛然,手起刀落,刑明瞪大了眼睛,“不——”

他還沒有跑上前,就愣了,停住了。

向陽站在原地,脖子上,頭發上,眼角的那顆淚痣上都沾上了血,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腦子裏還飄**著他最後溫柔似水的氣息:

小陽,都是他的出現,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愛他,我不試試他能不能為你低下最高貴的頭,我怎麽能放心把你交給他……我不同意,不同意知道嗎?不許尋死,地獄太冷,我怎麽舍得讓你陪我,這輩子我先去贖罪,等哥哥洗幹淨了再來找你,替哥哥,好好活……

他倒在雪地裏,脖子上的殷紅淵淵不斷,染透了厚重的白雪,睜著眼睛,看著天邊那抹金黃的顏色一寸一寸的升起,慢慢的爬上自己的身體……旁邊立著的雪人也同他一起慢慢融化。

她嗚咽著,哽咽著,蹲在了地上,頭疼欲孽,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來……

小女孩梳著兩個辮子,穿著豔紅的小裙子,拿著小風車,滿院子的跑,“哈哈哈……這是哥哥給我買的小風車,真好看……”那個青春正好的少年,穿著幹淨的白T恤追著她,“慢點跑,小心摔了……”

小女孩蹲在髒兮兮的泥地裏,自信滿滿的指著自己一整排的作品,“哥哥,這些都是我捏的泥人,是不是比她們的芭比娃娃好看啊,你看,這個是你,這個是我,這個是我們孩子,這個是我們孩子的孩子……這些還有很多,哥哥,你和我一起捏好不好?

小小的女孩睡眼惺忪的提溜著自己的褲子從屋子裏出來,“哥哥……我尿褲子了……”

院子裏正在洗衣服的少年回過了頭,“拿過來,哥哥正好一起洗了,順便把床單也扯過來吧,要不然我們晚上睡什麽啊?下次要注意了啊,都多大了”

小小的女孩,衣衫單薄的躺在**,怎麽都睡不著覺,雙手亂舞,睡眼惺忪的呢喃“哥哥,好熱啊,還有蚊子”,少年拿著大蒲扇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快快睡,哥哥給你扇風,給你趕蚊子”

少年笑意昂揚,搬了一個老舊的電風扇過來,轉起來呼哧呼哧的響,“看,我們有電風扇了,這下晚上不怕熱了吧……”,小女孩激動得在他身前蹦蹦跳跳,“耶!我哥哥好棒,我哥哥好厲害!”

他們捂在一個被子裏瑟瑟發抖,“哥哥,冬天好冷啊,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少年將他們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緊了一些,“好,講故事,哥哥給你講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好不好?聽完就不冷了”

小小的女孩扒在幼兒園的欄杆前看著裏麵的小朋友在玩滑滑梯,扭過頭問他,“哥哥,我為什麽不能和他們一樣啊?我也想上幼兒園”,少年沉了沉眼眸,並沒有回答她。

小小的女孩扒在少年的床邊哭得撕心裂肺,“哥哥……哥哥……我不要上幼兒園了,我再也不要上幼兒園了,我要我哥哥,我隻要我哥哥……”,**的少年腿上綁著繃帶,但還是強打著力氣,摸了摸她的頭,“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嗓子都哭啞了……”

哥哥,電視上說了,有的哥哥娶了嫂嫂就不要妹妹了,你不要娶嫂嫂好不好,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你。

哥哥,我想去看海豚,電視上說海豚不用說話就可以找到千裏之外的同伴,你說海豚會教我嗎?等我學會了,不用說話,哥哥也能知道我在哪裏,這樣我們就永遠不用分開了。

哥哥,我們以後住的地方一定要能看得見大海,最好還能養十隻八隻海豚,他們每天都會跳起來親親我的臉,我還想要一個很大的壁爐,就像童話書裏寫的那樣。

等冬天的時候,外麵下雪了,哥哥就能在壁爐邊上講故事給我聽。

我還想要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一個螺旋式的樓梯,還想要一個很大的衣帽間,裏麵都是我喜歡的裙子,有公主穿的那種大裙子,還有粉粉嫩嫩的小裙子。

窗戶上還要掛著風鈴,有的是用貝殼做的,有的是用石頭做的,每次海風吹過來的時候,就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就像我在和哥哥說悄悄話一樣。

警車的鳴笛聲越來越大,女孩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