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讓吳慶章睡到我身邊的二號位,反正房間在隻有十二個人的時候,上中下三排,每排四個人,都很寬裕,睡哪裏都一樣,老頭們不會有意見,他們都鋪著厚厚的褥子,一個個弄得跟席夢思似的。

但是對於吳慶章來講意義就不同了,他進來第一天就睡二號位,那是一種榮譽,在裏麵的一種虛榮。盡管下午挨了打,但是他對於我讓他睡在二號位感到很興奮,躺下之後對我連連道謝。

我說:“來了都是兄弟,你不是說在前麵房間就是二號位嗎?”

他笑了說道:“嘿嘿,那是怕王哥瞧不起俺,嘿嘿!”

我說道:“在這裏,別太在乎誰瞧得起瞧不起你,這樣吃官司太累,也別太拿自己當回事,進來了就啥也不是了,懂不?牛皮吹再大,你掉腳進來了,就說明你是笨蛋一個,嗬嗬,我的話可能你不愛聽,但是很實在,就是這麽個理,在外麵可能你是個老大,可是一進來,誰認識你是誰啊,還不是流氓官司從頭吃!沒事別想那麽多,混一天算一天,來了就安生點,一切憑天由命吧。”

吳慶章看著我說道:“王哥,看你也不比俺大多少,聽你說話,你一定是老官司了吧?”

我笑了,說道:“還不算老,幾個月之間已經二進宮了!”

吳慶章半懂不懂地聽著我在白話,但是從他的眼神看,他已經被我的話吸引了,我趁熱打鐵,把話題轉移到他的身上。

我小聲說道:“在外麵搞那個很賺錢吧?”

吳慶章搖搖頭說道:“前幾年還行,這兩年競爭太厲害,也不好混啊!”

我接著問道:“你,你自己也吸?”

他表情有些黯淡地說道:“嗯,就是因為自己也吸,後來女朋友現了,又吵又鬧的,俺就讓她也吸上了,後來就兩個人一起吸……”

吳慶章自己打開了話匣子,給我講了一個晚上他的故事。

他來自山東,本來是來海港求職的,可是他隻是初中文化,在海港這個國際大都市也隻能去幹些最低下的工作,他在小餐館洗過碗,在擦鞋店當過學徒工,一天幹十幾個小時的活,卻隻賺到三頓飽飯,學徒工是沒有工資的。後來他也不幹了,就到建築工地幹力工,偏偏他又生得單薄,幹了幾天就受不了了。

是一個老鄉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接濟了他,他們是同鄉,比他出來得早幾年,在閘北棚戶區租了石門庫的老房子,樓上帶閣樓的那種,吳慶章就住在那小閣樓上。

他的老鄉叫金鎖,他感覺金鎖很有錢的樣子,問他做什麽的,金鎖開始隻是說幫別人押車的,就是那種長途貨運卡車的副駕駛,就是跟車的。

吳慶章就問金鎖,這工作很賺錢嗎?金鎖告訴他說,從海港跑一趟德昌,來回五天,押車的可以拿到五百元到五千元,要看押的是什麽貨,貨值錢,給錢就多些,一路上的吃住都是老板包的,每個月跑三五趟不等。

他一聽就說,這活不錯啊,自己怎麽早不知道啊?金鎖笑了,說道,你這身子骨能行?跟車押車是件體力活,跟的是大卡車,兩個司機輪流開,人歇車不停,但是跟車的卻不能休息,除了吃飯和晚上住宿睡覺,其他時間必須睜大了眼睛,還得陪司機說話,跑長途極司機容易犯困,所以就需要有人在一旁說說話。

吳慶章一聽就說道,這活俺能幹啊,快點幫俺介紹介紹吧,也不能在你這裏白吃白住啊。就這樣,他幹上了長途貨運押車的活。然而,幹上了才知道,這活並不輕鬆,一路上,兩位司機的吃喝拉撒都歸他管,每到一個住宿地,他都得檢查一遍貨物,到了目的地,還得負責和接貨方交割,一趟跟車下來,整個人就跟散了架子似的,說什麽也爬不起來了。

後來又跑了幾趟,身ti有些適應了,卻現根本剩不下什麽錢,老板說好的一趟一結賬,可是路上的開銷得他自己先墊著,老板隻把司機必須的過收費站的固定錢數交給司機,有時候路上會莫名其妙冒出來個臨時收費站,他也得自己先墊上。

要命的是,好些食宿的小店根本就沒有票,隻給寫個收據,還得跟人家好說好商量,可是回去老板卻不認賬,他好多票子都報不了,一個月下來,沒掙上幾百塊錢。

他現金鎖很少回來,回來最多住上一個晚上,就匆匆走了,問他他說在押車,可是公司好多長途貨運車,他卻沒有見到金鎖在押什麽車。

他決定和金鎖談談,在一個周末的下午,終於碰到金鎖回來了,進來就掏出一大把錢,看上去有三四萬之多,吳慶章羨慕第看著,一邊對金鎖訴苦,說,這個苦差事不想幹下去了。金鎖卻說,你看我都賺到錢了,你堅持幹下去,會賺的。

晚上金鎖說要慶祝一下,兩個人就出去買了寫魚肉回來,打電話叫來了五六個老鄉,男nan女女的都是在海港打工的,大家聚到一起,相互訴說著打工的苦辣酸甜,就在那個聚餐的晚上,他與同樣來自老家的鳳兒一見鍾情,兩個人迅戀愛了。

鳳兒在一家紡織廠打工,一個月有八百元的收入,平時在廠子裏吃住,自己很節省,每個月還可以給家裏寄上幾百元錢。於是吳慶章就覺得這個女孩不錯,是自己要找的那種會過日子的好女孩。

可是一切都在後來的一次偶然時間中變化了,一天傍晚,吳慶章現金鎖蹲在衛生間拿一支注射器在忘自己的胳膊上紮針,他一下子想到了吸毒,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吸毒嗎?

看著金鎖很享受的樣子,他對金鎖說,怎麽可以吸毒啊?金鎖笑了,說道,你也試試,不試過你怎麽知道吸毒不好?

他說,不是都在jin止吸毒嗎,吸毒有癮的上了癮就完蛋了呀!金鎖說道,我吸了幾年了,你看我不是還好好的嗎?而且自從吸毒到現在,俺是百毒不侵,什麽病都不生了,你說這是不是好東西?

吳慶章疑惑地看著他,紅光滿麵,身ti強壯,和自己猥瑣的樣子正好形成反差對比。他說,真有這麽靈?金鎖說道,這麽跟你說吧,吸上這東西,再漂亮的mei女擺在你麵前讓你隨便弄,你都不會動心碰她一下,跟吸粉比起來,mei女簡直就是垃圾食品!

吳慶章徹底暈掉了,這世上還竟有這樣的好東西?慢慢的,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他在百無聊賴之中,終於吸了第一口,當然不是注射,而是金鎖手把手教他,用一張錫紙倒上白粉的那種吸法。

第一次有些惡心,並沒有金鎖說的那種飄起來的感覺。

第二次就來了感覺!閉上眼睛,整個人真的飄了起來!但是卻十分短暫,然而他的確真實地體驗到了。他就問金鎖,這東西多少錢一克?金鎖告訴他,在海港零售價現在是三百多一克。他伸了下she頭,說道,這麽貴,還是不玩了,這個消費不起啊!金鎖就說他現在每天一克左右,高純度的海洛因,注射。

接下來他就把這件事忘了,依舊去押車,現在他已經有了一些押車的經驗,也能賺到一些錢了。可是有一天,在他剛剛回到金鎖的住處爬上閣樓躺下的時候,毒癮沒有任何預兆地爆了!他說,那是一種絕對的百爪撓心、百蟻肯骨的感覺!

他g上拚命翻滾,無濟於事,他爬起來,衝下去,衝進衛生間,在金鎖放貨的隔板上翻出了一小包白粉,急忙撕開,在錫紙上倒了一條,用鼻子吸了進去,他坐在衛生間肮髒的地麵上,很快就來了感覺,那種飄飄yu仙的感覺,閉上眼睛,無數美麗的金星在眼前飛舞,然而也僅僅就一瞬間的功夫,一切都沒有了。

但是他吸過之後,感覺身ti恢複了正常,再沒有那種無法忍受的感覺了,他美美地睡了一大覺,晚上約了鳳兒去吃飯,蹦迪,玩得很開心。

可是晚上回來,一個人躺g上的時候,卻又莫名其妙地忍不住跑到衛生間,雙手顫抖地翻出那個小包白粉,這次他很從容地百白粉均勻地切成幾條,一條一條地吸了,坐在馬筒蓋上閉上眼睛,這一次感覺很強烈,持續的時間也久些了。

然後他才bsp;過了幾天,金鎖回來了,現衛生間的白粉都沒有了,就問吳慶章,吳慶章承認是自己偷吸了,他說,對不起啊,實在是受不了了才去吸的。

金鎖也沒有責怪他,當場就帶他下樓,在弄堂口的一個舊書攤,他遞給賣書的老伯一卷錢,那老頭就那了一本破雜誌給他,金鎖對老伯說,這個是俺的老鄉,他來拿貨你也給他便宜點。吳慶章才知道,自己天天從這個舊書攤路過,也不見有什麽人過來買書,可是那老頭卻天天坐在那裏,風雨不誤,原來是賣粉的。

從那以後,他每次出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買粉,時間一長,經濟上終於支撐不起這巨大的開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