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隊長接著說道:“每批新犯人來。都有象你們這樣刷小聰明的,我告訴你們,在改造單位,耍小聰明是混不下去的,你們四個的交揭材料,我要重點看,別跟我說你們都是好人,好人會被抓進來嗎?都把你們在外麵幹的那些瓦事體(海港話,壞事情)給我抖落清爽,叫做拋棄思想包袱,輕裝投入改造!政策你們都知道,主動交代的以自論,查出來或者被別人揭出來的,你們就要小心了!”

我就在想,那就寫得長一點,寫他三頁紙,關鍵是寫什麽呐?

蘇隊長繼續說道:“你們要是想立功減刑,就盡量多檢舉揭,海港話講叫做搶跑道,同樣一件事,大家都曉得,你先說了你就立功了,讓別人先檢舉了或者人家坦白了,你再說也就沒有用了,這是個機會,懂嗎?等到了正常改造監獄,你們都要參與計分考核,每個月去拿那個十分是很困難的,現在,一條減刑的捷徑就擺在你們麵前,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不要到時候後悔!你們繼續,尤其是你們幾個,給我搗糨糊!”說著蘇隊長轉身離去。

趙啟喊道:“起立!謝謝警官教育!”

我們全體起立,喊道:“謝謝警官教育!”

我暈死!有他ma的什麽好謝他們的呀!一群狗shi,雜碎!出門就讓汽車壓死他們!我在心裏惡毒地罵著,臉上卻不能露出任何表情。

等蘇隊長走出了廊門,鐵門嘩啷鎖上了,趙啟才轉身進來,一臉的不快,對我們右邊這四個人說道:“你們四個起來,到後麵抱頭cao,什麽時候想好了要寫什麽,什麽時候喊報告。”

我說:“報告!我現在就想好了!”

趙啟說道:“好!那你快點寫,你們也都聽見了吧,偷雞mo狗的小事不許再亂寫,最少要寫三頁信紙!你們三個後麵反省去!”

劉風明說道:“俺也想好了,可俺不會寫。”

趙啟說:“想好了也不行,你們三個趕緊後麵抱頭蹲著去!”

我重新拿出信紙,先寫好了抬頭和報告詞,接著開始寫道:這是我親身經曆的一件真實事件,在我的案件調查中,我始終沒有向我的承辦坦白這件事,以至於我走進了監獄的大門之後,我的思想負擔很重,一直在想,說不定哪一天,這件事情敗露,我豈不是要被加刑嗎?

今天,是尊敬的政府警官給了一個甩掉思想包袱,輕裝走向改造的好機會!我終於下定決心了,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把這件事情遠遠本本地說出來,就算是給我加刑,我也決不後悔!因為隻有這樣,我才算是徹底的把自己所犯下的全部罪行向政府和人民交代清楚了,我才可以重新做人!

寫到這裏,我自己差點笑出來,媽ma的,這叫啥事兒呀!寫了三百字了,我還不知道接下去寫啥,就是啊,總得交代點什麽啊,真是愁死我了!

我隻好硬著頭皮接著寫道:那還是兩年前的一個春夜,我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在外灘閑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什麽,看著來來往往的ren流,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多餘的人。我決定去找份工作,我不能再整日無所事事了!

現在我是多麽的後悔呀!如果那時候我真的去找了一份工作,那麽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可悲下場了!

寫著寫著,我突然來了靈感,就瞎編一下買槍的事情吧,嘿嘿,既是交代了餘罪,也算是揭檢舉了他人犯罪,對,反正也是查無對證,就寫這個吧!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傍晚,華燈初上,我正一個人在外灘閑逛,突然,一個說海港話的家夥拉了我一下,他小聲說道:“先生,手槍要伐?”我一愣,當時不知道是好奇心還是什麽,反正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我義無反顧地跟著他走,我們走進了外灘附近e國領事館的後麵的一條偏僻的小巷!就好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我,這是我邁向犯罪的第一步!

我誓,現在讓我再去找到那個小巷,我願意戴罪立功,一定能夠找到!那是一處老式的花園洋房,那神秘人代我走進了一個小院子,在一處隱蔽低矮的棚廈裏,那人給我看了讓我悔恨終生的東西,一把嶄新的手槍!外加兩個彈夾,十子彈!

當時我就驚呆了!那是怎樣的震撼,我可是頭一次見到真槍啊,我就問:“大叔,你這玩意兒真的假的呀?能打響不啊?”說著我抬手向上就摟火了,那扳機愣是沒有扣動!

那人就笑了,說道:“戇督!保險還沒打開呐,你瞎弄個啥呀!來,給我,我來教你。“說著,這個中年男人熟練地為我演示了一遍如何上子彈退子彈,如何開保險如何關保險,如何扣動扳機開槍等等,包括槍支的保養,詳細地教了我一遍。

最後他說道:“兩千塊洋佃!槍就是你的了!”

我說:“大叔!沒帶那麽多鈔票呀!”

“你現在身上有多少?”他手裏拿著槍晃動著說道。

我當時很害怕,上上下下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一共還不到一千塊,大概也就八百多現金,這還是我幹了一個月零活剛剛賺來的。

他說道:“行了,便宜你小子了,都給我吧,這把槍還有子彈都歸你了!”

我迷迷糊糊地懷揣著買來的手槍回到了臨時租住的房子,關嚴門窗,把手槍藏了起來,從那以後,我就走上了入室搶劫的犯罪道路。現在我追悔莫及,我要檢舉揭那個賣槍給我的人,我清楚地記得他的住址,帶我去,我一定幫助政府警官找到他。以上供述,句句屬實。

我仔細數了數字數,已經過一千字了,正好寫滿了三頁信紙,嘿嘿,我馬上就寫的落款:敬呈尊敬的政府警官,罪犯何生,番號37o97,年月日。

寫完了,我抬頭看看,趙啟已經不再監房裏了,大家都在老老實實悶頭寫著,我回頭看看,三個倒黴蛋還在後麵抱頭蹲著呐。我起身走到後麵,對他們說道:“都起來吧!這麽長時間還沒想好啊?”

常力蹲在那裏歪著頭說道:“生子啊,你現在這口氣就跟真的組長差不多了。”

我踢了他一腳道:“起來吧!呆子!馬上開晚飯了,還有你們兩個,都起來,回到座位上去。”

劉風明第一個站起來,活動者手腳說道:“咋地呀,何組長說話不好使呀?你倆就蹲著吧,俺聽何組長的!”

常力和金誌聖也都起來了,笑著說:“哪能不好使呐,好使好使!”

正好趙啟進來了,說道:“趕緊的,都坐好,坐好!開晚飯了。”

晚上吃板飯和魚頭豆腐湯,金誌聖給我的碗裏麵盛了很幹的魚頭和豆腐,我對他笑了下以示感謝,到後麵李剛那裏全都是稀湯了,李剛就嘟囔道:“前麵的盛那麽多,到我們後麵就什麽都沒有了!”

劉風明坐在他的對麵,用調羹一指李剛的鼻子罵道:“叫喚你ma個逼!再敢叫喚別說我削你啊!”

李剛也不示弱,道:“作啥?儂還要黨寧呀(海港話,打人)?”

劉風明說:“唉呦!打你怎麽了?”說著就要站起來。

我連忙一把拉住劉風明,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說道:“吃飯!別吵!”又對李剛說道:“來,李剛,我們到後麵梆部上去,別讓探頭看到。”

李剛說道:“去梆部上作啥?”

我說:“咱倆單挑,你丫不是還不服嗎?”

李剛笑了道:“何組長,我服你,服你,嘿嘿,算了吃飯,您別生氣啊!”

趙啟在前麵說道:“查那!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因為吃多吃少計較,一個牢飯,計較什麽?都別說了,趕緊吃飯,吃晚飯還得接著寫‘交揭‘材料呐!”

大家便都不再言語了,都悶頭把魚湯泡到米飯裏,稀裏呼嚕地吃了起來。趙啟從他的內務箱裏麵拿出了一瓶老幹媽辣醬,自己用調羹挖了一勺,伸到我的飯碗裏倒下,說道:“這梆部菜沒有滋味,吾曉得你們北方人老歡喜吃辣的,搞點調劑一下!”

我連忙說道:“哎呀!組長太客氣了!謝謝!謝謝!”這個趙啟開始巴結討好我了,他已經明顯感覺到我在這個監房的威力了。

飯後,照例還是大組長李唐過來了,李唐也突然對客氣起來,一進來就衝我打招呼:“何生啊,哪能,還趟得牢伐?”

我連忙說道:“嗬嗬,還行,還行,好要靠大組長多多照顧!”

李唐說道:“我聽你們組長講,你的字寫得老好,明朝幫我去出黑板報難能?”

我說道:“黑板報?用粉筆吧,我在紙上寫字還行,在黑板上寫粉筆字肯定不行。”

李唐說道:“一樣的,再說現在的黑板報也不是用粉筆寫了,都是用廣告色,用毛筆寫畫上去的。”

“毛筆?還別說,毛筆字我小時候還真學過,上中學還得過全區中學書法大賽一等獎呐!”我說的是真的,在剛來的時候填寫罪犯特長我就填了個“書法”。記得有一次在林海,有個朋友的店開業,我們去市場給他買牌匾慶祝,當時看中一塊“恭喜財”的大匾,我就讓那掌櫃的在上麵寫上“四哥敬賀”和年月日,結果老先生寫得比老蟑爬的還難看。我說,得了,擦掉,還是我自己寫吧!上手就寫了幾個漂亮的隸書字。旁邊的幾個賣匾老板都圍過來看,都說這字寫得好,說,幹脆你來這裏給咱們寫題匾字得了,寫一個給五塊錢。當時我手下的弟兄秧子就火了,伸手就把那說這話的老板給打了。

我有些走神了,李唐一拍我的肩膀道:“行了,會寫毛筆字最好了,明早儂不用出去站隊列了,跟我出黑板報去,我去跟孫中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