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味而緊張的新收集訓進行了二十天了,每天都是負荷的隊列訓練,反倒是大課教育的時候我們相對輕鬆一些,坐在那裏可以休息一下。組長們搞路子也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麽厲害了,我們相對有了一些可以隨意點的自由,比如相互間可以說說話了。

這天晚飯後,趙啟說道:“從明天開始,你們新收犯要進行生產技能訓練,每天到大室幹半天手工勞動。”

我說道:“幹活了,幹啥活呀?”

“都是簡單的手工,疊紙袋、疊紙巾、裝按紐扣,不一定,還不知道你們這批新兵安排的啥活,沒事,明天我教你們,一學就會。”趙啟說道。

這時,走廊門一陣響動,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是有隊長進來了。

趙啟說道:“坐好!是蘇隊長檢查行為規範了,今天晚上輪到我們監組了!”

我們都很緊張,因為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覺得這個蘇隊長很流氓,他隻要稍有不滿意一般都是抬手就打,張口就罵。他曾經在訓我們的時候說過:“你們知道我姓什麽嗎?我姓蘇,蘇字怎麽寫?就是草辦!”

“草辦”夾著個本夾子進來了,他叫大組長去隊部給他搬來一把椅子,在我們監房門口坐下說道:“我叫到誰,誰就給我過來蹲下回答我的提問,金誌聖!”他第一個叫了我們這排頭一個的金誌聖。

金誌聖答了聲“到”就過去蹲下了。

蘇隊長看了他一眼說道:“第十四條。”

金誌聖流利地答道:“聽到就寢號令,立即按指定方向躺下。不準擅自串換鋪位,不準蒙頭睡覺,不準看書寫字,不準影響他人睡覺。”他答得非常準確。

蘇隊長看著他,等了一會兒,說道:“你說完了沒有?”

金誌聖疑惑地看著蘇隊長說:“完了呀。”

蘇隊長伸手用手中的硬殼夾子拍了金誌聖的頭一記,喝道:“完了應該怎麽說?!”

“回答完畢,請警官指示。”金誌聖小聲說道。

“查那儂曉得啊?曉得作啥不講?”說著伸手又是一夾子。

“第四十二條!”蘇隊長又問道。

“第四十二條,按時參加政治、文化、技術學習,遵守課堂紀律,注意聽講,認真記錄。有疑問時要舉手示意,得到允許後起立問。回答教師提問要起立。課後認真複習,按時完成作業。遵守考試紀律,爭取優良成績。回答完畢請指示!”金誌聖這次記住了,大聲地答道。

“還行,去吧,就這樣,再鞏固鞏固!”這就算過關了。

“下一個!”金誌聖後麵的過去蹲下了,也是問了兩條就過了,蘇隊長顯然很滿意。接著就叫了常力,常力很緊張,我也為他捏了一把汗,因為我知道,他背得很吃力,其實他也是個文盲,和劉風明一樣,可是他卻因為判決書上寫了小學畢業而必須要全部背出來,結果都是我一句一句地教他,弄了十多天才勉強背下來。

常力過去蹲下,還沒等蘇隊長說話,他搶先說道:“蘇隊長,俺小學畢業吧,可是早就不認識字了,這行為規範俺……”

剛說到這裏就被蘇隊長打斷了,他皺著眉頭說道:“行了,我這裏的表上你們三監組就一個文盲,叫劉風明的,你叫常力,沒有你,少廢話,來給我背背第五十三條。”

“第五十三條?”常力伸手抓抓腦袋說道:“這條太長了,蘇隊長,這是整個行為規範最長的一條吧?”

“不是,最長的是第二條,等下叫你背,快,第五十三條!”蘇隊長催問道。

“第五十三條,聽到管教人員呼喚時,應立即答‘到’,並迅到管教人員兩米處站好,聽候指令。管教人員問話時,要立正回答,正在cao作無法離開等特殊情況例外。接受管教人員指令後,立即答‘是’。管教人員講話過程中,不準隨便插嘴搶話。向管教人員陳述或回答問題時,不準指手劃腳。回答完畢請指示!”常力異常流利響亮地回答。

“查那!”蘇隊長叫了起來,“儂白相寧是伐?這他ma的不是挺熟練的嗎?你小子前麵跟我羅裏八索幹什麽?”

常力嘻嘻笑道:“這一條是俺老了俺兩天才背熟的,當然就印象最深了,嘻嘻!”

“你老大?誰是你老大?趙啟嗎?”蘇隊長問道。

“不是趙啟,是俺們副組長,俺老鄉何生。”常力得意地說道。

“何生是吧,他是你老大?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是什麽人?你來這裏幹什麽?你以為玩hei社會啊,還老大老大的?啊?”蘇隊長伸手用夾子狠狠拍了常力一記。

這時常力才覺是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俺說錯了,俺說錯了。”

蘇隊長看了我一眼,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何生幫助你完成的行為規範的學習了?”

常力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這些多虧了何生,要不俺也不認識字啊。”

蘇隊長說:“行了,我知道了,你把第二條給我背一遍。”

“第二條,不就是十不準嗎,這個會背!”說著就一字不落地將十不準全部背訟下來。

“好!不錯!你回去吧。下一個,何生就不用了,何生後麵的是誰?”我沒想到到我這裏居然過了,也許是剛剛常力的表現吧。

劉風明站了起來答道:“報告警官,俺叫劉風明。”

“對,劉風明。你過來,背背十不準。”

劉風明過去蹲下,也很流利地背了出來。蘇隊長站了起來,對趙啟說道:“好了,你們監房就到這裏吧!其他人你晚上沒事抽背一下,我到四號監組去看看。”說完就出去了,大組長連忙過來搬走了椅子。

趙啟笑著說道:“你們今天算是給我漲臉了!今晚有獎,我還有一包餅幹,等下晚點名之後每人兩塊!”

這二十幾天算是把我們給鬧苦壞了!什麽吃的也沒有,就是油水很少的牢飯,我們這些在看守所都習慣了天天泡麵、火腿腸、鹵蛋、真空包裝的熟食等等,一下子這些就沒有了,連榨菜和辣醬都成了奢侈品,一聽到有餅幹吃,一個個眼睛都放光了。

我說:“組長,什麽時候能讓我們開大帳啊?”

趙啟說道:“在新收犯監獄你們就別想了,快了,再有十天,你們就會被分別遣送到海港市的其他十個獄所去了,到了那邊,就可以每個月按處遇等級開大帳了。”

常力問道:“組長,俺們這樣的能分到哪個監獄去,去哪個監獄好點?”

趙啟笑了道:“他ma的去哪個監獄都不如不去!監獄能好得了嗎?你們外地人,估計就是皖南那兩個監獄了,一個是嶺湖監獄、一個叫白山監獄,裏麵大部分都是外地犯人,也有一部分海港人,那邊條件特別差,你們有路子的還是爭取留在市裏的幾個監獄,市監就不錯。”

我說:“市監就是藍橋監獄吧?我去過兩次了,嗬嗬。”

“我靠!這麽說你是老官司啊!”趙啟有些驚訝。

我連忙解釋道:“啥呀,就是在看守所的時候生病去了兩次,住院。”

“啊,這樣啊,那監獄裏麵你也沒看到,監房太老舊了,十三平米一間,上下鋪睡兩個到三個人,很擠的。最好是去青浦監獄、寶山監獄等這些新建的監獄,條件設施都很好,就象這裏差不多。”趙啟介紹道。

我說:“那可不可以留在這裏啊,我覺得這裏熟悉了,還不錯的說。”

趙啟歎了口氣道:“算了,最好還是不要留在這裏的好,象我這樣的。留下來主要勞役就是帶新犯人,很累的,還有就是那邊有個回歸大隊,就是差三個月釋放的本籍犯人還要回到這裏集中,在那邊去組長,也沒什麽意思,這裏減刑要求很嚴格,又沒有什麽花頭(好處),最要命的是什麽,就是說不定什麽時候,老公裏看上別人了,比如你們這一批,假設老公裏準備留下十幾個,那我們老的就得走十幾個,這裏麵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老公裏絕不會白養人的,這些以後你們到了其他監獄開始正常改造就曉得了,那麽我就有可能被分送到下麵的監獄去,那麽,我這一年多的改造就白費,官司從頭吃,到了其他監獄,我就又是新戶頭了!”

我想了想說道:“也是哈,還不如一步到位,吃官司最怕換來換去的,老是當新戶頭。”

趙啟說道:“象你何生這樣的還是到其他監獄的好,你字寫得好,能出黑板報,又是大學生,到哪裏都是混洋差,不信你就以後自己去體會,最起碼你是個內務大組長。”

劉風明笑道:“cao了!這吃官司也看文憑,俺們這些文盲到了裏麵也啥也不是那夥的呀!”

趙啟道:“誰說不是呐?有文化的在監獄裏麵給大牆報投稿,表了的還加分,監獄裏的蓋子都高看你一眼!”

常力說道:“何生啊,看來以後按得跟你混了!你去哪裏俺就去哪裏!”

我說:“靠!你說了算啊?對了,這分配監獄誰說了算啊?”

趙啟說道:“誰說了也不算,早就是電腦隨機選的了,把你們這一批犯人都輸入電腦,嶺湖二十個,一打回車,出來二十個名字,愛誰誰,老公裏才不管你張三李四,這樣多省事!”

常力說道:“也得有走後門的。”

我們一直聊到晚點名,今後的去向是如此的未知,我不知道剩下的改造旅程是否會一帆風順,心裏總覺得這一切就象一場夢,一場似乎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