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力坐在我旁邊,我們每個人都坐在地上,在看守所練就的盤腿功夫,現在都用上了。常力說道:“動剪刀剪線頭,這算什麽勞役?”

王勝過來輕踢了他一腳道:“幹活,別廢話,我看你一個小時能剪出幾頂帽子!”

我低頭看著手裏的帽子,到處都是線頭,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好了,王勝說道:“先外麵後裏麵,先表麵後夾層,按順序別亂了、漏了,等下我檢查的,第一次mo剪刀,慢點不要緊,誰要是遺漏了線頭,或者是蒙混過關的,俺看到了就給你吃生活!快點幹起來吧!”

大家就都低頭仔細認真地幹了起來,不時有隊長過來站在背後看,弄得我們都很緊張,也沒有感到時間的長短,突然就被叫停了。我們的剪刀先是被依次收了上去,然後,王勝開始逐個檢查我們剪的帽子,我一共剪了三十五個帽子,被查出來不合格的五個,我旁邊的常力剪了四十個帽子,不合格的十一個。

王勝說道:“你們十一個人,剪線頭,成績最好的是洪大寶,剪了三十一個,三十一個全部合格!人家認真!看看你們,最多的剪了四十多個,可是廢品十多個,有啥用啊?常力、趙大軍、宋剛,你們三個今天中午回去自己反省一下。全體都有了,起立!向左轉,齊步走!”我們被帶出了車間,裏麵的機器還在轟鳴著,沒有一點要收工的意思。

小孫隊長代我們回去,張斌和王立山也跟著回去。剛到四中隊的院門口,炊場的陳虎推著飯車就到了,張斌過去問他:“老虎,中午吃啥好吃的?”

“蘿卜燒肉!”那老虎答道,說著伸手掏出一個小塑料包遞給張斌,張斌連忙揣進懷裏,說了聲“謝了”。

老虎又對王勝說道:“你大蒜還有吧,吃完了說話。”

王勝拍拍他道:“好好!夠意思。”

進了院子,小孫隊長把所有監房的門全都打開了,王勝讓我們進監房等待吃飯,他和張斌王立山一起開始分飯菜,可是接下來的一個動作讓我們目瞪口呆。王勝回到監房,拿出了一個大號的搪瓷茶缸,跑到外麵,盛了慢慢一缸子紅燒肉回來,蓋好,藏到書桌下麵。

我坐在前麵,看到張斌和王立山也都在裝肉!我靠,本來也沒多少肉,說是蘿卜燒肉,其實大部分都是蘿卜,沒有幾塊肉,這三個家夥再每人先盛了一缸子肉,等下犯人們收工回來就更分不到多少肉了……

很快,三個人將所有的飯菜都分到各組的門前,這時,院門開了,老犯人們報數跑進院子。

我們這一次和老犯人一起吃飯,所不同的是,我們必須老老實實坐在監房裏麵吃飯,而老犯人們則可以端著飯碗四處亂竄著吃飯。照例,又有兩個在院子裏麵吃電警棍的。不知道又是哪兩個倒黴蛋,中午的蘿卜燒肉很好吃,但是耳畔聽著“劈劈”的電警棍的聲音,尤其是吃過電警棍的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吃飯的時候,王勝拿出來半瓶老幹媽辣醬,遞給我道:“何生,給你這個,吃飯有這個開胃。”

我連忙接過來,轉身給常力挖了一調羹,對王勝說道:“謝謝組長!”

“謝啥,要還的!俺看你開了兩瓶辣醬,到時候還俺一瓶!”王勝笑嘻嘻說道。

“行!行!”我說,“隻要你讓我開,我還你八瓶都沒有問題!”

我旁邊的幾個同犯都露出了渴望的眼光看著我手裏的半瓶辣醬,我幹脆把這王勝的半瓶辣醬往地當中一放道:“cao!大夥一起吧,能混到一個監房裏吃官司就是緣分,來吧,有我的就有大家的,一起造吧!”

趙大軍說道:“還是你們東北人爽氣!俺也來一勺,等俺大帳下來了,俺還你!”

我說:“cao!吃吧,哪來那麽多廢話!”

“鈴鈴鈴!”鈴聲響了,我趕緊扒拉最後的兩口飯,把兩個空飯缽往一塊一摞,站起來道:“組長,我們不出去洗碗嗎?”

王勝道:“等下,老犯人出工走了,咱們再去洗碗上廁所。”

大家也都趕緊吃了,我們看到院子裏麵老犯人已經在跑步集合了,還真是的,現在知道為什麽老犯人吃飯不關監房門了,有些犯人就是在水池子後麵吃,幾口吃完馬上洗碗,接著可能就響鈴出工了。

下午我們卻沒有去車間,而是被帶到了大隊部的院子裏。我們被要求每個人都帶凳子,帶黑皮本和筆,上大課。

三隊的新犯人也帶來了,我們兩個組簡單整隊之後,王勝又帶我們練了兩邊板bsp;第一堂大課教育是大隊的朱大給我們上,這朱大看上去就是一臉的橫肉,而且油光鋥亮的那種,還真像個紅燒的豬頭!

這朱大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們差點暈倒!其實後來想想,還真是這個理。朱大說道:“你們到了這裏,千萬別拿自己當人!你要是拿自己當人了,你這個官司就沒法吃到頭!你半道就得死在這裏!”

我靠!當時聽了這話,覺得後背直冒涼氣。

上了一下午的大課,這個朱大很能講,吐沫橫飛地白話著,主要就是介紹了這監獄的曆史以及正在將軍山修建的新監獄,說是最晚一年,就都可以去將軍山的現代化新監獄了,說得好像是喬遷新居似的。

“比新收犯監獄還要漂亮!最主要的是那座山叫做將軍山,知道是哪位將軍嗎,是宋朝的方臘!被宋江的軍隊鎮壓在那座山,就叫做將軍山!”朱大講述著大宋時期生在這皖南山區的一段驚心動魄的曆史故事。我的腦海裏浮現出偉人評水滸的一個句子: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臘……

“傳說中在將軍山上有一大批方臘義軍搶劫的官府富商的財寶,就埋在這皖南大山之中,可是,多少朝代的更替,一直到現在,這筆財寶都找到!”

我很想打嗬欠,但是我忍住了。

我們結束了來到嶺湖監獄的第一堂大課教育,就記住了兩句話,一句就是,別拿自己當人,另一句就是,這山裏麵有一大筆財寶……

回到監房,照例是要整理筆記,王勝說:“晚上討論,何生就費心好好寫那個討論記錄。”

晚飯照例還是梆部菜,是炒雪菜,一點油水都沒有。王勝卻把他中午留的那一缸子紅燒肉用調羹挖了倆下拌在雪菜裏麵,剩下的依然蓋好放起來。我看得直流口水,就說道:“組長,這天這麽熱,你那肉還不留壞了呀?”

王勝道:“壞啥,俺已經用鹹鹽閹上了。”

我當時暈倒!看來,裏麵的“吃飯”還真是個大問題。

還好,中午的辣醬還有一些,我再次拿出來大家一起吃,好家夥,這下全部報銷了!我把一塊黴的板飯吃個溜幹淨。

吃完晚飯,我們出去洗碗上廁所,這時老犯人還都沒有回來。小孫隊長和老張中還是,好像這裏的隊長一值班就是一個星期,進一趟山不容易,他們都住在山下的宣城邊上。

今天老犯人沒有太晚回來,七點鍾全部收工了,七點半,各監組準時學習討論,其他監組都有電視機,就我們新收沒有,我們的學習討論內容和跟老犯人的不一樣,老犯人是看電視裏麵的“嶺湖電視台”的法製教育節目,我們是學習討論今天下午的朱大的大課教育。

王勝說:“一個月的新收一過,你們就有電視了!”

我說道:“這咋又是新收一個月啊,我們不是在新收監獄新收過了嗎?”

“那是新收犯監獄的新收,咱們嶺湖監獄還得新收一個月,明白不?這叫扒二層皮!”王勝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我不言語了,無語了!

常力說道:“還不如趕緊教俺們踩縫紉機呐!”

王勝道:“這個是自然的,也是在這一個月的新收集訓的內容裏麵的,而且是個重點,凡是四十歲以下的,都得上機!咱們監房,沒啥說的,除了寶寶,全部上機!別到時候學不會,電警棍可就跟在腦袋後麵。”

這時,監房的門被打開了,小孫隊長進來了,這小孫隊長是我們二號監的主管隊長,他看上去是個海港人,後來知道,他的確是海港人,警官學校剛畢業的,屬於下基層鍛煉。

孫隊長說:“新犯人第一次學習討論,我來參加,你們繼續。”

這還繼續個屁呀,我們也沒討論啊!我看到王勝有些臉上著急,連忙說道:“那好,我就接著談,今天朱大對我們的教育非常的及時和深刻,對我們新犯人來講增進了對嶺湖監獄的了解,使我們都能夠安心改造,不至於迷失方向,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說過第一點。

小孫隊長看著我說道:“這位犯人講得很好,接著說。”

我暈!接著說,說啥呀?我頭皮硬著頭皮說道:“嗯,第三,就是聽了朱大的大課教育,我深受鼓舞!堅定了改造的信心和決心,就請尊敬的政府經管看我今後的改造表現吧!我的言完了!”

“嗯,很好,你叫什麽名字?”小孫隊長問我。

“報告警官!罪犯何生,番號37o97!報告完畢,請指示!”我起立答道。

“何生,知道了,坐下!”孫隊長說道。

“謝謝警官教育!”我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