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信仰與愛情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不打仗,過上安穩的日子。許夫人又想起彭夫人的話來,問許施傑,“等打完了仗,你想幹什麽?”

“真要是有那麽一天就好了。”許施傑說,“等打完了仗,我想去當先生教書。白天跟孩子們一起大聲的念書,晚上回家自己靜靜的看書,哪一天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難道你隻是這樣想?”許夫人看了看他,心中有萬般話想說,卻終是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是啊!”許施傑長長的歎了口氣,“能有這樣的日子過就很不錯了,還指望什麽呢?”

“就你一個人?”許夫人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把話說了出來。

許施傑聽了,看了看她紅紅的臉,心裏“咯噔”一下,這才回味出她剛才的那些話來——他直直的盯著她看,和她相處這麽長時間來,他隻是把她當作同誌,一個生死與共的同誌,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的看清楚她那美豔動人的臉頰,原來可以如此動人!

“你看什麽?”許夫人給他盯的臉紅,忍不住說。

許施傑看她那神,宛若一個竇初開的少女,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喃喃的說了一句:“你真美!”

“施傑!”許夫人輕囈了一聲,撲進許施傑的懷裏。

許施傑抗拒的推了推,許夫人卻摟緊了他,不容他逃。

燭光搖了又搖,忽然滅了,許是風太大了的緣故,竟然穿透了窗欞,熄滅了燈火。

急促的呼吸聲,此長彼短的喘息起來,最是月明夜——夫妻之間做夫妻應該做的事,似乎沒有什麽大錯,所以,並沒有人在意什麽。

然而,當許夫人起身披上衣服的時候,許施傑卻像個罪犯一樣,定定的看著許夫人:“小蓮!”

“施傑!”許夫人捂住了他的嘴,“你什麽也不要說了,這是我自願的。”

“可是……”許施傑還要說什麽,卻接住了一個香玉滿懷,“我們又不是聖人!”許夫人倒在他懷裏,“難道要我們一直這樣一生一世?”

“小蓮!”許施傑自責的說,“這件事如果給上級知道,我們就麻煩了!”

“施傑!”許夫人說,“我知道上級不允許生這樣的事——可是,既然我們真的彼此相愛,相信他們會理解我們的:我們決不會為了這件事,耽誤了上級的命令。”

許施傑隻好閉嘴不說話了:事已經生了,再說什麽,有什麽意義呢?兩個人孤獨於群體之外,投身於敵群之中數年,從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已經長成了二十多年的青年。每天晚上,跟美人同臥一室,卻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這種日子,確實很難熬:他已經是個生理育相當正常的男人——如果說,這間房裏隻有他一個人,他自然可以忍受,可是,偏偏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與他同處一室!

“算了!睡吧。”許施傑摟過她來,兩個人在**睡下了——這可是頭一次兩個人真正的同床共眠,稱得上夫妻了,而許夫人,這一次也可以真的稱作是許夫人了。

許夫人躺在許施傑的胸膛裏,幸福的閉著眼睛,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

“施傑!”許夫人忽然叫了一聲。

“怎麽了?”許施傑正在想心事,被許夫人嚇了一跳。

“你跟他們講我們今天出去看電影的。”許夫人想起許施傑白天說的話來——最重要的是,彭夫人來過。

“算了,睡吧,這種事,沒什麽人放在心裏的——再說,我們夫妻如此恩愛長,還看什麽電影?”許施傑自嘲的說。

“你不開心?”許夫人聽出他的話裏,有些不愉快。

“沒什麽,你睡吧。”許施傑說,摟著她,哄她睡下。

“你肯定有心事。”許夫人聽他的口氣,知道他心裏有事瞞著她。

“唉——”許施傑長長的歎了口氣,“明天我想法子見一見天鷹。”

“你要見天鷹?”許夫人緊張起來,“你打算把我們的事跟他講一下?”

“當然了。”許施傑說,“這件事肯定要跟天鷹講清楚。”

“不行!”許夫人堅決反對,“天鷹知道後,一定會把我們兩個分開的!”

“我知道——可是必須這樣做,這是紀律!我們不能一錯再錯!”許施傑也堅持說。

許夫人猶豫了一下,知道再說也是無益,便俯在許施傑身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我不該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不是你的錯。”許施傑歎了口氣,“我自己也控製不住。”

“施傑!”許夫人忽然說,“我們回部隊裏吧。我不怕死!哪怕是上前線打仗,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麽也不怕!”

“我也想。”許施傑說,“在部隊裏,我們可以正當光明的結婚,也可以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在這裏,天天提心呆膽的——就算是上了戰場,也沒什麽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我們已經潛伏在這裏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如果我們突然間走了,我們這條線怎麽辦呢?”

“施傑。”許夫人低低的說,“我心裏好怕!這些年來,我們從國民黨眼皮底下運出去那麽多槍支彈藥,他們早晚會知道的。”

“我也怕。”許施傑說,“小蓮,你知道我最怕什麽?”

許夫人看著他,許施傑也正好回過頭來看她:兩人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目光裏看到了同樣的東西:“其實我也不怕死。當初既然走上這條路,就沒想著要活著回去。可是,我們隻有天鷹這一條線,萬一我們不幸死了,怕是連替我們流一滴眼淚的人也沒有。”

許夫人點了點頭:“那些上戰場的,即使死,也可以留芳百世,轟轟烈烈。而我們,像狗一樣的活在根本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最後,也許還會像狗一樣的死去——沒有人知道我們如何的生,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如何的死。”

“小蓮!”

“施傑!”

兩個人相互喊了一聲。

暗夜裏,兩個人孤獨的摟在一起,彼此緊緊擁抱著——他們的目光穿越星空,穿越蒼穹,身體裏潛伏著某種說不清楚的可怕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