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南非(貳拾)

在兩輛載滿武裝人員的卡車一前一後護送下,“陸地巡洋艦”沿著一條坑坑窪窪的泥路向內陸行駛了兩個小時,到達一條位於剛果邊境附近的村莊。

車外是一派典型的黑非洲景象。萬裏無雲的晴空蔚藍純淨,和草綠色的地平線顯得涇渭分明。用和上牛糞的黃泥築成牆壁,在屋頂鋪著幹燥棕櫚樹葉的簡陋房屋,雜亂無章地順著公路連成兩片,形成了這個狹長的村落。

路邊不時可以看到一個個很小的地攤,正在擺賣各種水果和大塊煙熏獸肉,身穿傳統服飾的婦女蹲在旁邊照看攤子,不住地揮舞動物鬃毛做成的拂塵趕走蒼蠅,同時和買主討價還價。男人們則懶散地坐在樹蔭下,談論著隻有他們才明白的事。成群皮膚黝黑的孩子光著屁股,繞著房子和棕櫚樹跑來跑去,或者在汽車揚起的塵土中追逐打鬧。

正午前不久,車隊離開公路,駛進一處被高牆包圍著的大院,來到一棟三層高別墅前。塞姆勒跟著賈巴走下車,一個中年黑人帶著一名武裝守衛走到車子旁。他認出一張熟悉的臉孔,為首那個年近四十的黑人曾經在索約接受過他的訓練,是那批人裏麵少數念完中學的其中一個。

對方先和賈巴打了招呼,然後微笑著向塞姆勒點點頭。他遣退了守衛,親自帶兩人走進別墅,並把他們引進一間空****的客廳,還吩咐傭人送來兩瓶冰凍的可口可樂。

塞姆勒和賈巴在客廳坐了半個小時,當身上汗濕的衣服被冷氣吹幹後,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黑人推開門走進來。

“你好啊,塞姆勒先生,又見麵啦。我們已經有十多年沒見了吧?”黑人青年用發音很標準的葡萄牙語打招呼。

塞姆勒認得這個人,他是賈巴的獨生子,其他人都叫他“小賈巴”。十多年前兩人曾經在索約見過一麵,那時他才十一歲。據說在他二十歲那年離家到美國求學,直到兩年前大學畢業才回到安哥拉。

“真是好久不見了,閣下。”塞姆勒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關於你的事,我已經聽說過了。”小賈巴邊說邊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後道:“我想我可以幫你這個忙。”

三個人先是吃了頓簡單的午飯,然後在能否召開招聘會的辯論之中,和把人送到索約是否額外收費的爭持之下,他們花了三個多小時,終於達成了協議。小賈巴吩咐手下備車,把塞姆勒和賈巴送回海邊,以便趕在日落前乘坐遊艇返回帕德郎角。

在別墅門口的台階上告別時,塞姆勒和小賈巴再次握了手,然後走到載他們來那輛“陸地巡洋艦”旁。

“感謝您的幫忙,閣下。”塞姆勒說。

“我會馬上派人去找他們。”小賈巴回答道:“我向你保證,你需要的人會在三天後到達那裏。”

在回程時,塞姆勒感到異常疲倦。緊繃了一個星期的神經令他晝夜不眠,而且在海上和陸上加起來好幾個小時的旅程,早已把他的精力耗盡。現在如釋重負的他很快在車上打起了瞌睡,但顛簸的汽車卻令他始終無法成眠。所以登上賈巴的遊艇後,他就一頭栽倒在客艙的折疊**,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當遊艇在帕德郎角的私家碼頭靠岸時,鄧詩陽和基思正在德班的別墅,和哈羅比召開電話會議。

“購買步槍的事已經有了點眉目。”例行的進度報告後,哈羅比告訴兩人一個好消息:“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我昨晚才托人去問,今天早上就收到消息。津巴布韋政府正準備向印度尼西亞的平達德公司購買一批武器。”

“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這次交易的中間商是一家位於維也納的武器經紀公司。在那家公司裏麵有我的熟人。”

“這就奇怪了。”基思聽後問:“穆加貝這次不買中國貨麽?”

“天知道。”哈羅比應了一句,接著幸災樂禍地回答:“可能是受去年的‘安嶽江號事件’影響吧?”

自從一九八七年羅伯特·穆加貝就任總統後,津巴布韋國內的人權狀況一直受到國際社會廣泛批評。而且因為政府推行土地改革失敗,以及中央銀行對物價控製不力,國內經濟情況持續惡化,通貨膨脹更是達到駭人的百分之十萬零伍佰。

在惡劣的政治和經濟環境下,穆加貝這位曾經領導反抗羅得西亞白人政府的“英雄”對國內的統治變得岌岌可危。二〇〇八年津巴布韋大選,反對黨“爭取民主變革運動”奪得國會過半數議席,打破了執政黨“津巴布韋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的長期壟斷地位。在三月舉行的總統選舉中,反對派領袖摩根·茨萬吉拉伊聲稱自己高票獲勝,但穆加貝政府卻一而再地推遲公布選舉結果,並拒絕交出權力。

同年四月十五日,中國貨船“安嶽江-廣州號”載著七十七噸銷往津巴布韋的武器抵達德班。因為懷疑船上運載的武器會被用於鎮壓反對派,南非的人權組織和碼頭工人聯合發起抵製,要求政府拒絕這艘船靠岸。

更有人權組織入稟法院,要求法院頒布禁製令,禁止任何人將這批軍火運送到接壤津巴布韋的邊境。四月十八日,法院作出裁決,允許“安嶽江號”在德班卸貨,但禁止軍火通過南非領土運往津巴布韋。由於怕貨物被扣留,“安嶽江號”在禁製令生效前離開南非,前往莫桑比克。

之後,“國際運輸工人聯合會”呼籲非洲港口的工人發起抵製。再加上考慮到船上的武器會進一步惡化津巴布韋局勢,莫桑比克、納米比亞、安哥拉和讚比亞等國先後禁止該船靠岸卸貨,導致“安嶽江號”被迫返航。

實際上,聯合國沒有對津巴布韋實行武器禁運,因此無論是中國還是津巴布韋都沒違反國際法。但中國外交部在四月二十四日發表聲明:“希望津巴布韋有關方麵能夠妥善處理當前分歧,維護國家的穩定和發展。”並且在事後表示:“中國政府對軍品出口一貫采取慎重、負責的態度,所遵循的一項重要原則就是不幹涉接受國內政。我們希望有關方麵不要將有關問題政治化。”

聽到穆加貝這個名字,鄧詩陽又想起兩件和他有關的新聞:其中一件發生在二〇〇九年二月中旬,穆加貝就讀於香港城市大學的女兒博娜·穆加貝的保鏢,在大埔的豪宅前毆打兩名英國和美國記者。另一件則發生在一個月前,津巴布韋第一夫人格蕾絲·穆加貝在尖東香格裏拉酒店門外,因不滿被拍攝親自動手“教訓”了兩名攝影記者。

鄧詩陽接口說:“還有一個可能,因為他的老婆和女兒在香港惹惱了中國政府。”

“嗤”哈羅比笑了起來,接著露骨地嘲諷道:“無論如何,要感謝穆加貝找的是印尼人而不是中國人,這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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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平達德(PT_Pindad):印尼軍工企業。

羅得西亞共和國(Republic_of_Rhodesia):津巴布韋在1965年脫離英國獨立後的舊稱,在1979年更名為津巴布韋羅得西亞,然後在1980年4月更名為津巴布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