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苦夢 玄機

“睜開眼來,我知你已醒。”那是一個穿透所有世俗的聲音。

吳眠立刻睜開眼睛,一見那人就失聲叫道:“是你!”

很多年前,那個替鄭澐漪改名的道士。他沒什麽變化,隻是身上的鶴氅舊了一些。

吳眠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發覺自己大概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了,不覺有些奇怪,就問道:“請問仙師,這是怎麽一回事?”

“不錯,是貧道將爾肉身作了法,保有爾年少之軀。”道長淡淡一笑。

“如今世上為何年?”咬文嚼字是吧?我也會。

“康熙二十年。”

“什麽!”那我的肉身不是該二十歲了嗎?怎麽看起來就像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呢?

“貧道救爾性命,爾竟然無謝意?”道士撫髯道。

臭道士!吳眠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多謝仙師搭救!”

“嗯,吾與令尊惺惺惜惺惺,今其身陷險境,卻不知如何解救,奈何!”

“道長,您可是說我父親遇險了?”

“嗯,不過兩年,令尊恐有性命之憂啊!”

“那,道長可有破解之法?”雖然鄭老爺不是自己的親爹,但聽到他會死,吳眠還是於心不忍。

“汝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

“汝可想回去?”

“回去?回哪兒?”

“汝本名吳眠,自後世而來。”

“神仙啊!”吳眠跳下床,激動地抓住道士的手臂。

“汝究竟與吾結此緣,吾實難忍心置之不理,收下此物,下山去罷!”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打磨得極其光滑的石匣。

“什麽啊?”吳眠打開匣子,是顆黑黝黝的藥丸子。

“此丸喚作‘保命丹’,既是有心救鄭老爺,當護此丸周全。”

“仙師,您既然知曉我打哪兒來,必定知曉我如何能回去,求您透露一二。”

“天機不可泄露,汝快快走罷!此生……惟苦夢一場矣。”

吳眠無奈地收好石匣,悶悶不樂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的村子一打聽,人們根本不知道福建在哪兒,隻好轉而問北京城,這總不會沒人知道了吧?打算先找到衛鴻他們再商議對策。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到北京的路,好像二萬五千裏長征似的,走了好久好久。

因為身上沒錢,一路風餐露宿、披星戴月自是不在話下。渴了,喝山泉;餓了,討點剩飯;困了,找個背風的地方就躺下了,有時候能遇見破廟,那是萬幸了,大多數時候都是睡在山洞裏。

來到北京,正是寒冬臘月的天氣,滴水成冰。吳眠也沒有禦寒衣服,冷得覺得連身上的血都結成了冰。她隻好不停地走著,借此驅趕寒意。

北京在康熙的治理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變得富足了,整個城池一片歌舞升平的繁榮盛景。

吳眠還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當年的大雜院,但是那院子已經煥然一新,完全看不出原貌了。

吳眠上前一打聽,說是現在由尚書大人居住了,從前是什麽樣子、住了什麽人,沒人知道。

物是人非,這是“物非人非”了。還以為找到地方,就不用再受那些漂泊之苦,原來自己期望太高,失望也就重了。吳眠呆立了半晌,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吳眠失魂落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姑姑的府邸。

還來這裏做什麽呢,姑姑當年已經失寵,現在都過去十來年了,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本又想找素儀,但是自己沒了信物,當初說好要帶上信物相認的,再說她很可能嫁人了,想想也就算了。

冬天的夜來得早,本來又是陰冷的天氣,白天很快就過去了。家家戶戶都掌上了燈,街上的行人漸漸消失了。

天色已晚,大雪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世界靜謐無聲,吳眠隻聽到自己牙齒打架時的“咯咯”聲和腳踩在雪上的“咯吱”聲。仿佛這世間除了她,沒有了任何人。

吳眠又累又餓,拖著疲乏的步子在街上溜達,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家家戶戶這時候可能都高高興興地圍著炕桌,吃著暖呼呼的晚飯,爐子裏的火燒得旺旺的……。

那是個人吧?好像是個小孩。吳眠搖搖晃晃跌跛著走過去,把他從積雪裏挖出來,果然是個小男孩。

男孩眉清目秀,穿著錦衣華服,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孩子,他是誰?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他會暈倒在街上?

吳眠此時餓得發慌,腦子裏一團漿糊,什麽都想不出來。她上下檢查了小男孩的身上,找到一串珍珠和一塊玉佩。

有救了!吳眠抬頭往四周看了看,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當鋪。不由得來勁兒了,跑到當鋪當了幾十兩銀子,她數都沒數,急衝衝地扶起男孩,在最近的客棧住下。

吳眠叫店夥計稱了五斤木炭把火生起來,再點了些酒菜暖身子,又吩咐找了位大夫替男孩看病。

一陣折騰過後,吳眠飯飽酒足,屋裏也暖和了,靜靜坐下來守著睡在**的男孩。

大夫說男孩沒事,就是餓暈了,等會兒他醒來,給他喂點兒東西吃,就萬事大吉。她叫夥計把飯菜給熱著,到時候方便喂他。

等著等著,困意襲來,吳眠趴在床沿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吳眠醒過來,定睛一看,**哪兒還有人影啊。

“爾是何人?”

吳眠轉頭一看,嗬!那男孩架子十足,倒也有點兒威嚴的氣勢,就是底氣不是很足。

“為何不答話?”男孩兒明顯有些怒氣。

“是我先有恩於你,你便是如此對待恩公的麽?”吳眠是吃軟不吃硬。

“你!你可知爺我是何人?”

“不知曉,亦不必知曉,管你是何人,與我無關!”

“你喚甚麽名兒?”

“為何要說與你知?”

小屁孩一個!吳眠不屑一顧。

“你擅自將爺身上的物件偷走,該當何罪!”

“擅自?我告知於你,你聽得見麽?命都沒了,還記掛著錢財,守財奴!”吳眠從鼻腔裏冷哼一聲,“錢財乃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麽?小鬼!”

“哈啾!”吳眠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扯扯自己身上單薄的衣服,立馬決定去做棉衣棉褲去。

“罷了,罷了,就當作你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我不計較了,咱們就此告別,互不拖欠了。”

男孩迅速地攔在門口,“不成!告知我你的名字!”

“那你先說,我再說。”大人要有大量,吳眠決定退一步。

“我……艾褆!”

“愛死?”哪兒有人這麽取名字的?我還“愛生”呢!捂住肚子,吳眠忍不住大笑起來。

男孩定定地看著狂笑不止的吳眠,傻了眼。

吳眠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止了笑,“呃,我叫鄭澐漪,記住了!”

“鄭澐漪……澐漪……。”男孩喃喃輕吟,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刻在心上。

“我走了!”吳眠見他怪怪的,丟下話,趕緊閃人。

“我的名是愛新覺羅.胤褆。”男孩望著她跳躍著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