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跨溪,穿村越寨,這一整夜他們倆幾乎沒有停過。天光大亮之後,他們這一身的血跡就有點觸目驚心了,身上的泥塵草屑也掩蓋不了。今天還是一個難得的豔陽天,久陰之後的太陽,亮得讓人感到有點眩目。草葉上的淡霜在不知不覺中化開,沾濕了鞋襪、褲腿,害得彭磊同學不由自主地懷念他的那幾雙名牌運動鞋。

前麵坡地起伏連綿,疏林漸漸成片,**的大塊岩石也變得很常見。一條小溪從林中蜿蜒而出,在稍遠處匯成一個幾千畝大小的小湖,又輾轉流向遠方。讓彭磊和梁聃吃驚的是,湖麵上竟然有十幾條船筏,好像正在撒網捕魚。

從他們站的這小溪邊看去,隻能見到小湖的大半,溪水的對麵是一道隆起的土坡,坡上雜樹叢生,到處掛著紅豔豔的野果。這個地方梁公在彭磊的地圖上標出過,就是豐族和有熊族的接界處,湖邊有一大片的沼澤泥灘。四周土崗起伏,難得有幾處平地,坡上大多數是沒法成材的雜樹,連野獸也不多,所以豐族和有熊族都對這裏不感興趣。前些年梁公在這裏走村串寨時,這無名的小湖邊還沒有人煙。現在居然有人在湖中捕魚,說明肯定有人在湖邊居住,而且人還不會少。

“梁二,你估計一下,他們是哪一方的,有熊族還是豐族?”坐在溪邊的一塊岩石上,彭磊問道。初升的豔陽下,所有的一切都在閃光。湖水波光粼粼,仿佛是一池破碎的鏡子,光影裏,湖麵上的船和筏也好像鍍了金的玩具。

“彭公,再向西北十裏,那邊就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有熊族的**多數住在林子的邊緣。往西往北,山巒連綿,少有平地,正適合有熊族和有羽族這樣的狩獵村族。我知道有熊族中種糧維生的人不多,捉魚為生的更少,所以這裏雖然魚多地肥,但是也一直沒有人在湖邊定居。這裏可耕種的地不多,距離附近村寨雖然不遠,但是路不好走。至於豐族,他們更不會來這裏了。他們那邊地廣人稀,可開墾成為良田的地方還有無數。”

“說得有理,不過我認為很可能是有熊族的。想想,他們那邊接受了許多的難民,難民是什麽都有的,這裏很可能是熊伯安置難民的地方。”

“彭公,我們要不要過去?從這個小湖到有熊族的大村有四、五十裏,我們沿這條小溪走,傍晚時分應該能到了。”如過按照直線距離算,他們其實已經走到了有熊大村的西北,這一刻是要走回頭路了。

“過河,我們兩個多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我是走不動了。我們到對麵去,最好能討得一碗熱湯。”彭磊其實是另有打算,想想梁公一家,也是逃難出來的,同樣的道理,逃難出來的人中說不定是藏龍臥虎。

“可是,我們這個樣子……”

“還真是的,你他媽的就像個叫花子。”彭磊轉頭細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梁聃的樣子真是讓人忍不住發笑:發髫散了,頭臉滿是塵土;衣服裂了,棉絮在到處探頭探腦;出門時特意穿的新衣,此刻斑斑的血跡特別醒目;偏偏身上還背著一把製作精美的大弓,箭壺裏還有半壺的箭,卻是兩手空空;腰帶上插著的短劍也很刺眼,劍鞘是用蟒蛇皮製的,吞口處還鑲了寶石,一看就是好劍。回過頭來端詳自己,比梁聃好多了,至少衣冠還是端正的。

寂靜的清晨,隻有鳥雀在肆意地歡叫,他們剛才說話也都是壓抑著聲音的。彭磊這一聲狂笑,把梁聃嚇了一跳,身邊的草叢中也是一陣亂響,竟然有一隻野雞撲楞楞地飛出。

“梁二,幹脆你射幾隻野雞野兔,我們到對麵去換幾碗熱粥吃,怎麽樣?搞點血在身上,還可以掩人耳目。”

“好,看我的,不過白天野兔不好找。”梁聃答應著,弓箭已經執在手中,躡手躡腳地摸向剛才野雞起落的地方。

彭磊悠哉悠哉地欣賞著日出。殺人的本事梁聃不如他,這打獵是10個鳥人也不如一個梁二。耳中傳來清越的弓弦聲,緊接著是梁聃的驚叫――這家夥大驚小怪的,難道射到了一隻天鵝?回頭看去,隻見梁聃同學正在沒命地狂奔,左手執弓,右手竟然還拿著劍。在梁聃的身後,一團黑影緊緊跟著,呼呼的喘氣聲比梁二的呼叫聲還要刺耳。

逆著陽光,看出去模模糊糊,一下子也看不清那黑影是什麽東西。眼看著那黑影比梁聃同學跑得快多了,人家是長著四條腿的。不多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追到了梁聃的屁股後麵,彭磊也終於看清楚了――乖乖,竟然是一頭大野豬,看樣子可能有五、六百斤重。

梁聃這一陣發力急跑,腳下連磕帶絆,已經連救命都叫不出來了。這時野豬的獠牙也已經拱到了他的屁股,還算他反應靈敏,趁勢幾個翻滾,不過屁股好像已經著了道,再蹦起來時是一拐一拐的了。

據說有經驗的獵人都是情願鬥熊,也不願意遇到野豬。這野豬凶悍不輸於壯熊,韌勁卻比熊強得多了,遇上就是生死相搏。彭磊亂七八糟的書看過很多,這方麵的知識也不少,以前在山裏郊遊時也常常被人警告過。憑良心說,現在心裏是怕怕的,恨不得也是拔腳狂奔。可是,不能丟下梁聃不管哪!

急衝而上,讓過慌不擇路的梁聃,短劍橫撩,野豬皮糙肉厚的左臀上開了一條血槽。野豬吃痛,猛地刹住腳步,血紅的眼珠緊緊地盯著慢慢移動著腳步的彭磊。猛地一聲嚎叫,四蹄騰空地向彭磊撲來。彭磊扭腰躍起,揚起寶劍照準了野豬的脖子。誰知這豬豬也能空中轉體,身子猛地向下一沉,血盆大嘴竟然咬向彭磊同學的褲檔。

“彭公小心!”梁聃狠喘了兩口,猛地拉弓搭箭,射向彭磊的身後。草叢中一道黑影撲出,竟然又是一隻野豬,雖然比先前這隻小一號,但是粗略地估計也該有兩、三百斤重。

“靠,真他媽的下賤,竟然咬老子這個東西。”彭磊並腿扭腰,右腳在豬頭上一撞,人就勢跌出。短劍斜插,一下子將野豬的脖子橫著穿透。殺豬的人都知道,槍打豬頭,刀刺豬胸,要麽打斷它的神經,要麽刺破它的心髒,否則這野豬傷而不死,比未受傷時更凶。

野豬一個趔趄,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豬頭一甩,立足未穩的彭磊隻能做滾地的葫蘆。身邊弓弦聲響成一串,好像從後邊跟過來的野豬不止一隻似的。不過彭磊現在也顧不了身後了,大野豬的臭嘴已經到了眼前,臭臭的唾沫和著血水,如下雨似地往彭磊的臉上噴。這個時候彭磊心中反而沒有恐懼了,雙手輕撐,做了一個平生做得最好的鯉魚打挺,趁野豬還沒有回轉身,一口氣猛擊出八、九拳;野豬被打得暈頭轉向,彭磊趁機探左手斜抓住豬耳,右側步肩撞手帶,借著野豬的衝勢,五、六百斤的野豬竟然被他帶得淩空飛起,重重地摔出一丈開外。不等野豬掙紮起來,彭磊雙手雲動,右掌輕輕地按上豬頭。那野豬慘叫一聲,四蹄亂抖,嘴裏血沫狂噴,終於起不來了。

抹了一頭的冷汗,彭磊終於有時間關心梁聃同學了。這家夥竟然還在射箭,就在他身前十幾步遠的地方,一隻野豬就像刺蝟一樣躺著,身上至少有十支箭。梁聃現在射的是彭磊右後方,那裏竟然還有一隻,隻不過梁聃的箭都插在豬的厚背上,那野豬正在向射箭的人狂奔。

“梁二,老子讓你射野雞的,你他媽的怎麽去惹野豬了?奶奶的,還闖到豬窩裏去了。”彭磊忍不住要罵。剛才真是好險,若不是自己到了古代後身手長進了不少,太極的內功也突飛猛進,今天說不定就栽在那野豬嘴裏了。大仇未報,如果就這麽死了,有何麵目去見竹女和絹!

“彭公救我!”梁聃根本沒有空回答彭磊的不滿,突然扔掉手中的弓,繞著圈向彭磊跑來――才半壺箭,大半都給了先前的那隻豬豬,這一刻彈盡糧絕,當然隻能跑了。

這隻豬比先前的那隻小一些,不過好像比梁聃射倒的那隻要大一號。彭磊不敢大意,短劍被豬壓在身下,這一刻也取不出來,看來隻能再一次用空手碎石的硬功夫了。趁野豬跑過自己身邊的當口,伸腿輕撩,那野豬差一點被絆倒,於是血紅的眼中抹去了梁聃的影子,改成張牙舞爪的彭磊了。

後世在人間傳說的鳥人空手搏殺野豬的故事是這樣說的:當時西風正緊,鳥人散亂的頭發被風吹得平飛起來,就好像是狂風中的樹梢;太陽才剛剛升起不久,陽光斜照在鳥人的臉上,鳥人的臉好像是在閃光;那隻野豬有幾百斤,三、四個壯漢才能抬得動,當時野豬受了箭傷,正是野性狂發的時候,鳥人的同伴已經嚇暈了;為了救人,鳥人擋在同伴的身前,隻是左手虛抬,那隻大野豬就摔了個大跟鬥,然後又摔,直到最後摔死。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的,彭磊側身閃過野豬的衝刺,左手順勢抓住了它的耳朵,借勢一托豬腰,用的是太極中的四兩撥千斤。野豬飛出去又爬起來,爬起來又摔出去,同樣的動作彭磊同學做了七遍。最後那野豬也不是摔死的,而是梁聃同學一劍封喉,送它歸天的。

小河不寬,土坡不高,野豬的慘嚎驚天動地,已經驚動了那邊人了。彭磊喘著粗氣指著梁聃的鼻子吼叫的時候,溪邊已經轉出好幾個人來,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

“這下好了,也不用掩飾了,滿身都是豬血,臉上都是豬豬的口水。我說梁二,你小子沒有腦子啊,竟然敢去惹野豬,一惹還是一窩。奶奶的,等會兒我們不要露了身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麽人呢。我現在叫苗石,你他媽的也換個名字。”彭磊狠狠地吐著唾沫。

“彭公……不、苗、苗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確實是射了一隻雞啊,誰知道那雞跑豬窩裏去了。”梁聃滿臉委曲。

“好了,總算沒有被你害死。媽的,這豬夠大的,要是能拿回去就好了。幹脆我們到對麵村裏去煮肉吃,話說在前頭,老子今天隻吃現成的。”

“彭……苗哥,我燒的肉哪有你燒的好吃。”梁聃讒著臉說道。

“我不管,你他媽的學了這麽久,我就不信你比這豬還笨。這是給你練習的機會,不要不知道好歹。他們過來了,記住,不許亂叫,老子的名聲好像大得很,說不定他們就聽說過。要不,你幹脆就叫豬頭吧。”

“我情願叫木頭。”眼前的三個黑豬頭都是夠惡心的,梁聃聽彭磊讓他叫豬頭,那怎麽行?臨時的也不行。

“靠!名字隻是一個符號,這麽認真幹嗎?你去招呼人吧,我要去洗把臉,這豬的口水太臭了!”彭磊強忍著惡心,也不顧這初冬的河水刺骨地寒,將腦袋浸在水裏一分種後才抬起頭來狂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