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聽到“拖回來”三個字,賈環微微皺眉,擔憂的目光望向胤禛:這音兒看起來氣質清冷如仙,但性子卻絕不是安分的,胤礽後花園之事被胤禛發現其中便少不了他的功勞,聽他們說話,胤禛和音兒也是有些糾葛的,誰知道胤禛有沒有什麽把柄落到他的手上?

胤禛也微微皺著眉,神色間卻不見憂色,見賈環望來,微不可查的搖搖頭,暗示不必擔心。

賈環放下心,再次看向音兒,正對上那雙亮的嚇人的眸子……眸子裏的光芒熟悉又陌生,讓賈環忽然想起有次在賭場,見到的那個將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卻在最後一刻摸到一張好牌的漢子……這讓他在心裏生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來。

那個所謂天大的事,既然和胤禛無關……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皇……”

“阿瑪!”賈環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是以音兒才說了一個字,便起身道:“阿瑪,我肚子餓!我要去廚房找東西吃!”

康熙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揮揮手示意他隨便,賈環便在音兒瞪的大大的不可思議的眼光中揚長而去……

賈環既然去了廚房,自然不會隻去找吃的,先查看了一下康熙晚間的菜單,添減了幾道,又煮了一小鍋白粥,正將收拾好的魚片溜下鍋時,感覺身後一陣**,詫異回頭,便看見胤禛神色凝重的分開人群大步而來,對周圍請安的聲音充耳不聞。

“四哥?”

胤禛並不答話,接過他手上的瓷盤放在案上,拉著他便走。

賈環稍稍掙紮了一下:“四哥,我還沒洗手呢!”

胤禛仍未說話,拉著他徑直外走,因周圍的人已經將路讓開,胤禛的步伐更快,賈環被他拉的幾乎小跑起來。

賈環見狀也不多問了,胤禛向來很照顧他的小短腿,一起走路時很將就他的速度,突然這般情景,隻能說明事情的確很急。

除了門,路上人便少了,胤禛腳步稍緩,賈環抽了個沒人的機會,問道:“是不是阿瑪又暈了?”

胤禛微微一愣,道:“你怎的知道?”

賈環冷哼道:“我聽那個音兒說什麽天大的事,就覺得不妥,果然不是什麽好事兒,又把人氣暈了不是?”

胤禛苦笑道:“我實不該讓音兒見到皇阿瑪的……”

賈環道:“四哥不用擔心,我之前給阿瑪把過脈,阿瑪平時很注意飲食,問題不是很嚴重。而且這會兒太醫正好在一旁候著,阿瑪事前又吃過一些對症的藥,隻要能就診及時,絕不會有什麽事。”

胤禛鬆了口氣,道:“那就好,不過,老爺子這次……是吐血昏迷。”

賈環腳步一頓,又加快了幾分。

臨近康熙的住所,卻發現門前竟匯集了數百人,粗看似是兩撥人正在對峙,雙方都是禁軍打扮,還未靠近,便聽到李德全的聲音:“太子爺,萬歲爺說了,請您去鹹寧宮靜養……難道您要抗旨不成?”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生起寒意:胤礽,他想做什麽?

胤礽的聲音尖銳高亢,微微顫抖:“現如今阿瑪昏迷不醒,孤身為大清太子,你卻不讓孤在阿瑪床前盡孝,反讓孤去靜養……李德全,你這老閹奴,到底意欲何為?”

李德全噎了噎,道:“太子爺,老奴是奴才不錯,卻是皇上的奴才!奴才隻知道,萬歲爺說了,讓您去鹹寧宮,您就得去……這話,聽到的可不止奴才一個!您還是遵旨的好,不然若惹得皇上雷霆大怒,莫怪老奴沒有提醒……”

胤礽冷喝道:“李德全!孤該做什麽還輪不到你做主!皇阿瑪身體不適,這宮裏,便是孤說了算!來人,給我把這閹奴拿下!”

那近百名禁軍雖分成了兩撥,但立場都不是很堅定,一麵是康熙的近臣,說的話代表著皇命,一個,卻是大清的太子,將來的皇帝……

若是平時,他們自然知道該聽誰的,可是現在康熙昏迷不醒?李德全的話還能代表康熙嗎?康熙還有說話的機會嗎?但是若是聽了太子,康熙回頭算起賬來,太子是沒事,可他們……

聞言都是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先動手。

賈環有點傻眼:太子腦子是被驢踢了吧?帶著這麽些個人,能做什麽?

胤礽大怒,現在他可耽擱不起,暴喝一聲道:“怎麽,你們想造反不成!孤,還是我大清朝的太子!”

“……是廢太子!”一個聲音從人群後冷冷傳來,聲音沉穩低沉,帶著股不近人情的冷硬。

胤礽臉色驟變,雙方的禁軍都鬆了口氣,向兩側退開,胤禛牽著賈環的手慢慢靠近,道:“二哥一日不曾行冊封大禮,便一日算不得太子。”

李德全大喜,跪下行大禮道:“奴才給雍郡王、旻郡王請安。”

他往日見到二人,也不會讓他行這樣的大禮,這次胤禛卻未曾阻止,隻是冷然糾正道:“是雍貝勒。”

李德全虛虛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奴才有罪,奴才給旻郡王、雍貝勒請安。”雖被胤禛斥責,但是心裏卻是高興的,胤禛從來到此地,便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表明他並非站在胤礽那一邊,第二句卻是在說,康熙的話,他是聽的。

胤禛嗯了一聲,並不叫起。

於是李德全身後的禁軍先跟著跪了下來,緊接著是胤礽身邊的人,片刻之間,站著的人隻剩了賈環、胤禛和胤礽,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胤礽死死盯著胤禛,拚命克製自己才沒有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局麵,他好容易看到的希望,竟因他區區兩句話煙消雲散……

胤禛並不理他,鬆開賈環的手,恭聲道:“請旻郡王示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賈環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周圍的人:讓他處置?這是什麽情況?

李德全亦道:“請旻郡王示下。”

好吧,這地方除了康熙外,就隻有三個主子,胤礽雖是太子,但廢了太子之位便隻是個光頭阿哥了,胤禛剛被擼了郡王的爵,還就他這個便宜皇子身份最高了……

賈環雖沒什麽政治頭腦,但是局勢還是看的清的,現在處置這些人,豈不是讓太子又有機會把他們煽動起來鬧事?說到底,太子複位的事康熙是在朝上宣布了的。

賈環目光從地上的人身上轉了一圈,眨眨眼道:“你們是哪裏來的?這會兒不好好當值,跑來看什麽熱鬧?還不快回去幹活!”

又對胤禛不滿道:“四哥你也真是的,幾個禁軍玩忽職守也要我來管?……當我很閑的嗎?回頭讓他們頭兒打他們板子不就成了?”

胤禛臉色有些難看,似乎猶豫了一陣,卻終於沒有反駁他的話,喝道:“沒聽到旻郡王的話嗎?還不快滾!”

眾禁軍不管從造反大罪中脫身的,還是免於一場血戰的,都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起身,分成兩撥,一撥迅速離開,一撥則反身先後退去,散布到周圍各處。

等他們退走,胤禛表揚的揉揉賈環的腦袋,道:“聰明!”

賈環得意笑道:“我本來就聰明!”

胤礽從齒縫裏狠狠擠出兩個字:“胤禛!”

賈環轉過身來,看著神色猙獰的胤礽,在稱呼問題上微微猶豫了一下:現在這種時候自然不能喚胤礽太子,而且既然搬出了爵位,賈環的身份便比胤礽高的多,更不能叫他為爺了,隻得不情願的叫了聲二哥,又道:“我知道二哥心裏也是記掛阿瑪的,李公公你也是,雖有皇阿瑪的口諭在,也不能阻止二哥盡孝是不是?有什麽事等阿瑪醒了再說不遲……二哥和我們一同進去吧,放心,我之前給阿瑪把過脈,阿瑪不會有事的。”

現在讓胤礽去哪裏都比不上將他放在身邊看著放心,這個道理李德全也是懂的,連聲應道:“是,是,都是老奴的不是。”

一場近乎兒戲的奪宮,就此落幕。

回到房中,幾個太醫守在康熙身邊,其中一人正從康熙身上拔出銀針,康熙還未醒,但是臉色已然好看很多,胤禛問道:“皇阿瑪怎麽樣?”

太醫恭聲答道:“一時怒極攻心,並無大礙,按方子養上半月便可。”

胤禛點頭,自有人帶了他們出去開方子,李德全接手了貼身侍候的活兒,胤禛見他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和胤礽身上,還特意將兩個孔武有力的內侍將自己等人和康熙隔開,皺眉道:“皇阿瑪還沒醒,我們在這裏反倒擾了皇阿瑪的休息,不如去外間候著如何?”

他口中說著“如何”,實際上此刻他的話便是命令,賈環第一個響應,哦了一聲,當先走了出來,胤禛起身道:“二哥請。”

胤礽陰沉著臉在賈環身後走出來,胤禛最後。

三個人在外間喝茶,賈環先老老實實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一會兒,便湊到胤禛身邊說悄悄話兒,胤礽冷著臉看著兩人的模樣,忽而一笑,道:“環兒可還記得你我當初初見時的模樣?”

賈環微微一愣,不懂都到了此刻,胤礽難道還要出什麽幺蛾子不成?

隻聽胤礽歎道:“你我相識半年,到如今才肯喚我一聲二哥……造化弄人,誰能想的到呢,當初在荒山中巧遇的貧家少年,原來竟是骨肉兄弟……”

他笑的極是曖昧,道:“那時候你比現在還瘦,輕輕的軟軟的,我抱著你都不敢用力,隻擔心不小心便捏碎了,揉爛了……那時候你才這麽高,我要彎了腰,才能湊到你耳邊說話,一低頭,就嗅到你身上傳來的藥香,熏得人神旌魂搖……我現在還記得你伏在我身上時的……”

賈環神色一冷,轉過臉去,這個人,現在已經淪落到隻能拿這種下流的話做武器來攻擊人了麽?他懶得和他計較,連回嘴的心思都沒有……他是給他抱了,聞了,那又怎麽樣?

那邊胤禛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最後終於忍不住,手中的茶杯重重頓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打斷了胤礽的話。

胤礽先是一愣,既而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意,嘲諷道:“怎麽?四弟不是孝子嗎?怎麽這般不小心,這麽大的動靜兒,驚動了皇阿瑪可怎麽好?”

一直以來,直接喚康熙為阿瑪的隻有胤礽和賈環二人,賈環是一心隻當康熙為阿瑪,是以不願加個皇字,胤礽卻是為了區別其他皇子,顯得和康熙更為親近,此刻大變之下,又叫回了皇阿瑪。

胤禛看了他一眼,目光奇寒如冰,臉上卻似笑非笑道:“二哥責怪的是,弟弟方才想起一事,心中覺得後怕,才會失態,讓二哥見笑了。”

“後怕?”胤礽冷哼一聲,所謂後怕,大約是若他再來遲一步,康熙便被他控製在手了吧?

卻隻聽胤禛道:“剛才皇阿瑪吐血昏迷,我在急切之下隻想到環兒醫術高明,便急急的出去找他,實在失策的很……皇阿瑪昏迷不醒,四下亂成一團,若是當時有人有不軌之心,趁亂刺殺皇阿瑪……真是,想想便覺得後怕……”

他搖頭歎息,一副尤由於悸的樣子,胤礽卻已經呆楞當場,然後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

當時康熙吐血昏迷,他腦子一片混亂,隻想著趁著康熙昏迷、一時無人主事、自己被康熙責罰之事還未傳開的時節,快些去找自己的人來控製住局麵……但還未走到地方,又擔心康熙中途醒來,情急之下就近找了一些與自己交好的禁軍便帶過來,無論如何,總要先將康熙掌握在自己手裏才好……卻從未想過,在那個時候,四下亂成一團,他和康熙近在咫尺,甚至他不遠處就有削水果的小刀……隻要悄悄的……就算有人看到了又如何,就算有人懷疑了又如何?那個時候,他這個太子已然是大清朝最尊貴的人……

為什麽我就想不到……為什麽……為什麽……

那個位置……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胤禛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搖頭道:“方才二哥和李德全對峙之時,好生威風,可惜……威風是威風了……”

胤礽顫抖著聲音道:“可惜什麽?”

胤禛道:“可惜廢話太多,直接便道:‘孤是大清太子,孤要麵見皇阿瑪,誰敢阻攔,便是逆反大罪,當誅九族!’拿刀砍下李德全的人頭,直入殿內,何人敢攔你?”

話音剛落,胤礽已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血紅的眼瞪著胤禛,身子卻軟軟的倒了下來……

賈環傻愣愣的看著這一切,看著胤礽,又望向胤禛:“……四哥,你把他氣暈了?”

胤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何止是氣暈,他要讓他一輩子都在悔恨痛苦中度過,一輩子都在懊悔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曾經就那樣擺在他的麵前,就在他的指尖……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隻要……

所以,有句話他此生此世都不會讓胤礽聽到:康熙,豈是那麽好殺的?

他也絕不會告訴胤礽,他是在看見胤礽離開之後才走的,他去找賈環,一半是為了賈環的醫術,更多的,卻是怕胤礽生出歹心對賈環不利。

胤礽那近乎兒戲的逼宮,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失敗的,隻是他不會有機會知道而已。

賈環常說自己心眼小如針眼,卻不知,胤禛的心眼比針眼還小。

吩咐了人照看胤礽,卻聽賈環咦了一聲,道:“四哥,你有沒有發現,好像少了一個人?”

胤禛冷哼一聲,道:“沒少,在外麵呢。”

“呃?”

賈環倒是知道外麵多了個人,但是胤禛的耳朵又沒他這麽靈,怎麽知道的?

掀開簾子,便看見托合齊一臉愧色端端正正跪在地上。

托合齊見賈環掀了簾子看他,道:“奴才托合齊,方才見禁軍似有內亂,忙去調人前來鎮壓,竟來遲一步,罪該萬死……”

賈環看了胤禛一眼,胤禛卻連頭都沒抬一下,喝著茶,輕飄飄道:“你是該萬死……生死關頭,居然還想著左右逢源……你不死,誰死?”

托合齊額角瞬間沁出黃豆大的冷哼:“奴才、奴才……”

不是他蠢,而是康熙當時的樣子實在太過嚇人,仿佛下一刻便會過去一樣,他又不像賈環一般精通醫術,怎會知道康熙隻是麵上凶險而已?當時連胤禛一時都有些慌亂,否則也不會不管不顧的先去找到賈環再說,更何況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沒有了,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