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有個王爺叫水溶

北靜王水溶已廳裏坐了許久,自開始時的饒有興致到此刻的意興索然,他倒也算是修養極好,竟鮮有怒氣,隻是心中頗具無奈。

可見果然是皇兄捧心尖子的物,這般好生藏著掩著,還不吝了給自己個兒這個親兄弟一個下馬威吃,倒竟不知是何等樣神仙般的物!

一側的刑十五耷拉著眼皮,一副將睡未睡的模樣兒,水溶瞧他一眼、兩眼,盯著那張木頭般的臉孔竟有些微的手癢,忍不住要戳將一戳,品品可是如看上去一般的僵硬冰冷。

將要觸到那微黃的麵皮時,現任龍鱗衛指揮使大伸出二指,迅疾地夾住了,半睜的漆黑眸底掠過幾絲光影,嘟囔道:“原不是蒼蠅,還以為師傅又來了。”

水溶:“......”

刑十五鬆了桎梏,僵著麵皮,舉著手隨意行了禮:“冒犯王爺處,請多見諒。”

水溶默默揉著生疼的食指,苦笑道:“刑指揮使是習武之,又是皇兄近臣,自然警惕十分,倒是水溶唐突了。”

刑十五拿眼神一瞟,分明是“知道還戳甚戳,當麵兒啊”的意思,鄙夷之意溢於言表。

赫赫有名的北靜郡王隻得訕訕摸了摸鼻子,卻也不好多說,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的本意,按著這位指揮使不著調兒且膽大妄為的性子,隻怕把自己套了布袋拎到牆角胖揍一頓也是有的。

門外傳來低低笑聲,溫潤如洗,數不盡的柔和風致,很使心馳神往。

“想不到堂堂北靜王,竟也有這等稚子行徑,著實有趣。”赫連扣牽著賈環的手跨進門來,小少年半個身子隱帝王身後,隻見半片雪白衣袂,浮袖淺翠並蒂雙枝,水溶很認得那般工藝,當是蘇州頂級繡娘費廿月功夫製了的,可謂真真兒的一線千金也不為過。

“水溶參見皇兄。”北靜王起身拜倒。

赫連扣冷冷道:“不必多禮,原是一家,本不該有這樣的隔閡。”

水溶依言站起,淺笑道:“禮不可廢,皇兄於先皇後兄,水溶不敢做那大逆不道之。”

赫連扣抿著嘴唇,走向首座,賈環原不欲跟上,豈料被帝王一把抱了塞懷裏,也隻得僵僵地坐他大腿處不敢動彈。

水溶仍含著清淺笑意,君子端方模樣,賈環苦笑道:“草民賈環見過北靜王爺,恕不便多禮,勞您見諒則個。”

水溶揖了揖手:“賈?哥兒係敕造榮國府中?一向倒隻聽聞他家有麟兒寶玉,生的秀麗端方,竟不知另有子侄也是如此明媚耀,是小王眼拙了。”

賈環搖了搖頭:“原怪不得王爺,賈環區區庶子,您知曉已是天大榮耀,怎敢宵想更多的。王爺請坐,蓮香去房裏,把剩下的那些六安瓜片取出的,另給十五取些溫好的奶茶和小點來,好叫他解個悶子消消鬱氣。”

刑十五眼睛一亮,麵上卻仍未有半分神色變動,攪得水溶越發覺得此有意思的很。奈何此時皇帝高居首位,他二雖不似別個君臣,卻也斷不能逾越了禮製。

赫連扣把玩著手心一簇長發,纏指間有若脈絡細軟的流蘇,端的是順直柔滑,使他萬分愛不釋手,但聽水溶說了那番話,嘴角便不免露出絲冷笑來:“賈寶玉那是個甚蠢貨?不過銜了塊玉落草,便真是什麽良才美質了?依朕看,也不過是個仰仗祖宗餘蔭不通間疾苦的廢物了!”

言下之意竟是無一處能與賈環相比了?

水溶不掩驚異,抬眼向上看了看,卻見坐皇帝大腿上衣衫勝雪三分的少年眉目沉靜,含笑而對,一時心中不知是畏懼還是感慨更多。

不過片刻,蓮香便端著沏好的茶水糕點等物進來,水溶言笑晏晏,與賈環聊了幾句時新的消息,又有他民間聽來的許多怪談趣聞,除了埋頭苦吃的刑十五,廳子裏倒也熱鬧非常。

待得酒足飯飽,賈環今日見水溶的目的也算達成,赫連扣便不欲他再與水溶多有交集,故一路送他出去。

“皇兄,不知您可曾聽聞京裏多出了一批子禦用貢品,開始臣弟隻當風傳,著管家去看過,竟是確有其事,不知您......”水溶看著走自己三步之前的帝王,隻覺冷硬淡漠如冰山寒川,仿若適才廳裏的言笑皆不過是假象罷了。

赫連扣負著雙手,仰頭看著偏西的日頭,淡淡道:“不該管的便不要插手進去,朕有龍鱗衛為耳目,便以為刑十五是真正吃素的嗎?”

想到如今龍鱗衛的滔天權力和強大官能,素來以謙和慈善聞名的北靜郡王悚然而驚。

怪也怪刑十五的外表過於有欺騙性,一個清瘦高挑的青年,至多不過冷了些,麵無表情了些,放閱無數的王爺眼裏倒還真看不出幾分特別。

可就是這麽一個,可說是皇帝真正的左臂右膀,握有龍鱗衛此等天子近軍,此種首輔之位懸空之際,可謂真真兒的一之下萬之上。

像此種,如果沒有十分的真本事,如何能常伴君側而如日中天?想來不過是自己個兒剃頭挑子一頭熱,沒白討了無趣的。

“皇兄教訓的是,臣弟逾矩了。”水溶深吸一口氣,端正作揖,俊美麵龐上略有幾分苦澀。

赫連扣睨他一眼,語聲平靜卻又似乎暗含不同的柔情:“朕把環兒交給,必定保他宮外平安。”

水溶頓了一頓,肅容道:“皇兄所托,必不敢辭。”

帝王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竟將他送到門口,又摘了一副長戴的鶺鴒香念珠給他才回。

“王爺,怎麽竟看著您跟打了場仗似的,累成這許樣?”

水溶到了馬車上,便不顧形象地倒了軟座上,墨發散亂,銀白五爪坐龍白蟒袍也似失了一貫的貴氣,鬆垮垮地搭身上,襯得那張本就白皙的臉麵竟顯出幾分蒼白來。

坐車輦上的馬夫是他的一個清客,名喚狄文耀的,他一貫深得水溶信任,因此說起話來也少了那份顧忌。

水溶苦笑道:“知道甚?今上如今日漸威嚴,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仍不免犯錯,隻消多說一句,便是冷汗涔涔,竟覺下一刻當要俯首跪地一般。”

狄文耀打了個呼哨,馬車轉過長街,行入一處風光恬靜楊柳成蔭的河岸,瞧著波光粼粼如紅霞漸染的水麵,水溶心情好了數分,輕快道:“不過今日倒也不無收獲,可見皇兄還是信任的。文耀,饕樓前停一停,時常聽聞那裏的點心茶水頗有新意,今日倒想嚐上一嚐了!”

想起刑十五啃著零嘴兒那般雙頰鼓鼓的模樣,水溶便不由噗嗤輕笑,隻覺世上再沒有如此可愛的了,恐也少有能猜到那權傾半朝的龍鱗衛指揮使竟是個端端兒愛吃小玩意兒的呢!

賈環溫泉莊子處磨了半月,終是架不住王熙鳳與林黛玉的書信攻勢,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榮國府。

此時已近年關,府裏一片祥和歡騰。蓮香也湊至平兒鴛鴦處剪了好些窗花福紙回來,賈環原是寫好了對聯的,赫連扣又偏生使從宮裏帶來數卷。言道他近日來不得此處,非要使他睹物思,沒白的叫賈環好笑。

待熱熱鬧鬧煩煩瑣瑣地過了年,一日,賈環正林黛玉處求她給自己打個絡子,前麵便傳來消息,說是東府的梅花開了,尤氏已治下飯菜,隻請了王熙鳳寶玉並林姑娘幾個一道去玩。

賈環手持一卷書,紫檀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笑道:“林姐姐去罷,隻處弄完這局。一時也便回房歇了,這年過的倒是全身骨頭要散了架。”

林黛玉啐他一聲:“一徑胡說,瞧著那處便也是蓮香裏裏外外地給收拾齊整了,日日隻那榻上當個富貴閑,何處累得起?”

賈環哂笑兩聲,岔開話題道:“聽聞那小蓉奶奶倒是個妙,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的,又嫋娜纖巧、性格風流,想來林姐姐與她可有話聊。”

林黛玉冷嗤道:“也不去湊那起子閑事,是個不會說話的,便這賈府裏耍耍小性兒還討得好一頓厭煩。若是再去那東府自討了沒趣,可不是要叫笑掉大牙?”

賈環見她眼眶竟紅,便知林黛玉是聽見了府裏傳言無疑了。

日前她與寶玉不和,許多丫頭子兒明的暗的說她不光與二爺相好,竟連那沒個樣的三爺也不放過,想來不是自小教養的,果然不上品格,難為寶玉一片真心對她,卻被踩到腳下!

令還有更不堪入耳的,直聽得林黛玉流了兩天眼淚珠子,氣得險些舊病複發,若非賈環數年好藥給她熬好了身體,恐這個冬天倒真要落了病根兒。

賈環走過去拍了拍女孩兒的背,笑道:“姐姐竟聽那些風言風語作甚,來陪下棋罷,這殘局竟是如何都參不透了的。”

林黛玉點頭去拿棋子,少年側了側頭,明亮的日光沿著他柔和的眉眼蜿蜒而下,竟顯出幾分逼的豔麗來。

賈環兀自冷笑,林黛玉不去倒也甚好,賈寶玉就是那處初識了雲雨情,此刻寶黛二尚有幾分情愫,若要讓林黛玉見了,那才是真正地傷透了心,粉碎了情。

如此精彩的劇本,怎可起先便斷了一環呢?

因為寢室裏出了好多糟心事兒

媽蛋還不能說。。

菇涼們記著,我有空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