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煙花三月下揚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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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水溶進了乾清宮,親見了帝王,倒才明白了李文來口中所謂的“心情不算甚好”。便是刑十五靜默貼在牆根兒當壁畫,水溶也隻貪看了一眼並不敢做多的,唯恐叫此時眸光陰冷的帝王挑了錯處。

“皇兄。”水溶恭恭敬敬的行禮,一襲銀絲勾邊兒雪竹蒙青的月白袍服散在漢白玉鋪就的地板上,越發顯得眉目清靜,溫順內斂。

刑十五禁不住看了又看,隻覺得除了賈環外並不曾見過此等溫潤君子般霽月風光的人物,仿佛在素白生宣上細細描繪的工筆蓮花,十分精巧又十足大氣。

赫連扣抬了抬眉,淡淡道:“起吧。”

“是。”水溶應聲站起,勸道,“皇兄,雖則有那不識好歹之人,您卻是犯不著與自個兒置氣,萬金之體,本就容不得半點損傷的。”

赫連扣哂笑一聲:“那老梆子,嚼舌頭倒是利索得很。”

水溶明智地不做表態,赫連扣雖嘴上時有不饒人的,但李文來在他心中卻也是十分緊要的。樂宗情薄,待赫連扣算得不好不壞,卻總歸君臣多於父子,李總管待赫連扣親如半子,況年歲大了,知機識趣,老實本分,說不得是放在身邊頂頂得力的,些許牢騷不過是嘴上耍耍,也當不得真。

果不其然,赫連扣隻提了這一句便不再說,反執起了桌上一本奏折道:“文學禮昨兒個上了折子,乃是求應文滎回府省親的。你以為如何?”

水溶雙手攏在袖中,聞言微笑道:“文閣老之女高居皇後之尊,雖則有統儀後宮之責,為人卻也端莊恭謹,並無不是之處,況閣老年事已高,想來其中罕有不可體諒之處。臣弟拙見,不過請皇兄略作參考罷了。”

赫連扣睨了他一眼,拿起朱筆在奏折上隨意圈點幾下,冷聲道:“準了,令從朕私庫撥出白銀萬兩、珊瑚兩對、南珠一斛佐以添置省親別墅。令加賜賢德妃賈元春鸞駕半副,著令於榮國府半裏處榮迎。”

水溶低聲應諾,自是按下心中萬般思緒不提。

七月十三,乃是林海壽辰之日。林黛玉早早地起了,又重將上下裏外校選核對,細節直至灑掃的丫鬟婆子及擺放的妝奩香籠,力求絕無半分差錯。

林海舊友來得頗早,或有身兼官職推了一應事物來的,或有隱世許久千裏應邀的,把個已有不惑之年的林探花感動得淚濕青衫,嘴唇哆嗦著不知該說甚好,隻急急地將人請進了門才算數。

“如海兄,一別經年,你風采依舊,我等卻早早地老去了,雖不過酸腐,卻也不得不多言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啊!”說話的乃是一個穿夕黃布衣的中年文士,唇下留三咎墨黑長須,麵容古樸清拙,眼神清亮有光,十分符合當下的趨勢流行。此人名為周衍,字子延,乃是與林海同科的第四名進士,當年與他交情最甚,卻因自係周文清旁支,心中極為不恥,故而早早地隱退了。

林海啜了一口薄酒,笑中頗有幾分自嘲之意:“子延兄當真是說笑了,我不過一介老朽,談甚勞什子的風采?倒是兄長若有意官場,如今閣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周衍哂笑一二,並不作答,隻低低吟道:“學得一身藝,賣與帝王家。我輩學子,卻終是逃不脫如此宿命了。我本是認命的,隻願求一位明君賢主,奈何、奈何......”

言辭間卻也顯出幾分悲苦憤然來。

一名麵目瘦削眼神卻極淡的麻衣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子延著相了,要放下便當真該放下才是。在其位謀其政,不過如是。”

周衍略動了動眉頭,似是要說點什麽,抖了抖嘴皮子最終垂頭開口:“歐陽老哥好見識好心氣,小弟領教了。”

林如海微歎了口氣,心道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也有二十餘年了,這歐陽老哥的脾性倒是半點不曾改的。

歐陽徇點了點頭,不以為意,他形容似一位花甲老者,實際竟也不過是五十之齡,早年經曆過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可謂實實在在的半生坎坷命途多舛,如今在揚州下轄一山高皇帝遠處做著九品縣官兒,上頭又有林海隱隱護著,倒是十分清閑的。

“日前我倒聽聞你收了個徒弟,別看你年歲最小,卻是我們這批子裏頂頂傲氣的一個,也不知是甚良才美玉竟入了你的眼?”周衍見歐陽徇不願多言,忙另起話題,麵上也多出了幾分調笑。

林海道:“不過是當年不願收你的子侄罷了,也是不必記這許久。此處我卻也不自誇,隻管使人叫來給子延兄與歐陽老哥瞧瞧便是了。”

歐陽徇擺了擺手:“不必,晚宴自有分曉。”

林海與周衍對視一眼,隻得無奈應了。

“哥兒當真是愈發好看,難為揚州知府家的女公子也對您傾心不已,姑娘也時常操心卻不知哪家的姑娘才配得起哥兒。”房內,蓮香執著一把牛角木梳細細替賈環順著發,取了一枝長而薄的鴉翅紋象牙長簪將擰成雙股的鬢發挽起別進耳側,菱花鏡映出的少年便顯得十分秀氣婉約,眼神卻是約略的冷。

賈環垂了眼睫,隨她去弄,蓮香一貫是得他心意的,今兒來往許多名流官宦,他身為林海弟子,獨一份兒的榮耀,卻半點不可輕慢了的,故而一應用具衣物挑選起來倒是頗為費心思,也並不比林黛玉清減多少。

“挑那件兒林姐姐特意加了青紗袖的吧,素是素淨了些,今日卻也輪不到我來喧賓奪主。”

蓮香愣了一愣,原心中考量的幾件新製衣裳此時一想,卻也有些不妥,遂應是按下不表。

待壽宴正式開始時,林海先領了闔府上下祭拜先祖鬼神,賈環代為半子念了賀詞,眾人才一一地坐了,熱熱鬧鬧吃將起來。

歐陽徇眯著眼瞧了瞧端坐在林海身側斂眉沉凝的半大少年,淡淡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你乃是林海的弟子,心機卻未免太深太重了些。”

賈環愣了愣,本是不知此人來曆,叫他一說,卻未免有些啞然失笑,他師從姚無雙,那人竟還未嚐這般形容他,此時一聽,頗為荒謬。他兩世而活,累計年齡卻也不會遜於此人多少,便是長了千千萬萬個心眼子,又有什麽說的呢?

賈環還不曾有反應,坐在他腿上的赫連千疆便有些不愉,琥珀金瞳冷冷彎起,唇邊卻似普通小孩兒一般的純稚糯軟:“老爺爺這話好有趣,師傅未來乃是要入朝的,不多有些心眼莫非是去叫人當了槍使亦或蠶食殆盡嗎?”

歐陽徇麵色一黑,這小孩兒童言無忌,竟戳中了他當年痛處,卻又不好與他計較,隻瞪了低垂著頭的賈環一眼:“小小年紀,好為人師,乃是心術不正,十分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這話卻是說得過重了,引得周衍與林海都險險變了麵色。

與歐陽徇不同,周衍雖別了官場,家裏卻是行商的,說不得察言觀色很是精通。赫連千疆雖不過一個稚齡童子,端坐於一眾長者間卻並無半點畏縮,且聽聽那話頭兒,處處透著刁鑽狠戾,少不得早晚也是個人物。

至於林海,也隻得苦笑著搖頭了。歐陽徇便是因了性子太直太硬當年才有那許多艱辛坎坷,如今當麵教訓賈環,這打了的,可遠不止他一人的臉皮子啊!

賈環摸了摸躁動的小孩兒發頂,輕言安慰道:“疆兒,我是怎麽與你說的?既有倚老賣老,便有倚小賣小,這是很不應當的。有不叫的老狗猝不妨咬了你一口,莫非還得狠狠咬將回去不成?倒也不嫌老茬子毛硌了你這伶俐的嘴兒!”

赫連千疆登時樂了,撫著小手咯咯叫好,把個歐陽徇卻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當下拂袖而去,周衍並林如海瞪了賈環好幾眼,連番好言勸他,才算是將將穩住了不在這壽宴上丟醜。

酒過三巡,麵憨耳熱,賈環把略有些熏醉的小孩兒交給了屠蘇囑他帶回房好好地伺候著,必要熬一晚熱熱的醒酒湯與參茶替他好好地調補,恐一絲一毫傷了他的腸胃。

歐陽徇一徑地喝著悶酒,周衍搭話不得,便臨回頭來考校賈環的學問。他雖不喜歐陽徇做派,卻仍是當其為至交好友,所說所思,未免不存著刁難少年之意。

賈環條條目目答了,言辭沉穩周密,氣質雍容大氣,十分叫他吃驚,連連追問這少年子乃是哪家公子,竟稍稍動了些聯姻之心。

“他是京中榮國公一脈的庶子,與我發妻頗有血緣,年前送了玉兒回揚州,聞聽在府裏多有照顧有兼了身世實在可憐,我便有些惻隱。不過環兒的資質卻也是尚佳,子延兄可莫惦記了去!”林如海連消帶打,雖則笑意盈盈卻半點不肯放鬆,賈環身後到底站著何許人也他雖不知,展現出的一鱗半爪卻使他心驚,故而不想牽扯了好友進去。

周衍聞言頗有失望,直道“可惜可惜,竟是個庶子”。轉念又一想,如今賈環已是高中了解元的,又有林海為座師,日後不愁沒有大出息,若是族中另尋一身世低些的,未嚐匹配不起,這卻又是另一宗心事了,此按下不表。

正說到一半,卻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上前來,眉目不難看出些許驕奢,乃是林如海的族叔林熠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使在場之人大大地皺起了眉頭。低調華麗,尊享文學樂趣! 讀客吧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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