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東安郡王府前燈火如白晝通明,成行步兵林立,手中根根高舉的製式長戟泛著森然冷芒,赫連城騎在一匹毫無雜毛的血紅馬匹上,與赫連扣約莫有些相似的麵孔在火炬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張狂刻薄。

“王爺,夜裏寒涼,您可再披件兒衣裳才是。”一個細柔嗓音溫溫響起,滿身素淨的少年人抽過橫在馬背上的大紅猩猩氈張在懷裏,越發襯得眉目清媚漂亮,隱約竟是得了些賈環的神態風流。

忠順喜歡地拍拍他手,大笑道:“蘭兒果真貼心,本王實在愛殺了你這一點。哈哈,不必擔憂,隻要想到過會兒我那皇兄須得萬分狼狽出府來,本王便激動得全身發汗,哪裏還要這勞什子的蠢物!”

賈蘭抿了抿唇,麵上透出股子驚歎,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更是微光閃爍,仿佛有十二分的崇敬愛慕:“王爺好本事。聽金先生的意思您卻是要將這府裏所有人困住,蘭兒倒有一個建議,也不知入不入得王爺耳裏。”

忠順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這賈蘭是賈府投來的誠意,正兒八經的榮國府嫡係玄孫,父親也是曾中過舉的,身份人品不凡,兼之生就一副賈家人獨有的姣好相貌,如今才十二三歲,形容婉約如同女子,性格也極是乖巧討喜。雖說由於某些緣故還未及得了他的身子,但赫連城心裏總是有幾許偏愛的,更是多次許諾日後要封他為妃。

賈蘭見他不理,心中著急,神態卻把握得十分好,長眸微闔,嘴唇緊咬,哽咽道:“王爺真如府裏說的不過拿蘭兒當個玩意兒嗎?我雖說不過是個秀才,卻也是發誓要科舉中榜的,王爺既瞧不上蘭兒的能耐倒不如賜我一杯毒酒表表忠心罷了,何苦還要我在這數千人麵前丟醜!”

赫連城見他說的越發悲戚無狀,竟是有尋死覓活之態,隱隱便生了些憐惜愧疚,心說這倒真真兒是個孩子,受不得委屈,隻是一腔情意委實叫人喜愛。忙隻手托起他不過巴掌大的臉頰,見他眼眶微紅,別過臉去不肯直視自己的小模樣不由輕笑:“好蘭兒,再哭本王可不喜歡你了。我聽你說話便是,我倒還忘了,咱們家蘭兒是個頂有本事的小秀才呢!”

賈蘭破涕為笑,附耳過去細細說完又服軟好生逗他幾句,忠順招來諸位門客一陣討論,卻是覺得這主意甚妙,往日竟是小瞧了這賈蘭,暗自尋思日後倒要厚待他幾分此按下不表。

忠順叫了第二遍陣,東安郡王府仍是大門緊閉,他手底下可堪大用的俱是性子急躁的武將,一時也不肯搭理那些娘們唧唧的清客的勸阻,按下馬頭便要上去砸門。

忠順本也不是好脾氣的人,正要睜一眼閉一眼允了,那朱紅大門在寂靜的夜風裏嘎吱一聲,開了。

出來的人大大出乎忠順一方的意料,錯眼看去,卻幾乎沒有相熟的麵孔,多是弱冠之齡的小年輕,瞧得忠順狠狠皺起了眉頭,這可與他想得不太一樣。

賈環越眾而出,身後跟著奚清流與龔琳,雖是站在馬下,眉眼卻雍容沉靜:“忠順王爺大駕光臨,卻是不知有何要事?”

“哪來的小娃娃!倒是好大的口氣敢質問我們家王爺,說不得得先給你個教訓吃吃!”那後頭一個銀甲的武將吵吵嚷嚷就要上前,空中卻細細有聲弦響,在眾人不及反應的當口便有一物迅疾直中那武將喉嚨置命處。

沉重軀體翻身倒地,一支白羽鐵箭微微鳴動,隊伍頓時嘩然,那武將頭盔與胸甲交接處護得密密實實,唯留了那麽方寸的空隙,在這樣的能見度下竟還一擊致命,這暗中人身手之高便可見一斑。

忠順的臉子立時拉了下來,麵色陣青陣黑,他冷冷瞪視賈環,少年人卻渾然未覺模樣,細細理了理袖子,方不急不緩道:“忠順王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本王來要赫連扣退、位、讓、賢!”忠順被他氣得額角青筋跳動,最後四字從口中擠出,卻是帶著刻骨的殺氣與憤恨。

賈環愣了愣,也不知該誇這王爺心眼兒太實誠還是該貶他目空一切,他要逼宮,本就沒有正當理由,隻怕他門下那些清客也要為這愁白了頭發,如今倒好,忠順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莫說逼宮不成,縱是成了也須得花大代價堵天下人的嘴巴,尤其是那些個禦史,口誅筆伐各個皆是好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去。

這麽想著,賈環便不由帶了些清淺笑意,他的眉目本就比賈蘭出色許多,多年來位高權重,更是與那伏低做小之態不同,偏生帶著眼尾狹長鋒利,平添媚意,更是連夜色也掩蓋不住這如水風姿。

赫連城的呼吸聲重了許多,捏著韁繩啞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賈環偏了偏頭,笑而不答:“王爺要皇上退位讓賢,這讓的,莫非是——王爺您的大賢嗎?”

“不錯,本王稟天意而生,又有先皇聖旨為證,他赫連扣不過一個篡位小人!今日本王便要替天行道,還先皇、還朝廷、還天下黎民一個盛世江山!”赫連城麵色激動,雙手揮舞,仿佛已然見到通城跪倒山呼萬歲的景象,一時便有些得意忘形。

賈環笑得意味深長:“王爺說先帝聖旨,不知可否借微臣一閱,以辨真偽?”

赫連城冷哼道:“你是甚麽身份,也配看先帝手跡?何況我觀你年紀輕輕,隻怕先帝去時,你還在你老娘肚皮上吃奶罷!”

賈環倏然變臉,從身後掏出一個圓錐狀物體高聲大喝道:“逆臣忠順,你可知罪!如今你未有聖上準許便私自調兵,便是不忠;聖上為你長兄,你卻直呼其名,口口聲聲要逼他退位讓賢,便是不孝;聖上待你素來親厚,你卻生出反骨,存有反心,便是不仁;我問你聖旨何在,你百般推脫行可見卻無其物,不過是惺惺作態哄騙旁人,便是不義!如你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有何臉麵來此叫我大錦之君退位讓賢!有何臉麵麵對天下蒼生!更有何臉麵要你身邊這些兵卒甲士陪你一道送死!”

說到最後,賈環已然是爆吼出聲,他雖沒有內力,卻也借助那簡易喇叭擴散到了整條街道乃至更遠,黑暗中更是響起數十個聲音一遍遍附和。

忠順唬的目呲欲裂,淩霄血哽在喉頭,高舉馬鞭便朝他甩去“你——”

龔琳提氣長嘯,手中長槍橫掃,劃出半個雪亮圓弧,卻是一槍挑飛那血色寶馬,後頭早已被這連番變故驚住,應接不及,生生被那馬砸死砸傷幾個,忠順一屁股摔在地上,形容狼狽不堪,抬頭惡狠狠瞪向賈環。

賈環怡然不懼,夜風吹起他墨黑長發與重紫衣角,襯出眉間一抹芳華如遠山青黛,不勝高遠蒼潔,那少年抬起下巴,冷漠而傲慢:“王爺,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你若不信,便自來討教!”

作者有話要說:赫連扣不現在幹掉忠順是有原因的,反正涅子會給大家一個盡量完整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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