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參加春薇女學入學考試的一半都是十一二的女孩子,那麽很顯然林黛玉的歲數是有些偏小的,過了年虛歲才九歲。大部分十一二的姑娘能考上春薇女學那真的是足足下了六七年的功夫的,不過顯然林家沒有人擔心她是否考上的問題,開玩笑!進士做蒙師,探花爹爹現在又是每日輔導,林妹妹的智商又那麽高的逆天,她會考不上?鬼才信呢!

當然這麽著急上學的原因還有一個,年前林如海悲催的得到了皇帝的回信,大致的意思是:我知道愛卿身體不是很好,可是現在談退休也實在太早了,可你身體又確實不能勞累太久,問題是最近朝裏雞飛狗跳我實在挑不出適合接任你的,這樣吧,你的任期明年年初就到了,我先下旨讓你再任一屆,但是我會盡快選人接替你……你第二個任期最多一年我會讓人過來接手你的這攤事情,然後你就在揚州好好養病,徹底調理好了進京在朕的身邊任職……

林如海雖沒有如願在來年回京,可是卻得了一顆定心丸,也就是皇帝是同意了他回京的,隻是一時半會兒沒挑到合適的人選罷了,十有八九這一次不用再硬撐三年了……今上或許不是那種成就一番偉業的千古帝王,但是確實也是個兢兢業業的皇帝,而且很有信譽,從不輕易許諾,他既然說了最多一年,那恐怕真的也就最多到年底就能卸任了!

本來這真的是個好小心,林如海鬆了口氣,更精神了。誰知他情緒一鬆下來,便忽然想起女兒的學習問題,頓時斯巴達了!口胡京城沒有女學啊真回去了我的玉兒怎麽辦!

沒上過女學,這是當初賈敏到了揚州最感到內傷的一點,當日賈敏第一次到揚州的時候是陪林如海送母親靈柩回蘇州之後,守完孝拐過來揚州念書,那時候林家早就因為林如海父親的去世而不再是侯門,林如海本人當時隻是個舉人,可是架不住林如海的老師牛啊!所以交往的淨是些書香門第的太太小姐。雖然賈敏很有才,可是結了婚的女人誰沒事去顯派一下詩才?再展示一下自己的一手好字?完全木有機會啊!初來揚州,一交談,這幫人厲害的自然是春薇女學,次一等的也是“德容學堂”“中慧女學”出來的,堂堂國公府家的小姐,居然沒上過學!雖然賈敏當日在家裏沒少學東西,可就像咱們二十一世紀一樣,你就是自考次次滿分,一溜煙自學學到了碩士的課程,也沒有直接去上清華聽著威風了……賈敏名字裏有一個“敏”字,怎麽看不出交往中這邊的貴婦皆以江南才女自詡,頗有一點“你們京裏來的女人都是沒文化的家庭婦女”這種潛台詞在裏麵……賈敏是破費了一番工夫才洗刷了人們給她蓋上的“京城闊女”的印章。再次來到揚州,她已經是三品的誥命,當然沒人敢瞧不起她,可是她依然耿耿於懷的惦記當日因為沒上過女學而被江南的太太們背地裏另眼相看的事情。多年無子,好容易掙命一樣生下個女兒,才滿月就跟林如海林如海念叨:“哼,當我不知道,她們嘴上不說,心裏總覺得我不像她們念過女學堂,有甚麽了不起的!待我女兒長大,我非讓她次次都考春薇的第一名,看誰再敢說什麽京裏來的如何如何……”林如海當時很是笑話了她一通:“玉兒是我的女兒,本就是江南女孩子,跟她們一樣的,你是白費力了……”然後被賈敏一頓捶……

也難怪賈敏對沒進學堂的事情耿耿於懷,無它:她向來自視甚高,可偏因為沒進過女學,明明才高八鬥,居然還會在才學上被人看不起!雖然後來交往中逐漸熟悉,大家也都知道她是有才的,可是這麽個疙瘩擺在這裏,賈敏對女兒上女學的事情極為在意。而林如海自己就是江南人,更是覺得女孩子哪裏能夠不上學?隻是過去黛玉小,還沒到操心這個的時候,林如海也就忽視了。

往事曆曆在目,如回京的事情有了眉目,林如海忽然就想起妻子的願望了。老天我居然沒送女兒去女學讀書!!回了京就更沒機會了,京城的女孩子全都是自己在自己家裏學啊……老天這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正經的江南姑娘,揚州呆了這麽久居然沒上女學?這不是丟死人!這會兒林如海全然忘了女兒一直守孝的問題了……

許陽打聽了林妹妹就讀的學校的情況,驚的直抽涼氣,尼瑪,這玩意比崇雅書院還變態啊!他顫著嘴唇問許太太:“媽,你是說妹妹要學這麽多東西,這比考狀元也簡單不到哪裏去了吧!”

許太太笑道:“可不是!春薇畢業的女學生,最後畢業成績最高的,外麵可是真正直接稱呼女狀元的!哪一年的女狀元,不是各家爭著搶著要聘來做媳婦。這樣的女孩子,就是站在皇後娘娘麵前也不會露怯的!”

“哦,這麽厲害?那是不是還有頂著碗練站姿的禮儀課?”許陽的惡趣味發作了。誰知許太太很是驚詫:“怎麽會,站坐行止這些東西哪裏專門用春薇的老師教?那兒倒是有禮儀課,老師卻是隻講大規矩的,便是你們六藝中所說的‘五禮’,你這陣子不也在學麽?就是‘吉’‘凶’‘軍’‘賓’‘嘉’(注1)這些東西。當然女孩子不比你們,‘軍’禮自然不用學。一般的家庭,便是‘賓’禮也是用不著的,不過春薇女學這些年很是出了不少有誥命的太太,故此‘賓’禮也是教的極為仔細的。其實這些東西但凡去春薇的姑娘,都大略懂一些的,隻是春薇會教的更仔細,畢竟不是哪家的太太都是誥命,什麽禮節都懂。”說罷笑道:“十一二的姑娘若還要人教陽兒你說的那些東西,哪裏還進的去春薇?便是家裏的小丫頭,沒個樣子都不能在主人麵前伺候呢!”

許陽當即默了,實在是被後世那些禮儀學校誤導了。他班上一個姑娘就是報了禮儀學習班,據說跟訓練模特似的,什麽動作都要做的好看……唉,那些基礎的學習班根本就是給連起碼禮儀素質都不過關的姑娘們準備的啊!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禮儀之邦,這個依然處於最講究禮儀的時代的國家裏頂尖的家庭裏出來的姑娘們,哪裏還用別人教她怎麽走路怎麽吃飯比較好看?開玩笑吧!

你問問林妹妹,她用得著對著鏡子學習怎麽笑最溫婉麽?不需要!因為她的母親她的外婆她的姑姑舅媽,她身邊的所有女性親屬都是笑不漏齒,溫文爾雅的。你再問問寶姐姐怎麽會做到的那麽長的裙子走路的時候腳不漏出來還不會絆倒?她當然會,因為她從小就是這麽走的!

真正的名門淑女一笑一顰皆可入畫,這些從來不是禮儀老師加班教出來的!這是她們自幼的教養。這些人家裏,就算是小丫鬟,除去有人一開始告訴她們規矩禮節,不可能再有人整天盯著她們要這樣走路那樣說話的!她們的環境會對她們進行再教育的,做對了,沒人會獎勵,這是起碼的要求。做錯了,自然會受到懲罰。對於名門淑女們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的事情,她們用得著天花幾個時辰去學麽?即是有些家庭就有教養嬤嬤的存在,對於禮儀也是從小潛移默化,隨時糾正,講解到處都用得著的禮儀知識,哪有沒事兒花幾個鍾頭站著坐著練姿勢的!除非有青雲誌,要進宮。

許陽本來一想到自己再過兩三個月居然就要跟一個老狀元去聽他給舉人們講四書五經,腦袋就嗡嗡的想,蒼天啊大地啊,一個還不算太老的探花就把他快嚇瘋了,現在要跟著探花的老師去學習,神啊這個世界這太可怕了。可是聽說林妹妹要麵對的情況,頓時心理平衡了。

許陽懷著對林妹妹萬分同情外加同甘共苦的心情來探望她,卻見這小蘿莉認認真真的在練字,寫的卻是李白的《將進酒》,氣勢恢宏的一首詩,被她用簪花小楷寫的整整齊齊,看的許陽手都癢癢,太不搭調了啊!不過真的不能強求,這麽小的姑娘腕力不足,你讓她豪邁的潑墨狂草去寫“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這太難為人了!

看了半晌,許陽還是忍不住恐嚇小蘿莉。“你還不背書麽?雖然是貼經,可是畢竟要考十幾本書呢!當心考不過啊!”

林妹妹怎麽可能被他嚇唬住,抬頭嗤笑道:“你當我是你?四書當日進京前我就背的差不多了,這兩年雖沒人教,可這些聖賢書哪一日也沒離了手。這陣子姑姑把女四書給我粗粗講了一遍,這些書如今我雖不是全通了,可是背下來倒是沒什麽為難的。這考試並不難的,又不是要自個兒寫什麽東西,隻是貼經(就是把原文貼去幾個字讓考上填上,就是現在的填空題,科舉考試的一些環節經常用這個考法)而已,我早背的差不多了,把字練得好一點是正經。”

背——下——來——沒——什——麽——為——難——的——!!!

這句話砸的許陽頭暈目眩,神啊林妹妹你才幾歲啊!四書五經加上女四書,全背下來了?這還是人類麽?在她這裏找平衡簡直就是找虐啊!被打擊的想要撞牆的許陽乖乖的拎起《大學》坐在一邊開背了……現在隻能不求甚解了,先背下來再說,背下來再仔細問林妹妹那些不知道的典故出處吧!尼瑪,我大學都快讀完了,研究生都確定要保送了,回到這裏還不如個8,9歲小姑娘有文化,太打擊人了!(親,你真的選錯對照組了)

於是年前剩下的日子,兄妹倆一個焦頭爛額的讀書,一個優哉遊哉的備考,林如海加緊時間處理公務,府裏其他人雞飛狗跳的準備過年,不知不覺就到了年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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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五禮:“吉”禮,用於祭祀;“凶”禮,用於喪葬;“軍”禮,用於田獵和軍事;“賓”禮,用於朝見或諸侯之間的往來;“嘉”禮,用於宴會和慶賀。這五種禮儀每一種都有繁瑣的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