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回家便像小鳥似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先跟許陽說了一路,等到了正房便又尋了林如海繼續嘰嘰咕咕,晚飯大家都在一起,飯才撤下去又開始跟許太太嘮叨學校裏的小姐姐們有多可愛,先生們又多麽的有才華。孟姨娘剛準備下去忙別的事情,又被林黛玉扯住跟她商量給學校的小姐姐們帶什麽禮物,今天實在居然沒想到這一節:其他姑娘幾乎都是見過麵的,隻有她是新鮮麵孔,故此他人之間沒什麽禮,倒都送了林黛玉一些小玩意。可隻有鄭春華出手最快得了她親手繡的荷包,別人卻沒禮物了,林黛玉實在是覺得不好意思。

林如海在一邊聽的也極為開心,林黛玉的性格也是他頭疼的事情,小時候沒注意,等許陽送了那本紅樓夢過來把他嚇壞了,忙接了林黛玉回來,果然女兒沒有小時候活潑了……這半年都在後怕,要不是當機立斷把女兒接回來,再過幾年女兒成了書裏那個樣子,豈不是讓他心疼死?

就是這樣也夠受的,沒娘的孩子,有過了一年多親戚家的日子,實在是敏感多了,林如海每天都盡量抽空陪女兒,更有許陽整天上躥下跳的逗這個小表妹開心,可林如海可還是覺得女兒不夠活潑。誰知道才去學校一天,回來就幾乎成了隻喜鵲!可把林如海高興壞了。

其實也是林如海多慮了,林黛玉如今過得很好,一家人寵著,壓根沒人往賢淑沉穩裏教她,她性子根本就比一般的女孩子還要活潑!林如海純粹是關心過度,生怕她成了那個多愁多病的樣子,才恨不得女兒能上房揭瓦才算有精神。

林如海正開心,一扭頭,卻看許陽的臉囧的不成樣子,便怒道:“你那是什麽樣子!”

許陽忙端正了表情肅容道:“我是讚歎妹妹的同學們實在是多才多藝!”

於是林如海又怒了:“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兒偷聽女孩子說話幹什麽?”

許陽這個委屈啊,我的親舅啊,咱倆不是一直在這裏坐著麽?我偷聽,那你算什麽啊?不過這話隻敢心裏想想,萬不能說出來的,隻得委委屈屈的蹭下椅子,慢騰騰的向外麵挪。

誰知挪了半截又被孟姨娘叫住:“陽哥兒上回給玉姐兒做的小房子,實在是可愛,整套的太鄭重些,不過倒可以讓陽哥兒給那手藝人打個招呼,隻做幾個小物件送人玩:譬如整座的房子,不用那種精細的能打開的,大大小小幾座能擺著玩就好;還有那種木雕的小人兒,做成小姑娘的樣子,然後四季衣裳穿戴打扮不同的刻成套的送人也很是別致……本就晚了,也不用就著這一二天,過幾日送也一樣。這些小物件不值錢,勝在別致用心,小姑娘送人倒是很不錯的。”

許陽乍一聽“玉姐兒”這稱呼,差點噴出來,好嘛,林妹妹上了一天學直接成禦姐了!又聽到孟姨娘的設想,不禁更糾結了,這不就是木頭人版芭比?忙給建議:“要我說,也別刻那麽多人兒啊,刻上一個穿了中衣的木頭人,最好胳膊腿兒能活動的,然後穿一套綢子做的外衣,再做了幾套可以換的小衣服,一並放到送人的盒子裏,可以自己換著玩,還能沒事兒做一套練練針線。小姑娘一定喜歡……”好吧,許陽心裏惦記這檔子事情好久了,上次送林黛玉禮物的時候就想著芭比的事情了,想來想去終於把幾乎**的換衣芭比進化成穿了中衣的了……

話未說完看到林如海的臉色越發不善,準是又覺得他不務正業了,忙聲稱自己想讀書要回房間,蹭著地皮兒就想往外竄。直把許太太樂的戳他的額頭:“你啊你!也就是怕你舅舅,我再怎麽說你你也不長記性,你舅舅一個眼神你就嚇的跟兔子似的!”

林如海也哭笑不得:“姐姐何曾說過他什麽?幸好陽兒如今已經大了,早就懂事了。要是小孩子,你這個慣法怎麽得了?姐姐當日是怎麽養我的,如今倒像換了個人兒……”

許太太更樂了:“說了半天是看我寵著陽兒,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了,怪我當日不疼你了?”許陽本要出去,這會兒卻腦子轉了筋,又插了一句:“沒錯,舅舅就是妒忌了……”

剛說完被林黛玉一把推在肩膀上:“快去讀你的書罷!再渾說爹爹真要打斷你的腿了……”說罷自己也抿了嘴笑。許太太孟姨娘早笑成一片。許陽癟癟嘴,心道,古代女人真是娛樂太少,笑點也忒低了……一邊想著還是趕緊逃命重要,忙竄了出去,封建社會的中年老男人還是少得罪的好,太喜歡記仇了。

第二天許陽便沒有去春薇女學送妹妹,家裏駕車的也都換上了仆婦,倒也有兩個男仆依然跟著,但到了去春薇的小路路口便不往跟前去,免得在門口衝撞了別人家的小姐。說實話許陽真的覺得古代文人思想太齷齪,比如男女七歲不同席,難不成8,9歲的孩子在一起就能有什麽旖旎心思,能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了?明明是這些製定規矩的人想象力爆表,齷齪人總往齷齪的地方想,才要定這些豈有此理的狗屁規矩。如今想起道家埋汰儒家的話真是有道理,就是因為道德淪喪了才整天弄一大堆禮儀來裝逼!好像是這個意思?哎呀果然自己還是不夠刻苦,都記不清原文怎麽說的了……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哀歎自己不過是想送妹妹上學順便透透氣,居然這麽點小願望都不能達成,唉唉,從小沒個弟弟妹妹,好容易有一個白撿的妹妹,結果如今都不敢一起出門,丫誰能對個還沒十歲的小姑娘有啥心思啊,根本就是這幫子定規矩的一堆戀童癖,覺得別人也跟他們一樣,呸!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說實話許陽也隻敢心裏吐槽罷了,畢竟到了這個該死的時代,總要做符合這個時代的事情,盡管他覺得許多事情不合理,但是至少現在他是沒辦法改變的。所以雖然他暗暗發牢騷,在家裏也因為林如海的灑脫並沒有守太多的規矩條框,可出了門,卻是老老實實的。心裏有時候也會暗暗發狠,娘的,我要是有本事,一定把這些混賬的沒人性的規矩都他媽的改了……可惜這依然隻是心裏吐槽,偷偷想想罷了。

雖不用送林妹妹,許陽卻過得很是忙碌。

正月底林如海就帶他拜見過崇雅書院的季山長了。正月裏衙門放假,林如海正好給許陽突擊了一陣子禮儀,故而去見季山長的時候這家夥很是彬彬有禮,再加上生得一張好臉,個子又高,看起來當真是翩翩美少年。林如海過去又多次在季山長麵前埋汰許陽,什麽調皮之極狀似活猴,什麽雖心地純善,可是一身的蠻夷習氣,四書五經勉強能背,隻一手字還能見人罷了!

這麽一來,季山長本來對許陽的期望值就不高了,結果一見麵,嚇,居然人模狗樣的!字寫的真是漂亮,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行止有度翩翩有禮,再想起前陣子秦老太醫跟他八卦這孩子如何仁義,如何因為恩情衣不解帶的照顧個非親非故的老人,又給那老人送終……原本是為了愛徒的麵子計勉強讓許陽跟著,這會兒倒是真的心甘情願了。

季山長既是看許陽順眼了,也就不再磨蹭,雖還沒到驚蟄,他不必去崇雅教課,卻還是把讓許陽隔三岔五抽空到他家裏坐坐。名義上自然是伺候筆墨,隻是代林如海孝敬的小輩兒,不過季山長家裏人卻把許陽當成了自己人,偶爾季先生也留個飯。其實過去林如海也是這樣的,一開始並沒有正經做弟子,隻是說跟著做學問,偶爾在人家家混個飯,等好的跟一家人似的摸清了人品才正式收的徒。

當然許陽是不要想了,別說他是林如海的外甥,輩分就不對。關鍵是雖然季山長看他算是順眼了,但也隻是順眼而已,這廝的那點墨汁兒季山長實在看不上。不是基礎不好的問題,而是……說實話許陽雖然是文科生,但是古代的文人跟現代的文科生之間的差異,與現代的文科生跟理科生的差異比,那就是馬裏亞納海溝跟鬆花江的區別啊!

許陽從小就是個小神童,可是他對於古代的知識的汲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學習年齡,所以學習中也就喪失了那麽一絲兒胎裏帶來的靈氣兒。季山長跟林如海歎息過,說倘若你外甥從小有名師教授,便是跟你一樣而立之前金榜題名又有何難?可惜耽誤了。季先生能看得出,許陽能感受到文字裏的感情與力量,可是讓他自己去用文字表達,卻總是顯得生澀幹癟,匠氣十足。明明一手好字,可寫出的文章雖然文理通順,可就是總讓人覺得幹幹巴巴的。

季山長把這些歸結於許陽開蒙太晚的問題。其實擱現在,就是個語境的問題!比如一個法國人,從小說法語,自然用法國話說起來順暢之極,他可能能用法語去寫一篇好文章。等半大了再去學中文,就算他專門學了十年,中國人聽了都說挺標準,可是讓他把一篇法國小說翻譯成中文,翻譯個大概的意思是沒問題,但是原本花團錦簇的文章,十有八九會被翻譯成流水賬。

文字是個奇妙的東西,古代念書的小孩子,從小就念著:“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所以即使是紈絝子弟,但凡上過學的,隨便行個酒令都是花團錦簇的段子。可是很顯然許陽缺乏了這個環境,現在他學東西,確實是填鴨式的死記硬背,靈氣這東西,早在他小時候學寫大字畫油畫跟蹭蹭的跳級中發揮過了。

不過許陽就是知道了季山長的想法也不會懊惱,要沒林如海介紹,誰知道他許陽是誰啊?人不可以太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