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休沐日,許陽躺在花園兒的草地上看著天,這陣子他迷上了天空,這世界上再沒有比天空更廣袤的存在,看著那碧空萬裏,似乎心也隨著敞亮起來。

秋天的暖陽照在身上很是舒服,許陽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個休沐日黛玉沒有參加同學間的聚會,隻是下了帖子請蘭夢如到家裏玩兒。這一二年許太太跟蘭太太很是相得,兩家經常互相走動,兩家的兩個女孩子在學校更是整日形影不離。林黛玉才得了許陽讓海商捎來的一些幾樣新鮮的歐羅巴玩意兒,實在沒幾樣不敢帶到學校去,便請了蘭夢如到自己家看。

蘭夢如比黛玉過的簡樸許多,她父親蘭濟和出身不過是一般的地主,家中供出一個進士很是不易。而蘭濟和這些年呆在禦史台這麽個清水衙門,本身又清廉,雖已經是三品的高官,可家中妻小卻過得卻還是比較樸素的。

林黛玉拿了個銀光閃閃的袋子:“虧得他們想得出,竟用銀絲編袋子!可這東西也就是新的時候還能看,等舊了一定烏漆漆的……再說冬天拿了還冰手!”

蘭夢如笑道:“用得起這東西的人,誰還能給凍著?多擦擦應該能光亮一陣子的。”

黛玉便在箱子裏又一陣子的翻騰,拿出把做的很精致的有垂穗兒的陽傘出來:“這東西咱們這裏也有,不過歐羅巴的樣式倒是新奇些,哥哥說這是他們的太太小姐們遮太陽用的,倒不是擋雨的……姐姐拿去玩吧!”

蘭夢如也沒拒絕,笑吟吟的道了謝收下了。林黛玉送禮從來都是很有分寸的,淨是些或者稀罕或者有趣但是卻並不算貴的東西,所以即使蘭夢如家裏過的樸素,這類的禮品還是回的起的。

既然有了陽傘,看今天太陽正好,兩個姑娘便一人拿了一把自己打了去花園子逛了。進園子的時候黛玉倒是問了人哥哥在不在裏麵,下人便答說一早看他進去過一次,但後來就沒了影子,想來是從別的門出去了。

許陽哪個休沐日不是滿世界的亂竄呢,林黛玉也沒在意,便領了蘭夢如進了園子閑逛。許家的園子不大,裏麵也沒外人,兩個女孩子便讓自己的丫頭們去玩兒,她們兩個自在一會兒。

走了一會兒便膩了,黛玉便提議玩羽毛球,蘭夢如沒帶方便活動的衣服來,可是架不住黛玉又求又請隻得勉強答應:“打不好了可別怪我,這衣服胳膊都伸不開!”黛玉便嘻嘻的笑著帶了蘭夢如去娛樂室拿了拍子跟球兒出來。門前的場地太空曠,黛玉嫌曬的慌,便說到樹底下玩兒。蘭夢如一向當她是小妹妹,自然依舊是黛玉說什麽她就跟著。

站到樹下,林黛玉發球,蘭夢如接球,果然大衣裳太礙事,結果胳膊抬不起,球打偏了,直接就衝著草叢飛過去了,蘭夢如急忙提了裙子往草叢裏走準備把球撿回來,卻不妨有人迷迷糊糊的說了聲:“黛玉,你又淘氣了是不是?”草叢裏緩緩站起了一個人。

許陽睡的正香,忽然有東西砸在臉上,整個許家除了黛玉再沒人敢捉弄他,於是他眼睛都沒睜開便嘟囔著黛玉淘氣,便說邊站了起來,卻正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許陽呆了,黛玉也呆了,瞧這烏龍鬧的!蘭夢如反應倒是快,大大方方的給許陽行了個禮,道:“是許家哥哥吧!我找林妹妹玩,誰知倒擾了主人,還請別見怪!”

許陽也反應了過來,趕緊回了個禮倒:“是蘭家妹妹吧?昨兒我妹妹就跟我說了要找你玩兒的,是我忘了。本來隻是看太陽好,尋思曬會兒太陽就出門去的!誰知道就睡著了,驚擾到了妹妹,實在是我的不是。”

蘭夢如又道:“許家哥哥並不知道我要來這園子,又怎麽怪得你?是我來的唐突……”

黛玉本來對這個突發狀況感到有些緊張,一看兩人這樣子給逗笑了:“你們就對著賠不是到天黑吧,我可是要去玩了……”

許陽走到跟前伸手敲了她腦袋一下:“就你厲害!”說罷轉過身對蘭夢如說:“多謝蘭姑娘平日裏對我妹妹諸多照應,我這裏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許陽慢慢的走出花園兒,直到走回到自己的臥室,才忽的一下子放鬆下來,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他又高興又失望:總算知道那個姑娘是誰了!可是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相思隻可能是單相思了。三品大員的獨女,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奢望的。

誰沒有過一兩次失敗的暗戀呢?況且自己或許真的隻是被她的容貌吸引呢?許陽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頭又紮進了書的海洋裏了。

充實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很快。很快就又是一個春天,再次下場的許陽順利的拿到了個秀才的名頭,更讓他高興地是他居然搶到了個廩生的名額!

其實說起來也不算太意外,此時已經是公元1792年,許陽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三年了,他已經把自己過去的知識與新學的知識完全融匯到了一起,都已經融會貫通,不再是那麽生澀的像外國人讀中文一般生搬硬套了。孟老先生真的老了,因為沒精神走來走去,也沒精神在家接待那些上門求教的學子,幹脆就不怎麽回自己的小院子了,直接住在了許家給許陽教課,從琴棋書畫到詩詞歌賦,這位當世大儒幾乎把自己能教的都教給了許陽,許陽這時候考上秀才,本就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許陽的字在這三年的功夫裏絕對是突飛猛進的進步,人們早就不說他是揚州少年書畫第一人了。他恐怕是如今大江最年輕的書法家,他的字早就不是能夠在書畫店裏隨便找到的東西了,而是要人們上門才求的到的珍品了。這種感覺很微妙,這種驕傲絕對不是在後世的那是現代社會裏得個書法冠軍那麽簡單。在這個時代,才華這種東西是真的被人極力推崇的。靠著一手好字,當日還沒中個秀才的許陽,就理所當然的被人扣上了才子的名頭。而經過這幾年的錘煉,他的字真的已經自成一家了,許大師這個詞兒或許現在叫著有些恭維的意思,但是要不了五年,恐怕就會成為對許陽的正式稱呼了。

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學問,才華是真的值錢啊!

許陽的一幅掛軸的潤筆已經達到了三十兩,若是給匾額提大字沒有一百兩根本就不好意思張口的。寫字這東西功夫都下在了平時,真寫起來卻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隻不過這東西不能隨便賣,須得有體麵的人做介紹,還要送帖子親自拜訪,然後說一堆的客套話,這時候許陽才能勉為其難的寫上一幅——要是他一天寫一幅賣肯定不是這價錢了!

而許陽的西洋畫,這兩年裏他流傳在外麵的隻是給孟老先生畫的一幅半身像以及季先生問他要的老夫妻的合影,隻有一幅是得了潤筆才畫的:江南最大的藥鋪胡寶堂的老板胡四狗讓她的女兒胡浣君求到了林黛玉頭上先跟打了招呼,又請洪秀全出麵相求,這才讓許陽出麵給他的母親畫了一幅標準坐像,許陽每天去他家畫一個時辰,前後用了四個月,總算給畫出來了。那畫像一出來,胡家人全都被那栩栩如生的畫兒給驚到了,胡家老太太樂的臉都皺一起了,胡老板激動壞了,直接一百兩金子奉上。

如今不是許陽鄙視富N代的洪秀全了,是洪秀全對許陽各種羨慕嫉妒恨了!沒辦法,洪家確實有錢,零花錢也不少,自己是舉人賺點潤筆也容易,他才開始參與管理家裏的產業,要今年年底才能開始領分紅,目前來講跟許陽沒得比啊!這混蛋一個月隨便寫兩幅字進賬就上百兩,還得別人又求又請的……洪秀全買個大件兒還得問媳婦要錢呢!這就是大家庭的沒工作的子弟的現狀了:普遍沒有媳婦兒手頭鬆。

許陽賺了錢倒是不亂花,大部分都攢起來了,每月還給他娘交三十兩。許太太很崩潰:哪有還上學的兒子給家裏交錢的?可許陽更是理直氣壯,男子漢大丈夫,養家什麽的不是應該的麽?自己現在賺的少,不能養活媽,可是總不能這麽大了還讓全靠媽養活吧?總要替媽媽分擔一點兒啊。許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感動,就算自己親兒子活著,也就這樣了吧?

黛玉如今十一歲了,正在抽條兒長個兒所以瘦了不少,逐漸脫去了孩兒氣,慢慢成了一個少女。她驚人的美麗也逐漸展現出來,即使是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許陽,也會偶爾被她如花的笑靨給晃了神。

許陽倒是開始橫向發展了——別誤會,不是變得五大三粗,隻是比起過去的那高挑瘦削的少年形象,如今的他多了一份厚實。許陽的肩膀寬了很多,身高已經蹭蹭的竄到了六尺整,這在這時代的江南實在是非常魁偉的個頭了,他的麵孔也逐漸變得棱角分明,或許沒有洪秀全那麽俊秀,卻多了一份兒堅毅。

許陽的實際年齡其實已經十九周歲了,已經成年了,因為還沒有行冠禮,所以許陽的頭發總是有一半披散在肩頭,更襯得他多了一份灑脫的氣質。經過兩年多的磨合,許陽身上再沒有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種格格不入的怪異感。如果說前一年林如海見到許陌的時候還會想起想起拿野猴子來形容許陽,那麽如果是現在的許陽站在林如海麵前,怕是就算他不是林如海的外甥,這位老探花也要讚一聲:“好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