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與許陌的房間在都許陽院子的東廂,許陌確實累了,跟許陽又熟悉,就先告辭回了自己房裏準備小憩一會兒。許陽則陪寶玉來到了給他安排的房間,屋子很是敞亮,一間客廳一間臥室還有個小耳房,臥室裏有多寶格子做了隔斷分成兩部分,裏麵是個拔步床並衣櫃桌子以及其他家具,隔斷外有個小榻,顯然是給值夜的丫頭或者小廝住的,耳房裏也有兩個小床,是給下人住的。此時大觀園還沒建,寶玉自己平日住的房子也不算多寬敞,更別提住在學校住的那個鴿子籠了!故而並不覺得這地方窄。看屋子收拾的很是幹淨整潔,陳設也很雅致,忙對許陽連連道謝,他們家又是借住又是讓人家幫忙置辦嫁妝還得讓迎春從這裏出嫁,真是太給許陽一家添麻煩了。

許陽笑道:“都是親戚,這是應該的。在這邊讀書若是覺得拘束,就讓我院兒裏的丫頭帶你到花園的書房去,那裏敞亮安靜,書還多,筆墨紙硯什麽的比這邊齊全,又涼快!你四哥也知道那裏的,那邊地方大,你也可以跟他結伴去的。”

寶玉越發覺得這位陽哥哥確實如許四哥所說,真是個好相處的人,他原本被許陽的大個子給鎮住了,又因為惦記黛玉,所以暫時把自己的顏控之心給冷落了;這會兒這口氣緩回來,再看許陽,真覺得他身上宛如批了萬丈晚霞般光輝燦爛——好吧,其實寶玉還真沒看錯,這會兒夕陽西下,許陽正站在窗戶底下,可不正被晚霞的光輝籠住了全身麽?一時間因為黛玉而低落的心情又雀躍起來,說起話來也更顯得條理清晰招人喜歡了,把許陽弄得莫名其妙:“這孩子怎麽回事兒,一會兒一個樣子的。”

北邊院子裏,迎春的待遇可比許陌寶玉高多了。這倒不是偏心迎春,而是實在是黛玉住的院子最寬敞,再說她又是陪嫁丫頭又是嫁妝的,本來就比那倆人加一起都占地方。黛玉院子裏六大間東廂房整個兒都騰出來了給迎春,兩間臨時做了庫房放嫁妝,四間給迎春主仆住。

黛玉領了迎春過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實該叫二姐姐跟我住正房的,可是前年我哥哥幫我把正房給改建了,空出來的屋子一間做了書房,書架放了一屋子,一間做了衣帽間,滿屋子的衣櫃衣架鞋櫃子,那些大家具做的足有一丈高,實在是沒法子倒騰。”

迎春笑道:“廂房有什麽不好呢?無非是夏天怕曬罷了,可你這院子全是樹,哪裏曬的著!這麽寬敞的地方,我若還挑剔,那可真是貪心不足了。”

迎春的四個丫頭先一步過來了,正收拾東西呢。見黛玉迎春過來,趕緊上前行禮,黛玉看這幾個丫頭眼熟,略思忖一下,便笑道:“我記得你是繡橘,你是——蓮花!這兩位倒是眼生些。”繡橘便笑道:“林姑娘,這是紋碧,這是杏花兒,她們都是去年才進的府,五月份才給派到姑娘身邊的。”

黛玉笑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覺得眼生了。”

黛玉與迎春攜手到她房子裏看了一圈兒,便讓雪雁回房拿東西去片刻雪雁拿了幾本書送上:“前兒正好拿到了幾本兒前朝的棋譜,我的棋也就那麽回事兒,這東西放我這裏真是可惜了,正好二姐姐來了,便送與姐姐吧,也省的明珠暗投!”

迎春一聽是前朝的物件便知道價值不低,若是別的東西她定是要推辭的,偏黛玉投其所好,送的是棋譜,略推拒了一下便收下了,拿過來一看,果然是明代的幾本著名的棋譜,迎春是行家,一打眼兒就知道起碼是百年前印的,其中《玄玄集》《仙機武庫》她自己手上就有,是本朝翻印的,手上這兩本卻是明朝的老物件;更有一本手抄本的《秋仙遺譜》是她隻曾聞名不曾見過的。

幾本棋譜拿在手上,迎春的眼睛都放光了。連黛玉就在一旁都顧不得了,翻開《秋仙遺譜》就讀了起來,一直翻了幾頁才歎了口氣,合了書,讚道:“真是好東西!”略想了一下,又說:“前陣子有人把這科的進士們的詩作結成了集子刊印了,寶玉給我拿了兩本兒,我看了一編,有幾首頗不錯的;還幾部京裏新出的新書,這會兒實在太亂,回頭收拾好了我讓人一並給你送去。”黛玉笑道:“那就先謝謝二姐姐了!”

二人相視一笑,分離幾年的生疏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兒。黛玉倒也沒有多呆,囑咐迎春先歇會兒,自己也回了房。

晚上大家自然一起吃飯,都是家裏親戚,而且就許太太一個長輩,也不太拘束他們,一群人幹脆全在一處吃飯,隻是男女有別,便分了兩個桌子坐。吃罷飯一群人便坐在一起閑聊,這會兒寶玉因為顏控的毛病又犯了,既然不能多理林妹妹,所以對這位新認識的美男陽哥哥問東問西問個沒完。許陽納罕極了:“我什麽時候跟他這麽熟了?”許陌倒是知道怎麽回事兒,暗歎寶玉這呆毛病算是沒治了!畢竟三人遠道而來,因此大家也沒有聊的太久,不到半個鍾頭就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寶玉想的不錯,他們家這攤子事兒真是把許家給麻煩的夠嗆。許家人口少,主子滿打滿算才三個,黛玉小,許太太又老,前陣子許陽訂婚就把許太太累的夠嗆,尋思著好容易忙得差不多了,休息幾個月正好年底婚禮……誰知道賈家這麽橫插一杠子,硬是在中間的空擋裏又弄出個婚禮!矮油坑死人了,這真是各種麻煩啊!

許陽前幾日幾乎把揚州跑遍了,他其實找了個信用很好的房屋經紀幫他踅摸房子的,可是想找個合意的實在是不容易。揚州的房價雖然比京裏低,可是也畢竟是個商業城市啊!三千兩銀子要說也不算少,若是拿來直接買個帶了家具的三進宅子其實是很容易的,可是坑爹的是人家的要求是家具要另買新的——送嫁妝那天得湊數啊!所以其實買宅子的預算頂天了也就是兩千五百兩,最好再少花點這樣家具質量更有保障。

其實問題的關鍵在於許陽,他這個人,做什麽事兒都是要麽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好。迎春是親戚,汪全明何嚐不是他朋友?所以盡管賈家的要求是僻靜地方買個大宅子,可是他心裏卻想的是絕對不能太偏了,起碼得找個生活起居方便的地段兒啊,還得考慮治安啊,還不能太小啊!看來看去總是覺得不夠好。

正好寶玉到了,他是娘家人,許陽幹脆帶了他出去一起看宅子,誰知道,這回不過是跑了兩三天,就讓他們買到了個十分合意的宅子。

寶玉回去便與迎春說了這事兒:“可惜姐姐你沒去,沒看到這熱鬧,簡直樂死我了!那房主耍潑放賴的討要陽哥哥的墨寶,就差在地上打滾了。三千五的房子他隻要三千也就罷了,還另送一套他們店裏做的好家具,說是一二十天就能送過來;那房子真是不錯,雖是在巷子裏,可是其實巷子不算窄,大門離巷子口隻隔了一戶人家,又安靜又方便,房子蓋的時間不算長,又是主人自己用,維護的很好,連小花壇裏花草都打理的整整齊齊,還留了一部分舊家具,直接就能住人!幸好是陽哥哥給辦這事兒,不然讓我去操辦,準隻能給你買個城邊兒的房子。陽哥哥的墨寶可不是誰都能得的,真算起來他其實是貼了幾百兩的銀子幫咱們買房子。”

迎春也沒想到許陽輕描淡寫的說花了三千兩買了房子跟家具,裏頭居然還有這麽一出,也很是感動。她早習慣了被人忽視被人遺忘的生活,原本這樣遠嫁,又在八竿子打不少的親戚家待嫁,她心裏是非常惶恐不安的。可這幾天,許太太對她和顏悅色很是關心,黛玉更是對她事無巨細處處關照,就這麽個沒說幾句話的陽哥哥,居然不聲不響的幫了這麽個大忙,可她真不是個伶俐的人,心裏很是感激,可是等見了許陽的麵兒,卻連個謝字都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新宅子買好,契書等等全都處理完,許陽把這些手續什麽的送給迎春讓她保管好。自己又跑去汪家通知汪全明先帶了家人搬進去:總不能在他家那個小房子裏辦婚禮吧!

迎春的嫁妝原本有二十多抬,出門前賈家的家長們估計著加上家具的話應該能湊給三十六台。原本東西裝箱了,現在總要重新歸置,按著台數放好,許太太便過來幫忙參詳,畢竟家裏隻有這麽一位老人。揚州本就盛產絲綢錦緞這些東西,許太太對料子再了解不過,眼睛一掃,就看出問題了:哎呦,這是多少年前的花樣子啊!這孩子的陪嫁料子怕是大半兒都是榮國府庫房裏麵的底子了。又想到迎春這個柔順脾氣,想來在那麽個大家子裏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家裏肯拿出個錢來與她買宅子做臉,可這些能湊合的肯定就湊活了。許太太動了些同情的心思,便暗暗合計著給她添幾塊料子。

又跟丫頭們叮嚀了幾句收拾嫁妝的注意事項,許太太便先回去了,親自跑到庫房翻檢了一通,卻翻不出合適添妝的料子。原來許太太畢竟才搬到這宅子沒幾年,在這邊需要走動的親戚故交也少,揚州是絲綢產地,許陽跟黛玉其實又都有些臭美,家裏做衣服都是現買當年時興的料子,所以庫房沒多少存貨,有點料子也不是適合迎春的花色。翻了一通許太太泄了氣,決定還是親自到鋪子裏挑幾塊兒。

第二日許太太忙完家裏的事兒,讓人套了車稱了銀子,帶了幾個丫頭就往東關街去了。許家有幾匹拉車的健馬,其中最高大的那匹嗓門大的很,最喜歡出門,一往門外走就要大吼幾聲表示開心。黛玉正和迎春在院子裏的樹蔭下麵下棋呢,聽到馬嘶的聲音,就問正從前院兒走過來的春纖兒:“春纖兒,姑姑出門了麽?我怎麽好像聽見老黑的叫聲了?”春纖一聽就笑:“姑娘的耳朵真靈,這隔了幾道牆呢!可不是,剛才我送插瓶兒過去,姑太太正往外頭走呢,讓我捎話給姑娘,讓您跟二姑娘中午就在自己院兒吃飯吧,她去東關街怕是要回來的晚些。”黛玉奇道:“要買什麽東西還專門自己去啊?”春纖道:“我也不知道,依稀聽到那幾位姐姐說起什麽盛廣源來,可能是買料子去了吧。”

黛玉也沒在意,便低了頭繼續跟迎春下棋。

下午黛玉迎春又來與許太太請安,正看到**鋪了好幾塊兒料子,許太太正招呼丫頭們往一起疊呢。黛玉笑道:“好鮮亮的料子!這是姑姑今天買的?看花色都是今年的新樣子。”許太太笑著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麽。

晚間,迎春的幾個丫頭繼續忙活整理嫁妝,這些東西看著不多,裝起來可真是麻煩。正忙著,有一個小丫頭捧了個大盒子到迎春的屋子,行了禮,跟迎春說這是許太太給她的添妝,說罷放下盒子便走了。繡橘打開盒子一看,最上麵是塊兒妝花羅,她一看就愣住了:“這不是許太太今天才買的料子麽?”說罷伸手把一摞兒料子都起了出來往**一攤,果然就是白天在許太太房裏見到的那幾塊兒新買的料子。

迎春在一邊早就呆了,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幾塊料子是要送給她的,便是自己家的骨肉至親們,哪個不都是拿了現成的東西送給她?她壓根沒想的許太太專門出一趟門就為了買東西給她添妝!

繡橘歎道:“許太太跟許少爺他們對姑娘可真好!”迎春說不出話來,隻在旁邊輕輕點頭,再仔細看這些料子,一共八塊,看數量跟顏色的搭配應該正好是做兩套衣服的材料。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再說什麽好,隻默默的把許太太送的料子裝好。

一旁收拾東西的蓮花兒卻有些忍不住了,把手上正整理的料子狠狠放在地上:“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自家人呢,給姑娘添妝還不如親戚家的太太用心!”

蓮花兒發了火,再看迎春卻已經歪在床邊合眼做小憩狀了,直氣的跳腳:“姑娘,我知道你沒睡著呢,好歹也過來看看這些料子,你就不生氣麽!還有這些家裏陪送的東西,幾十塊料子就沒有幾塊兒是新鮮花樣兒,都是舊年的樣款,最可恨的是我竟在裏麵找到了貢榜跟咱們朝廷議和的時候上貢的料子,那東西起碼有十年了!說是一共兩千兩的料子,可這些東西在京裏誰還樂意穿,真算起來怕是一千兩都不值。”

迎春總算睜了眼睛,道:“花樣好不好有什麽要緊?橫豎料子好就行了。”說罷又閉了眼再不肯說話。

蓮花兒聽的目瞪口呆,她們姑娘與世無爭的簡直都要成仙了!氣的沒辦法扭頭去看繡橘,繡橘倒沒那麽生氣,隻是覺得哭笑不得:“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先別生氣,其實姑娘說的也在理,那料子還真都不差,再說已經這樣了,生氣又有什麽用?至於是不是真值了兩千兩,誰還拿出去賣錢不成?聽說平江是個偏僻地方,時興不時興的確實沒什麽。”

蓮花兒冷笑道:“合著我是枉做小人了,你們都大度,就我小心眼兒!”說罷摔了簾子出去。繡橘對迎春道:“姑娘我去看看她,好歹也是在親戚家,她這也不成個樣兒!”

繡橘跑出去一看,蓮花兒雖生氣,卻也沒亂跑,而是跑到另一個放嫁妝的屋子裏繼續整理東西,不禁又氣又笑:“你這又是做什麽?好事兒做盡壞話說絕,總說咱們姑娘處處受委屈,你卻還要再給她氣受。那些事兒咱們心知肚明就是了,你鬧這麽一通,難不成那料子就能變了樣子不成,還不是白白讓姑娘糟心?連司棋都不肯跟過來,如今姑娘身邊不就剩下你我可以指望了麽?你還鬧氣!”到底還是勸了蓮花兒回去給迎春賠不是。

次日,迎春去給許太太請安。因為添妝的事情,她很感激許太太。這樣大的情麵她隻一個謝字實在是輕了;可若不說,又實在是無禮。她從來不是個伶牙俐齒的人,結果請了安沒有坐下,想道謝又說不出口,一時間竟憋得滿臉通紅,站在那裏不知所措。許太太知道她的脾氣,一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想說什麽,正想把話題帶開好讓迎春坐下,繡橘卻已經醒過神來,忙行了個禮道:“我們姑娘昨兒叨咕了半晌,您特意的上街給她買料子,她心裏感激的很,想好好跟太太您道謝,偏一看到您就又說不出口了!”許太太笑道:“這有什麽好謝的呢,都是自家親戚,快扶你們小姐坐下。”迎春端端正正又向許太太行了個禮,總算坐了下來。許太太心裏暗歎:這個悶脾氣,在大家子裏可怎麽能討的了好!幸虧要嫁的是個小家庭,汪家幾口子又都是明白人,要不然她這樣子以後可怎麽過。

黛玉這些日子過的很開心,她自學校畢業後就一直悶的夠嗆,雖然三五不時還能跟同學聚聚,又哪能比得上當日上學時快活?這會兒家裏多了個二姐姐,她可算有伴兒了,一會兒與迎春一起讀書,一會兒約了她去園子看哥哥們打球,一會兒索性帶了迎春一起去找孟老先生下棋。

迎春的棋藝其實並不算高,但是她很能坐得住,孟老先生蠻喜歡她的,說她心境好,不像一般的年輕人下棋的時候一味的以取勝為目的,而是懂得享受下棋本身的樂趣,這才是真正愛棋的人。老先生又開玩笑說看得出她平日裏的對手怕都是臭棋簍子,所以技藝上才沒有得到太多的提高,建議她以後多找水平高的人下棋。

迎春聽了這話沒覺得什麽,黛玉卻有些怏怏,她知道孟老先生說的是實話。可是迎春馬上就要嫁人了,別說水平高的對手了,今後有沒有人陪她下棋都是回事兒了,有幾個女人嫁人後還能自由自在的?迎春的棋藝別說進步了,能不變的生疏就不錯了。

黛玉心裏憋悶的厲害,便把自己的心思跟許陽說了,許陽笑道:“我看你才是瞎操心!老汪最喜歡下棋了,整天說我們臭棋簍子,這會兒有媳婦兒陪他下棋,他心裏不定多美呢……”黛玉目瞪口呆:“這麽巧!”。雖覺得自己的心思挺好笑的,但黛玉還是覺得輕鬆了許多,忍不住跑到迎春那裏學話,果然迎春紅了臉,雖沒有接話,可是看得出是十分高興的。

離婚期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家具被送了過來。雖隻是榆木的,可做工很好。整理了一下,發現三十六台的嫁妝除了家具沒法包裝,其他一抬一抬居然大部分都填的挺滿的,原來迎春離開賈府時候家裏人算的台數,並沒有加上各人的添妝,到了這邊許太太,黛玉,許陽也都給添了東西,這些統統加上,比較滿是肯定的。許太太一合計,既然顯得挺滿的就滿到底算了!把東西硬是又擠了一下減少到滿滿的三十二台,命人趕緊去做八床大棉被又是滿滿四抬,這樣三十六抬的嫁妝每一台都是滿滿登登十分的體麵。

迎春實在是覺得太過意不去了,連連向許太太道謝,許太太卻道:“這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一兩銀子就能買一床,前兒是我忘了這碼事兒,這東西不起眼兒,可是卻缺不了。你家裏帶來的那幾床都太薄了,外放的地方,怕是住處不像你家裏取暖那麽方便,多備幾床厚被子還是有用的。”話沒說完卻見迎春已經紅了眼圈兒,趕緊哄她莫哭,結果越哄迎春哭的越厲害。沒娘的孩子,早習慣了沒人關心的日子,忽然有一個像媽媽一樣慈祥的婦人,這樣一樣樣的交代囑咐,替她著想,哪裏還忍得住!許太太這陣子與迎春相處的很好,也挺喜歡她的,這會兒看她因為這點小事兒就哭了,想想她過的日子,也心疼起來,於是也跟著哭了一場。

幸福的日子總過得太快,再怎麽不舍,婚期還是一天一天的臨近了。九月十六日,迎春坐上了前去汪家的花轎,徹底告別了她賈家小姐的生涯,開始了身為汪全明妻子的新生活。

等迎春走了,寶玉就開始坐立不安,生怕二姐姐在夫家過得不好,她的性格太讓人擔心了,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她回門。讓大家意外的是迎春回門那天竟然把繼子繼女也帶來了,這倆人都是來過林府的,當日迎春沒來揚州之前許陽接他倆到自己家玩過幾次,因此大家還真不生疏。汪秀寧與汪俊寧姐弟兩人都穿的嶄新——這是迎春在許家待嫁的時候聽了許太太的建議專門做的——兩個孩子跟金童玉女似的十分好看。雖迎春依然那麽不太愛說話,可汪全明對她的態度明顯很關心,兩個孩子對她也很友好,最關鍵的她本人的臉色非常不錯,心情看起來也很放鬆,眾人總算齊齊鬆了口氣。

細心的許太太趁人沒注意的時候把繡橘叫到了自己身邊,問她迎春這幾日在夫家過的如何。一提起這個,繡橘明顯有些不知道怎麽說才好,想了一陣兒才組織好語言:“姑爺是個仔細人,事無巨細什麽都想到了,家裏的瑣事又有大姑娘管著,裏裏外外的就沒什麽用得著姑娘操心的。姑爺出門的話她就陪在老太太跟前讀書做針線,姑爺得空的時候跟姑爺下下棋,姑爺寫字她就給研研墨,姑爺吟詩她就在一旁評論下……”

許太太越聽越囧,早聽說這個汪全明雖然人品很好,可他那性子真是又酸又龜毛,但凡爽快點的女人嫁了他怕都得憋屈死。誰知道正好遇到迎春這麽個萬事不操心,偏還就有那個水平配合他扮風雅的悶葫蘆,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這麽兩個性格讓人頭疼的家夥湊到一起居然還挺和美的。許太太雖覺得哭笑不得,可總算是放下心來,汪家的日子是清苦了些,可依照迎春的性子,怕是比在娘家的時候還自在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