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美鳳從小就過得十分的順當,幾乎沒有受過什麽挫折,偏偏在婚姻上總是疙疙瘩瘩的不順利。

最開始的那個未婚夫就不說了,她娘看上的,說什麽書香世家的孩子知書達理,我呸!花魁都接進門了還知書達理,就這樣韓太太還嘟囔:“小孩子哪裏有不愛玩的……”這是親娘說的話噯!夏美鳳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她撿來的。

幸好她有個很正常的爹,她爹經常跟他念叨:“讀書人要是不要臉的話,那比粗人還不要臉!好閨女,爹下回一定給你打聽清楚,再不濟我到我營裏給你挑個好的!”對此她深以為然,心說要嫁就嫁個跟她爹一樣的武將!她爹多好啊,一輩子隻有她娘一個人,對女兒跟對眼珠子似的,沒事兒還能教她騎馬甩鞭子,這日子多美啊!也就是她娘那樣讀書讀壞了腦子的才會嫌她爹粗魯。

夏美鳳沒想到,她最後還是嫁了個標準的讀書人。

那時候,太上皇還在位。丙辰年,夏美鳳的爹夏光雄被調進了京,升為京衛指揮司指揮同知。可夏美鳳不快活,她從進京起就不快活。周邊的閨秀們一個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聚會一次除了吟詩就是做賦,就不會一點兒新鮮東西。她本就是個喜歡大說大笑的爽朗性子性子,在春薇的時候雖然也算是獨行特立了,可大家夥兒幾乎都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感情又好,再說揚州的姑娘本來就愛玩新鮮的玩意兒,她這樣真沒人覺得有什麽!偏京裏唯一熟識的黛玉因為外祖家接連出事兒,沒空搭理她,周圍找不出一個熟人,硬是不敢露出一點本性來,實在是憋悶死了。

好容易過了年兒,黛玉閑下來,她終於能跑到林家玩兒了。老友見麵自然是說笑了一陣子,夏美鳳就把心裏話跟林黛玉說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破講究,大家閨秀就得文文弱弱,走三步路就得喘喘氣。我呸,我讀的書比你們多多了好不好,一個個嬌弱的一陣風就能吹走到底有什麽驕傲的啊!”

隻把黛玉笑的恨不得倒在**打滾兒:“我的好姐姐,你別逗我了成不成。誰家姑娘沒事兒就掄鞭子啊,夏叔叔如今可為你愁死了吧?”

夏美鳳無奈道:“我爹還好,關鍵是我娘,沒事兒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跟我嘮叨,說讓我文靜些,哪怕先裝一陣子也好啊?裝一陣子也好趕緊說親啊,她整天都是這套快把我整瘋了,要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躲你家裏?我爹才不管我呢!他老人家說了,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裝的了一時裝不了一世,倒不如直接就這樣兒,找也找個就喜歡我這本性的。總比裝淑女嫁出去人家鬱悶的想退貨的強,真那樣就我這脾氣還不得拿鞭子人家家給抽個遍啊!”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夏美鳳在林黛玉家呆了好幾天,終於被她娘幾次三番派來的婆子給煩的不行了,決定回去跟爹媽點個卯,然後再過來。

夏美鳳是個性急的,既然決定了回家溜達一趟那就立刻出發,也懶得帶行李了,反正她準備一扭頭再溜回來,於是也不叫人備車,跑到林家的馬廄找了匹高頭大馬就騎上了,林黛玉攔都攔不住,武力值夏美鳳比她不知道高多少個等級呢!再說人家理由也充分:“我帶著錐帽呢,蒙著臉騎著馬一溜煙的跑過去,誰知道我是誰啊?”

黛玉拽不住她,身邊的下人誰敢去攔啊,被夏美鳳翻身上馬一溜煙的就跑了,結果這一跑就跑出了事兒。

林家夏家都在東城官員聚集區,一共四五裏地的路程,這麽短的路程騎著馬一刻鍾都用不了,路上又都是治安最好的路段,林黛玉看攔不住,也就不攔了,隻是趕緊給夏美鳳身邊會騎馬的侍女也牽了馬讓她們追了出去。趕緊誰知道就這麽短短的一段兒回趟家的路程,她就惹了個大麻煩。

夏美鳳向來喜歡穿紅衣,這一天卻是例外,林黛玉新做了一件紫色胡服,夏美鳳穿著很合身就送了她,這身穿戴明顯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騎得是上等的大宛馬,連身邊的侍女都穿綢裹緞的,走的又是權貴聚集的東區的大路,明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誰腦抽了才找她的麻煩呢!偏偏該著夏美鳳倒黴,她還就正好遇到了這京裏最腦抽的一位紈絝。

周苞,周海華的次子,因他前頭還有個哥哥,故而京裏人索性就叫了他小周衙內,又因這位小周衙內整天鬥雞走狗不幹正事兒,更因他不學無術隻在女色玩樂上用心,便有看不慣的人給他起了個“草包”的諢號。這倒不是別人沒有口德,實在是他爹給他起的名字不好,苞,可不就是草包麽?

這周苞本就是個色中餓鬼,這天一出門就看見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紅衣姑娘帶著六個同樣騎了馬的丫鬟打扮的女孩子迎麵而來。雖夏美鳳跟侍女都帶了錐帽,可身材什麽是瞞不了人的,尤其她今天穿的是比較貼身的胡服,更襯得個子高挑身材十分的曼妙。周苞的眼睛都看綠了,想都不想就帶了下人堵了夏美鳳的路。

夏美鳳哪裏是善茬子,她鞭子就沒離過手,哪裏肯吃虧。一看這登徒子嬉皮笑臉的出言浪**也就罷了,居然還把馬湊到夏美鳳跟前先去揭她錐帽!這還了得,夏千金什麽時候被人這麽無禮對待過,順手就把鞭子從腰上拽下來了,劈裏啪啦一頓猛抽隻把周草包抽的哭爹喊娘。照理說這事兒應該到此為止了,周草包這真是活該自找,打了也白打,就是日後周海華知道了夏美鳳的身份也不能說什麽,本來就是他兒子失禮在前啊!偏周草包是個橫慣了的,他又正在自己家門口,扯著嗓子就嚎開了:“你們都是死人麽?快給我出來把這個小娘皮抓回去!”

有二貨的主子,自然就有二貨的下人,雖周府看門的老家人也有覺得不妥的,可還是有幾個不懂事兒隻顧著捧主子臭腳的二百五不管不顧的衝出來就把夏美鳳圍住了。夏美鳳本來就覺得不爽,這會更火了,感情這傻貨是周家的啊?托林黛玉的福,她對周家一點好印象都沒有,再說自己當街被調戲,要是不當場抽回去那才丟死人了呢!我都手下留情了沒把你打殘,你居然還敢叫人跟我玩群毆,活膩歪了吧?

確實不是夏美鳳托大,她這幫子侍女都是當日他爹還在北邊邊境駐紮的時候就跟了她的。雖然大江北邊邊界大體還是安定的,可是小規模的衝突從來沒有停下過。這些侍女要麽是她爹那些戰死沙場的部下的遺孤,要麽是邊境被被蒙古人屠村被家人塞到不顯眼的地方撿了命活下來的孩子,她們都跟夏美鳳一樣在邊境長到十歲上下才去的揚州的,這些姑娘的功夫根本就是在軍營裏學出來的。那兩個被收留的村裏姑娘根本就是因為小小年紀就敢殺人實在是有豪氣才被夏美鳳的爹看中了放到閨女身邊的,別提跟幾個家丁打架了!

一時間寬闊的麒麟大街亂作一團,周家的下人出來了足足十幾個,可是夏美鳳的侍女也不是善茬子,因不能帶銳器上街,她們每人的馬上都插了跟長棍,騎在馬上也不下來,提起棍子連掄帶砸的,雖力氣比不過男人可是武器順手又騎著馬又有打架經驗,一時間七個女孩子居然也沒吃了虧。可是架不住就在人家家門口啊,周家的人陸續又出來幾個,混亂中就開始有女孩子的驚叫了。

麒麟大街是東城的主街道,打的這麽熱鬧怎麽可能沒人管?沒一會兒東城兵馬司的人就趕過來了。周苞從來就是個橫行霸道慣了的,一見有校官帶了鐵甲武士過來,趕緊讓手下人住手,但還是叫囂著讓人把夏美鳳主仆抓起來。那校官一看是周苞腦袋就大了,這貨最能惹麻煩了,再看夏美鳳那造型,得了,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姑娘,想調戲結果遇到硬茬兒了……說到硬茬兒,擦,這姑娘誰啊,也太彪悍了吧?

在京城地界兒管治安的就沒有傻的,傻的就幹不了這個活兒,他一看夏美鳳坐在馬上腰挺的倍兒直,在看這衣著打扮還有身邊殺氣騰騰拄著忒長的棍子有兩個還掛了彩的六個侍女,滿地周家的下人哭爹喊娘。嘶,這怎麽看也不像他這麽個小官兒惹得起的。可是周草包瞪了個眼睛盯著他啊,總得有個交代啊,隻得贏了頭皮去問夏美鳳身份。

其實夏美鳳也苦逼死了,她雖表麵上大大咧咧,可她也不是傻子啊!這要是在這裏報了名字,她的名聲可不好聽了,別的不說,她娘得哭死!剛才就該直接打了就跑,事後就算有誰懷疑是她一推二五六誰還能逼著她承認不成?可現在東城兵馬司的人就在這裏,明晃晃的一隊人足足五十個,她這幫子姑娘打流氓還成,要說從群職業士兵堆兒裏衝出去那是做夢啊。

正僵持著忽聽見有人驚訝的叫聲:“表妹,你怎麽在這裏?哎呀,你這是什麽了?”夏美鳳抬頭一看,卻是個玉樹臨風的美青年遠遠的衝她說話,幾個壯漢在前麵開道,那美青年幾步就擠進了人群。

這青年正是許陌,自從許郊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許子清就對兒子的安全問題上了心。許陌但凡出門,隨從就沒又少過十個人的,人多還不算,還都是會幾手的練家子。這配置也就是放到許陌身上,換了隨便一個紈絝子弟都夠他當京城一霸的——一般的紈絝子弟父母哪裏還敢派這麽多撐場子的啊,那惹事幾率會呈幾何倍數增長啊!

許陌從來沒給他爹媽惹過什麽麻煩,但這不代表他就沒脾氣了。他都恨死周家了。他家這群護衛每天接他下班,今天走在路上遠遠的就發現周家門口熱鬧的不得了,走近一看,呀,那姑娘騎的馬好生眼熟,這不是陽哥哥結婚那年他專門給送去的兩匹馬中的一匹麽?這匹馬前幾天不是被陽哥哥借林妹妹騎了麽?許陌腦子轉得快,他略一思索就想到這個紅衣姑娘是誰了。能甩鞭子抽人還跟他師妹認識的姑娘,那隻有京衛指揮司指揮同知夏光雄的寶貝閨女了。師妹的同學自然算是自己人,這事兒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有事周草包挑釁的,說什麽也不能眼見著師妹的同學吃虧。這會兒聽到那校官尷尬無比的再次問那裝聾作啞的姑娘是誰,頓時就猜到大概的情況了。一句話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緊接著便對那校官道:“陳大人,這是我表妹,這陣子才進京投親的。今天說是上街買料子,我母親左等右等不見她回來,便讓我出來接她!這是怎麽回事兒?我表妹這麽一個姑娘家的能犯什麽事兒?怎麽就被你們圍住了?哎呀黃瓜,青豆,你們的手怎麽了?”

那校官是認識許陌的,對於一個負責維持治安的低級官員來說,相比小周衙內他肯定是更喜歡許陌這樣子從來不惹事的權貴子弟的。可即使是這樣,他此刻心裏也有一萬頭神獸在咆哮:“許小郎你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吧!你走的方向明明是回家而不是剛出門好不好,你忒瑪才守完孝剛開始回翰林院念書,這個點兒正好下課你當我不知道麽!表妹,你妹啊!!她是你表妹我就把頭給你扭下來!還青豆黃瓜呢,這神馬破名字,那倆受傷的丫頭聽得臉都黑了好不好!”

無論心裏怎麽吐槽,表麵上這個姓陳的校官確實一點不露,笑眯眯的跟許陌打了招呼,又跟他解釋說似乎是他的表妹與小周衙內有了點誤會,他們不知道具體情況……

夏美鳳的腦子也不是白給的,一聽那校官喊了聲許四公子立刻反應過來許陌的身份,隨即衝許陌喊道:“表哥,表哥,你可算來了。我好端端的帶了丫頭們正往家裏走,這個人就帶了人衝過來直說要把我搶回家裏去做小老婆……幸好你來了,我都要嚇死了,嗚嗚嗚天子腳下,怎麽會遇上這種事兒啊……”

夏美鳳豪爽慣了,這會試圖扮嬌柔,可是無論句型還是語氣都完全不是那回事兒,那聲音中氣十足的能傳出去半裏地,關鍵是那兩嗓子哭聲怎麽聽怎麽假,你這也太不專業了吧?這個點兒正式各個機關部門下班的時候,不少下班的官員被堵在路上,全被夏美鳳這番作態刺激的嘴角直抽抽,你嚇死了?你嚇死了還帶著群丫頭把好幾個大男人打的趴地上哼哼!尤其是正騎了馬往家趕的夏光熊,遠遠的聽見閨女的聲音,再一聽這個內容,差點一頭從馬上摔下去。偷偷摸摸摸到事發現場,跟周圍人一打聽情況,胃都要抽了:哎呦老婆我錯了,我該聽你的,姑娘養成這樣可怎麽嫁。許陌啊真謝謝你替我閨女解了圍,不然她真報了她爹我的名字那可真找不到婆家了。

許陌本來心情很差,任誰看了仇人的兒子都會心情差的,可他仔細觀察了現場,發現周苞的臉跟開了顏料鋪子似的慘不忍睹,登時對夏美鳳好感大增,雖對夏美鳳那十分沒水平的裝法十分糾結,還是急忙安慰道:“表妹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家,我爹一定能給你做主的……”說罷衝那陳校官道:“我表妹受了驚嚇,我得先帶她回去,還望陳大人通融一下……”

周草包雖然草包,可是也知道這會兒最好閉嘴。他有個當尚書的爹和當妃子的姑姑不假,可許陌同樣有個當尚書的爹,還有個當太子太傅的老師!調戲姑娘調戲到阻塞了麒麟大街的交通,他今天惹的麻煩已經夠大了。

夏光熊無比糾結的看著許陌帶了一群打手護衛著自己閨女慢慢的走了,這才伸手擦了擦冷汗,幸好熟人都知道她閨女平日裏隻穿紅,幸好連同這群丫頭都蒙了臉,幸好她們沒騎家裏的馬,幸好女兒不耐煩跟京裏姑娘打交道很少出門……幸好,幸好個屁!趕緊給閨女找個下家吧,這麽下去早晚惹出更大的麻煩可真收拾不了了。

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是這樣。夏光熊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等許陌親自送了夏美鳳回家,他就存了個心眼兒故意問了許陌對自己女兒的觀感,當然不是直接問的,而是向許陌表示:真不好意思啊還麻煩你家特地給她換了車送回來,想的實在太周到了?哎呀還讓她在你家吃飯了?我閨女太凶殘了沒嚇到你母親吧,哎呀真不好意思啊!

許陌能怎麽說?總不能說你閨女太凶殘了我怕死了吧?再說他們一家都是真心覺得能揍周海華兒子的姑娘那一定是好姑娘!他自己也覺得女孩子這樣不吃虧,挺可愛的。於是一臉誠懇的說:“令愛一派天真,我母親很喜歡她的性子,怎麽會被嚇到呢?聽說她打了小周衙內,連說打得好,女孩子就該這樣子,這才不會吃了虧。”

夏光熊聽了這話,再看許陌的眼光那就更不同了。哎呦,許尚書的小兒子,正經的庶吉士,雖然柔弱了點吧,可是,錯過這個到哪裏再去找個見了我閨女扁人還沒被她嚇到的小夥子啊(重點完全錯了!關鍵是打的是誰!)

雖然覺得許陌好,可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夏光雄可不敢大意,趕緊派人四處打聽,打聽了幾天,得知許陌還沒定親,私生活十分檢點,而且出了名的好學上進脾氣好,這麽好的小夥子,不整來做女婿實在是太可惜了!夏光雄這麽想著,便跑去問女兒的意思。

夏美鳳聽了父親的問話,支吾著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她雖大方,可這時節哪裏有姑娘自己挑女婿的規矩?索性把父親丟到一邊自己竄回了房間。夏光雄傻了眼,這是好呢還是不好呢?他想來是個粗漢,雖疼女兒可哪裏弄得清女孩子的小心思,一看這架勢頓時萎了,果然自己跟女兒審美不同麽?

又過了一個月,夏光雄想起這個茬,十分遺憾的在吃飯的時候跟女兒嘮叨:“你到底想要什麽樣兒的女婿,跟爹說說,我心裏也好有個譜兒啊……”夏美鳳漲紅了臉:“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您瞧上誰您自己拿主意就是了。”說罷就又跑了。

夏光雄目瞪口呆的看著女兒從來沒有過的嬌羞樣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女兒哪裏是沒看上許陌,她是太看上了隻是不好意思說罷了!拍拍腦袋決定去提親,結果還沒等去呢,皇帝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

夏光雄後悔死了,自己腦抽了連自己閨女的意思都沒看出來,磨蹭來磨蹭去這麽好的女婿就給飛了!他從未想過許家會不答應這門親事的問題,在夏光雄的眼裏,自己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了,什麽人配不上?回到家裏跟女兒懺悔:“都是爹不好,爹磨磨蹭蹭的給你耽誤了……下回爹再看到好的,一定立刻下手!”

夏美鳳雖覺得許陌不錯,可畢竟隻見過那麽一兩麵,哪裏就到了情種深重的地步,雖覺得有點可惜,但也就放下了。她巴不得不嫁人呢,所以壓根不在意這回事兒。

雖夏光雄說是下回看到好的……可這下回一下子就沒了影。兩年裏換了四個皇帝,國喪連著國喪,小老百姓還好,京城的官員們的家裏快三年沒有嫁閨女娶媳婦,一轉眼兒的工夫,夏美鳳已經二十二了。韓太太徹底抓狂了,每天恨不得揪著耳朵喊夏光雄立刻給閨女找個下家——最近這個皇帝雖然混蛋不過看起來不像短命的樣子,不過天有不測風雲,還是趕緊的,要是再來個國喪那可真的要傻眼了。

不止是夏家這樣子,滿京城的權貴其實都有這個心思。水重樂這貨實在太不著調了,大臣們已經摩拳擦掌準備把他處理掉了,隻是處理方式目前待定,大部分人的意思是趕下台就成,不過不排除過程中出現什麽意外——那樣的話搞不好又是一場國喪,我勒個去,趕緊把家裏的大齡男女青年們先處理一下比較安全。

看著母親一幅想要甩脫包袱的樣子整天琢磨她的婚事,夏美鳳心煩極了,趁母親不注意就帶著她的一群女打手出了門。

此時夏光雄已經是正三品的京衛指揮司指揮使。夏美鳳紅衣白馬的造型在京裏也算有點名氣了,如今她就是不戴麵紗也沒什麽登徒子敢招惹她……不過世事無絕對,總有一些暴發戶並不知道京裏穿紅衣騎白馬的漂亮姑娘是絕對調戲不得的。

又是麒麟大街,又是官員們下班的時間,又是亂七八糟的打成一片,東城兵馬司新上任的小校梗著脖子讓夏美鳳報上身份來他也好有個交代。下班路過的夏光雄簡直想大哭了:“閨女,你今天真的裝不成了,認識你的人太多了!”

卻忽然聽到有人笑吟吟的對那小校說:“這位大人,我家表妹出門半日還沒回家,我母親讓我來接她……”

夏美鳳驚訝的扭過頭,隻見一身五品官服的許陌正一臉促狹的看著她。

這一天,一大早,夏美鳳雞飛狗跳的折騰了一個時辰才把孩子們都打發去做自己的事兒,這才跟著丈夫匆匆跑到林府。

兩人進了屋子才看到黛玉正拿了筆在寫字,一看,卻是簪花小楷的逍遙遊。夏美鳳怒道:“你也太自在了!客人都上了門,你還在這裏不緊不慢的練字!”

林黛玉把筆扔了,微微一笑:“又不是外人,哪裏有這些講究!咦?師兄也來了,今兒可不是休沐日啊。”

許陌滿臉無奈:“什麽休沐日,我請了長假要回去祭祖,前天不是跟你說了麽?”

夏美鳳道:“她能記住這些事兒才怪,整天忙的腳不沾地。黛玉,你總是這樣怎麽行?你居然又拒絕了!嶽少寧也不夠好麽?”

林黛玉笑道:“嶽少寧自然不錯,可我又不喜歡他,幹嘛要嫁他!”

許陌一臉的慘不忍睹:“麵兒都沒見幾次過你怎麽喜歡啊,你這個挑法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黛玉大笑:“嫁不出去就不嫁唄!我現在過得這麽自在,幹嘛非要給自己套鎖子?我這陣子正在寫一本西行散記,手頭還翻譯著兩個小集子,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去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夏美鳳怒道:“合著婚姻大事到了你嘴上就成了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許陌大笑:“你也好意思說她?當日是誰跟我發牢騷說‘不就是二十歲還沒嫁人麽,當初我娘沒完沒了的因為這點屁事兒跟我磨牙……’。”

林黛玉一邊收拾筆墨一邊笑:“五十步笑百步啊!唉,這陣子為了寫得快些,所以都用了硬筆,我怕總不寫毛筆字手生了,所以逼著自己盡量抽出點兒練毛筆字。就這樣兒,哥哥還說我的字兒越來越見不得人了。”

夏美鳳一聽這話頓時噴了:“你的字兒見不得人,那我的字兒豈不成了雞爪子扒的?我的好黛玉,你已經是才女中的才女了,就別這麽折騰了成不,給我們這些俗人一點活路吧!”

林黛玉笑而不語,收拾完筆墨,又拿出了羽毛筆,墨水跟一大摞兒書擺在桌上,想了想,又跑到窗前打開了窗戶。

上午的陽光灑在黛玉的臉上,映襯著她的麵頰越發的紅潤,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明亮的讓人不敢直視。許陌恍惚的想到,很久以前,他的目光就一直這麽追著她。他曾經恨過怨過遺憾過,為了那陰差陽錯的錯過。可是如今回過頭,卻發現,有些錯過,未必是遺憾。她若嫁了他,定不會像現在這般,明媚燦爛;而他,也自有他的緣分。

許陌微微一笑,輕輕的拉住夏美鳳的手,他的緣分,早已經被他抓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