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賈環上了十日學便有一天休沐，休沐這日趙姨娘使了人讓帶著賈環出門。“你年紀尚小自然要多見市麵，今日便那些銀錢出門玩耍去吧。”
“姨奶奶放心，我自會照顧好環少爺的。”榮慶忙上前，討好的笑了笑。
“你且小心伺候著，環兒還小，不要帶著去人多的地方，且看看集市便可。”趙姨娘送了賈環出門回頭便往周姨娘房裏走。
雖說賈環如今日日出門，可是真正能看到外頭世界的時間並不多，榮國府處於都中繁華地段，才出去不久便是熱鬧的人群，兩邊盡是吆喝不止。
兩人行至酒樓旁時正巧中午，榮慶擦了一把頭上的汗，上前問了停下腳步的賈環：“環少爺是否要進去？”
賈環點點頭，榮慶便帶著賈環進了酒樓，他看著賈環進了酒樓才回頭問上前來招待的小二：“我家少爺還年幼，可否找一清淨處上兩個軟嫩些的菜色。”
小二看了一眼榮慶又看了一眼他身後跟著的顯小的娃：“小店有個廚子擅長做豆腐，小哥，您看如何。”
榮慶點點頭，小二領著兩人上了二樓最東向的桌子：“這處正巧臨了鬧市，小少爺可在樓上看些熱鬧，那些個喝酒的懶的來這處，您且安心用餐，小菜一會就上。”他拿著肩上的巾布細細的擦了擦桌子又擦了擦椅子這才告辭。
榮慶抱了賈環坐上椅子，小心的往桌子上湊了湊：“環少爺，可夠高了？”
賈環點點頭：“夠了。”他轉頭打量了一下酒樓這一層的全貌，樓下大堂大部分是些熱鬧的走夫，小二確實沒說錯，東邊這首估計是雅座，來的人並不多且都收拾的挺幹淨的，過了樓梯三樓似乎還有隔間，一扇一扇的木門阻擋了外頭人的目光卻並不妨礙裏頭的人往外看。
榮慶給賈環倒上了茶，自己也到了一些，等著賈環抿了一口，他才自己灌了一氣。
兩個都不大的孩子坐在酒樓其實挺引人注目的，賈環發現有不少人打量他們，不過到底天子腳下，治安自然要好一些，順著酒樓的扶欄往外瞧，順著大路從南北走向的是大街，兩旁盡是商鋪，而東西走向的小道上才是大部分的攤販，估摸著也是賺一些小本生意的人。
“今個要不是托了少爺的福，小的恐怕也沒什麽機會來看看這。”榮慶喝完休息了一會，覺得自己舒服了一些，便起了話頭。
賈環轉頭看了過來，榮慶咧嘴笑了笑：“跟著少爺去了學堂幾日，覺得自個似乎也認識一些了，還要多些少爺呢。”
“無妨。”賈環雖然人小，可是說話老道，如今板著一張小胖臉卻做著老先生的動作，讓旁人看的有些有趣。
小二果然一會就端著三盤菜就上來了，不過是些肉末豆腐，蜜汁蓮藕，還有一份的茄子煲。
“小的可把東西都放這了，兩位請慢用，小少爺請慢用。”小二笑眯眯的還專門跟賈環打了一聲招呼，賈環嗯了一聲，結果小二忍著笑跑遠了。
“他，傻了？”賈環小手捏著筷子底，一邊有些茫然的看著小二跑遠，回頭看著榮慶。
榮慶揉了揉自己的眉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隻是對著賈環笑了笑，賈環視線對上桌上的菜碟，雙眼一眯，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不一會小二跑上樓：“哎呦，你看我這記性，掌櫃的明明吩咐了，您拿好。”小二遞上一雙小竹筷，放在了賈環手邊，又飛快的跑掉了。
賈環放下手裏的筷子拿起了竹筷試了試，麵部改色的繼續吃了起來。兩人吃完之後，榮慶掏出了銀兩遞給了小二哥，隻是等著他收拾的時候卻發現那雙小筷不見了蹤影。
等出了酒樓其實已經下午，賈環就往小街走去，榮慶往後看了看，跟一個人的視線對上後，對方點了點頭，他裝作沒什麽的回了頭。
小街兩旁是有一些水果攤，賈環想著給便宜娘買一些什麽，就到了一小攤枇杷就湊了過去，小販是個老人，隻是坐在扁擔上抽著旱煙，一旁一個穿著開襠褲紮著馬尾辮的小男孩流著口水扒著竹筐卻沒有伸手拿。
“少爺這是要買枇杷嗎？”榮慶忙上前，問了賈環一聲，賈環點點頭，伸手拿過一個枇杷剝了起來。
一旁的小孩忙想說什麽，卻被老頭拍了後腦勺，委屈的繼續蹲在地上，賈環剝開咬了一口後遞給了小孩：“裝一些。”
小孩伸手接過了那個咬過一口的枇杷，整個塞進嘴裏也不嚼，隻是看著他，烏漆墨黑的臉上那雙黑亮的眸子一閃一閃的，很是喜人。
老漢嘍了兩手上了秤砣，遞到賈環麵前讓賈環看了一下斤數，賈環問也不問便讓榮慶掏了錢，榮慶提上了東西就問賈環是否回去，賈環抬頭看了看天，出來雖然沒多久，可是在酒樓裏多花了一點時間，更何況包著的枇杷怕壞掉，於是就點點頭。
“小的知道一條近道，少爺要不我們走小道吧，大白天的應當沒有什麽匪徒。”榮慶笑著問了賈環一句，賈環也沒點頭，隻是依然照著白天出來的路走著，一路上跟早晨的時候已經換了一批，兩邊敲鑼打鼓的好不熱鬧，盡是一些雜耍的人，賈環看到一個小姑娘摳著個鐵圈把自己繞成了滾圓便覺得有些新奇，榮慶便擠開了人群讓賈環湊近了看。
賈環看了一會感歎了一下小姑娘生活不易正想回頭，卻找不到了榮慶。
他的眉頭頓時緊皺，左右看了看便瞅見一個眼熟的男子往這裏走過來，賈環正想喊住對方卻忽然左手被拉，正是剛剛那個枇杷攤的小孩子。
他蹲在賈環身邊，拉著賈環跟自己一起蹲下，還用食指抵在唇上：“不要喊，我爺爺讓我告訴你，你家下人想要害你，剛剛他看到那個跟你一起小哥提著東西往小胡同繞去了。”小孩說話很仔細，一邊說著一邊還探頭探腦的，然後蹲著往外爬。
賈環跟在他屁股後麵爬了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兩旁的小攤小販的身後邊跑邊躲的到了一旁的小道中，小孩跑進了胡同這才停下來，拍了拍自己胸口，往外探頭看了看。
“你是不是富家的少爺，所以他們要綁了你把你賣嘍？”小孩回頭看著賈環，覺得有些奇怪。
“不，他們要我死。”賈環非常清楚對方這次絕對不是簡簡單單把自己弄到其他地方去這麽簡單，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賈環想到了榮慶便想到了最近去學堂他一直是跟著的，雖說日常並不顯眼，隻是手裏拿的書還是能看出些端倪的，像這種用功上學能死的，估計也就他了，自嘲的笑了笑，正想跟小孩分開，結果就看到了地上連片的黑影，賈環回頭，就看到剛剛那個顯眼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後，臉上帶著微笑。
“小少爺可是迷路了。”男子笑眯眯的，好似並沒有什麽壞心，隻是伸手藏著的手並不往前伸。
賈環回身一邊往後退了一步，聽到自己背後那個小孩一聲尖叫之後跑遠，心裏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滋味，萍水相逢的，難道你還指望著對方能救你不成！
“果然，這個世上，還是明白人多一些，小少爺不如也明白些，省的我們這些當差的難做。”男人笑眯眯的蹲下身，一邊伸手抓住了賈環的右手臂，看著小孩掙紮了一陣，正傾身向前的時候，賈環的左手拿著從酒樓裏順出來的筷子就紮進了對方的眼眶，隻聽他一聲哀嚎，放開了賈環，隻抱著眼睛滿地打滾。
賈環呸了一聲，隻可惜自己力氣不夠大，若是能直接紮進腦子便沒有那麽多事情了，可惜了這雙方便的筷子。依著牆壁站起身，他拍了拍顫抖的雙腳，看到地上打滾的人漸漸不動，想來是疼暈過去了。
“快跑！”賈環剛出了胡同，就看到剛剛跑掉的那個小孩舉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石墩，往這裏跑。
‘哪裏來的力氣，還有要是我已經被抓你這麽遲才來，又有什麽用。’賈環在肚子裏嘀咕了一句，而後鬆了一口氣，又坐回了地上。
小孩跑到了賈環身邊，卻看到那個拐子居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把石墩往旁邊一放，居然砸出了一片混土。
“咳咳，你幹嘛。”賈環正巧坐在旁邊，一時之間咳的要死，眼前一片土黃。
“你沒，沒事吧。”小孩雙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而後拉起了賈環，“我隻是嚇嚇他，你別擔心，我爺爺不讓我砸人，隻是他怎麽自己躺地上了？”
“我拿著筷子紮進了他的眼。”賈環不在意的說到。
小孩看著賈環倒抽一口冷氣，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你才這麽丁點大。”他比著賈環的身高。
賈環最煩別人說他身高，隻是在賈府他一向小心口舌並不開口，如今倒是沒什麽，於是跳著腳指著對方的開襠褲：“你還穿著開襠褲呢，還好意思說我。”
小孩低頭看了一眼褲子，他哼了一聲，下巴揚了起來：“那是我今天早晨爬樹的時候扯開的，家裏沒了針線，我沒發縫才這樣的。”小孩伸出小手指對著賈環比著一丁，等著兩人吵的差不多，那個挑著兩筐枇杷的老漢也到了：“還好你還在，嗬嗬嗬，我剛剛收拾枇杷來著，我估摸著阿大在，你應當沒事，便又賣了一斤。”
老伯，你若是想救人便妥妥的救著，能不能不要缺斤少兩的來，這樣做生意，真的好麽！賈環在此被這爺孫給氣的哽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