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幾乎是從門檻那摔進來的,把我和環鈴都嚇了一跳。

“娘娘!求你去救我家小姐!”小黛哭喊出來的時候,月妍才匆忙追著進屋。

我一怔:“你家小姐怎麽了?”

“她前天開始就不太好,今兒個一早召了太醫,後來就臨產了……可是生不下來……”小黛哭得氣都喘不上來,“太醫說不行了……已經在問保哪一個……”

我驚得愣在當場,臨產?

小黛誤會了我的呆滯,忙朝前爬了兩步:“娘娘,千錯萬錯,都是我家小姐糊塗,奴婢求求你看在皇上的份上,你去救救她,隻有你能救她了!奴婢來世——”

“她才八個多月,怎麽會臨產!”我慌忙打斷她,“什麽時候開始臨產的?怎麽會沒有消息傳出來!”

頭瞬間有點發蒙,太醫已經在問保哪一個,到這個份上了麽?他們瘋了不成!不知道睿蓉是皇後?這樣問難道都不要命了!

忽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現在坤裕宮是誰在主事?是誰封鎖了消息!”

小黛臉色慘白:“靜妃娘娘和怡妃娘娘都在……”

若是有人刻意封鎖消息,小黛怎麽可能出得來,我厲聲問:“那是誰讓你出來找我的?”

“小姐……她快不行了……”小黛嘴唇抖著,她已經驚恐了一天,此時根本反應不過來我在問什麽,“娘娘,你快去救她——”

我知道這樣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了,不管是誰讓小黛來求救,恐怕都是真的到了生死關頭,一想到生死這個詞,我就本能的抗拒,我再惱她,算計她報複她,也從沒想過要她死,至少是還沒有想到過。

可若是旁人要她死,我該去救她麽?

記得我曾經說過睿蓉被這座宮廷改變了本性,也許被改變的還不隻是她。心突突的急跳著,在這樣一個關頭,我竟然還極為冷靜的猶豫了一下。

如果她活著,那一輪明月就算隻剩了一道月牙,也依舊還是月亮,偶爾抬眼,依舊耀目,如果她死了——

咬咬牙,我還是飛快的衝了出去:“跟我來!”

我急起來,滿腦子清晰了一個目標之後,再多矛盾糾結都被我拋之腦後,沒有時間等備轎,也等不及後頭三個丫頭跑得慢慢吞吞,坤裕宮離得並不近,我幾乎是一路飛奔過去,遇到花叢圍欄也不相繞,直接縱身越過去,與文朗一般,我從未在宮裏這麽明目張膽的展現功夫,隻這麽一次,便施展了極致。

我這一身飄逸打扮和這樣的飛掠速度,在初秋的夕陽下,濃綠的園林中,如仙幻般給不少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這之後流傳了許多年。

後來每每有人與我提起,我都會笑一笑回答,其實當時身在其中的我,什麽都沒看到。

那一路我聽不到身後環鈴幾人的叫喊,也聽不到誰的請安或驚呼,隻有耳畔衣炔翻動和腦袋裏一個清晰的聲音。

如果她死了,這一道月牙將變成一道疤,永遠刻在文朗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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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衝進坤裕宮正殿的時候,讓我有點意外的是,這裏有許多人,卻是全都站著,見了我大多一臉驚詫。

一眼掃過去,主位以上的全在,看得見靜妃,卻沒有怡妃。

“皇後怎麽樣?”我看靜妃問。

靜妃看起來還算穩,但眼神藏不住驚訝,哀聲道:“這幾天一直不大好,太醫說是要早產,方才皇後娘娘已經下了懿旨——”

靜妃還沒有說出來是什麽懿旨,宋碧寧突然在旁邊插了一句:“娘娘先別急

,怡妃娘娘領太醫們在裏頭親自照看著。”

我一驚,宋碧寧那麽穩重的一個人,此時不惜打斷靜妃來說這樣一句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

怡妃在裏頭。

哪裏是先別急,是十萬火急!

我於是立刻趕進內堂,又穿過去到了睿蓉寢殿,撲麵的藥味襲來,還有睿蓉低低的呻吟。隔著簾帳有兩位太醫,兩個接生嬤嬤在床邊,怡妃立著,正與睿蓉說著什麽。

回頭見是我,怡妃臉色驟變,一名太醫看似正準備施針,見了我更是嚇得連忙跪了垂下頭,竟是微微顫抖。

這些情形,我想我不需要多問什麽了。

可是我還是很震驚,想不到怡妃真敢就這樣動手,試問事後她如何能脫得了身!

環鈴這時候氣喘籲籲的跑到我身邊:“小姐——”

很快靜妃和幾個主位都進了來,還有剛剛趕到的月妍和小黛,月妍在我耳邊迅速說了幾句,我果然沒有看錯她,關鍵時刻又穩又準,在來的路上已經把事情問出了個大概,趕在我說話前都告訴我。

聽完,我忍不住朝宋碧寧看了一眼,邁步走到睿蓉床邊。

萎在**的睿蓉蒼白羸弱,渾身汗透,頭發一縷縷的貼在額頭和臉頰,本是無比虛弱的她見了我突然就很激動,眼睛一下子睜大,張了嘴,一隻手無力的抬起朝我伸過來。

我看著那隻手,沒有動。

停一下,我直接叫了她的名字:“睿蓉,把你的印信給我。”

身後有抽氣的聲音,怡妃冷哼一聲:“娘娘這麽急就要鳳印了麽?”

睿蓉的麵上也是立刻凝結,眼睛裏麵流露著驚訝絕望,我沒有理,也沒有解釋,隻繼續道:“如果你不想一屍兩命,就馬上把印信給我,否則我現在轉身離開,絕不會再回來。”

她把那隻抬起的手慢慢挪了一個方向,竟是指向了怡妃,實在沒力氣了,才放下去,另一隻手伸向枕邊摸索。

“小黛!”我叫著,小黛忙過來幫睿蓉找出了印信交給我,那是一個跟文朗那個同樣式的私印,唯一的區別是碧綠翡翠外頭包裹著的是飛舞金鳳。

“是她害我……”睿蓉喘了好幾口氣,整個人痛得有點扭曲,聲音微弱,“謝謝……”

我看著她眼角一滴滑落的淚,不知道那到底是代表了什麽,我也沒有去想,隻淡淡的別開眼:“皇後還是省些力氣吧。”

轉過身,我冷冷開口:“無論剛才皇後下了什麽懿旨,都作廢,現在這裏本宮說了算,所有人都先出去。”

眾人皆是一怔,沒有人出聲,更沒人敢應,怡妃見狀站到我身前道:“淑妃娘娘這麽做,怕是不大妥當吧?”

我朝她看過去:“你謀害皇後,還敢問我妥不妥當?”

怡妃毫不躲閃:“皇後臨產已久,臣妾一直近身伺候,現在皇後已然神誌不清,又無憑據,說的話也能做得數麽?”

“不錯,我也沒說要做數,”我才沒打算要幫睿蓉報仇,冷笑一聲,“不過那她所下的懿旨自然也不能聽信,何以怡妃偏就要遵從?還是這懿旨本就是你杜撰的!”

怡妃死盯著我:“娘娘如此信口汙蔑,試問何人能服?”

我哼一聲:“是不是汙蔑,我隻問你,既然皇後臨產已久,為何不報?”

“早產不吉,大閱期間低調行事,這也是皇後娘娘的意思,”她兵來將擋,轉被動為主動,“倒是淑妃娘娘來了就阻攔太醫救治,現在又血口噴人,倒是意欲何為,也不難猜測一二。”

我眯了眼睛:“那倒是意欲何為呢?”

怡妃提高了聲音,仿佛故意說給誰聽:“娘娘想取而代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取而代之倒是不急,”我知道她用意,也不惱,隻逼近她一步,“不過你若是再??攏?業掛庥?偕蹦鬩淮危?椿褂忻揮腥稅錟怵棺牛

她瑟縮一下,眼睛閃過一道憤恨,兀自強撐:“皇上臨走前吩咐臣妾和靜妃共同理事,眾人都瞧著,娘娘又想如何?”

“我也不想如何——”我把頭轉過去看靜妃,知道現在她才是關鍵,否則我便是拿了睿蓉的印信,不明不白的也調動不了幾個人,“靜妃是聰明人,你若堅持主事,我即刻就走。”

靜妃怔一下,半垂了眼睛:“臣妾愚鈍,若能有娘娘主持大局,臣妾自然惟命是從。”

我微微一笑,知道她一定會這麽說。

方才月妍匆忙間告訴我,出事以後怡妃最先出現在坤裕宮,後來才叫人通知了靜妃,靜妃來了以後很快就聽到睿蓉的懿旨傳出。

她的懿旨是,若有異,保孩子。

靜妃意識到不對,雖說沒有救睿蓉的心,卻也擔心自己被不明不白的連累,便趁著怡妃在裏頭,叫了各宮主位到坤裕宮,也算做個見證。現在我來了,怡妃大勢已去,皇後朝不保夕,靜妃當然巴不得趕緊把責任推掉,到時候天塌下來,也砸不到她。

況且誰都知道一旦睿蓉不好,這座後宮會落在誰的手裏。

“不過,”靜妃的話卻還沒說完,“這等大事還是要稟了太後才好。”

靜妃的確是聰明人,知道既然事情鬧開,就幹脆鬧得再大一些,她才能脫身脫得更幹淨。

我點頭:“那就勞煩靜妃跑一趟,說皇後臨產,現在是淑妃在坤裕宮主事。”

靜妃淡然:“臣妾自然如實稟報。”

我沒有理會她話中深意,又對著月妍:“去叫翊仁宮的人過來,從現在開始坤裕宮的事項你來代管。”

月妍應聲而去,頓一下,我又道:“其餘人外殿候著,沒本宮的話,誰也不許進出。”

盡管我需要幫手,但我沒有留下宋碧寧,之前我還以為是靜妃放小黛去找我,不想卻是宋碧寧,所以這個時候我不能再拖她下水。

怡妃惡狠狠的盯著我,終是沒再說什麽出去了。

屋裏人很快走得差不多,我叫過環鈴,把睿蓉的印信塞到她手裏:“拿這個出宮,馬上去找環佩,如果可能的話,讓甲子禦去給皇上報信。”

想一想,我抓著環鈴道:“叫長青跟你一起去,小心些,越快越好。”

我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太醫,是宮內最熟悉的兩張麵孔,知道已經信不過,看他們發抖的模樣就明白有鬼,但是太醫院其他幾位太醫,一位是太後太妃的專屬,另兩位能信得過的是文朗的心腹,都隨駕不在京,再旁的,又實在不敢用。

陷入僵局,隻有等環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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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佩來得很快,一問才知她因擔心我有事,和甲子禦兩個就留在城內,環鈴去找她,她立刻動身進宮,甲子禦則快馬奔海津去了。

我點頭,叫她趕緊看睿蓉如何。

我以為就算睿蓉臨產,性命在即,我已經在關鍵時刻阻攔了怡妃下手,便是早產,恐也就是吃些苦的事,再壞的,二選一,在我這裏也沒有什麽猶豫,卻不曾想環佩仔細號脈之後臉色大變,猛的站起來轉身,都顧不得避諱睿蓉,對著地上那兩個太醫大聲質問:“是誰開的催產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