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二百零二

見鄭太後真的知道錯了,太皇太後才軟了口氣,“起來吧,你也不必再梳洗了,兒子病了,當娘的可不是什麽都顧不得了,走吧,咱們去看看太子,既然皇上要廢太子了,君無戲言,太子府承輝小兩口住著就不合適了,以前的太孫宮不還沒動麽?叫他們先住那兒去,以後啊,每天過來跪一跪,”

天天過來跪?鄭太後來不及多想,連忙起身扶了太皇太後,“臣妾扶母後出去。”

周承輝看到太皇太後跟鄭太後攜手而來,鼻子一酸,連忙將頭低下,平時跟兩宮撒嬌的事他沒少做,可當真有委屈的時候,他卻不願意親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看到孫子淺藍袍子素銀冠,直挺挺的跪在殿前的青石地上,鄭太後心裏的那點子算計登時無影無蹤,她怎麽就忘了,如果周承輝被廢,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不但他要死,就是將來的子女,也休想活下來,“我可憐的輝哥兒,你放心,有皇祖母呢,皇祖母一定不會叫你有事的!”

這才是親祖母該有的態度嘛,太皇太後滿意的點點頭,“你是個懂事的,多餘的話哀家也不再說了,你隻記得,不論什麽時候,先顧著自個兒,你好了,咱們這些人才能好,”

“是,承輝知道了,”周承輝重重的向太皇太後跟鄭太後磕了個頭,“惹父皇生氣,便是承輝的大錯,”

“太子妃到底是女兒家,身子嬌貴,這麽一直跪在地上,會傷身子的,來人,給太子妃拿個墊子過來,”太皇太後看著同樣一身素衣,麵色平靜的楊驕,滿意的點點頭,“你也是個好的,好好陪著殿下,”

“是,臣妾會一直陪著殿下的,”楊驕衝太皇太後微微一笑,“老娘娘您年紀大了,千萬莫要為這些事生氣,我們沒事的,”

“魏國公在那邊呢,你過去問問到底出了什麽事,”太皇太後見魏國公向這邊走來,衝鄭太後道。

“是,臣妾也正納悶兒呢,就聽說秦逢時在殿下氣暈了皇上,到底是什麽情況,臣妾也得問問魏國公,”鄭太後有太多話要跟魏國公說,也不跟太皇太後客氣,向她一禮,便帶了宮人迎了過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太子是什麽商量的?”魏國公剛一坐定,鄭太後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想想朝堂上的事,魏國公也覺得出乎意料,不過比起周璨當庭要廢太子,魏國公更吃驚的是原來這個皇帝這麽不成器!

他將當時的情景一一跟鄭太後講過才道,“侄兒也沒有想到,皇上對先皇居然有這麽深的怨氣,連三年不改其誌的規矩都不守了,還有太子何錯之有?難道當年咱們保下他,還保錯了?”

再蠢再無情,也是鄭太後親生的,聽侄子罵兒子,哪個娘也不願意,“皇上也是話趕話了,哪裏會真的廢了太子?”

“侄兒擔心的是,這陣子梁氏跟顧家人來往頻頻,若真的叫他們成了事,這些年侄兒跟著太子可沒少做事,隻怕您不在之時,便是咱們國公府被清算的時刻了,”也是因為這個,魏國公是絕對不會叫梁貴妃跟顧家得逞的。

“你放心,當初哀家既然叫你全力幫太子了,就不會叫咱們府上沒有一個好下場,隻是現在怎麽給皇上一個台階下,叫他體麵的將說出去話收回來,哀家就不相信了,哀家還活的好好兒的呢,他就敢真的廢了先皇立的太孫!?”

有了鄭太後的承諾,鄭永鄶算是徹底放心了,這些日子妻子從宮中回來,提起姑媽的態度,總是一臉憂慮,雖然鄭家是跟定了太子,但若是家裏這個老祖宗不一心,行動起來就太麻煩了。

靈佑帝這次是真的病了,群臣們便再次可以在府裏安心的用完了早飯往各自衙門裏辦差,而秦逢時,也在靈佑帝清醒之後,立馬被召進了宮,

“中玄,虧朕一直待你不薄,沒想到你卻跟周承輝那小子一條心?!”看到秦逢時垂著頭進來,靈佑帝心裏的火又上來了,指著秦逢時罵道。

“陛下,太醫說了,你不能生氣的,”欒嬪看到靈佑帝發怒,連忙俯身為他揉著胸口,“您召見秦相之前,可是答應過嬪妾的,要心平氣和的跟秦相說話,”

欒嬪壓低的聲音道,“您是皇上,真的看誰不順眼,直接叫侍衛將人拉下去打板子便是,犯不著傷自己的龍體,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愛妾一陣兒嬌聲軟語,靈佑帝的火氣才算是熄了許多,“朕聽愛妃的話,不生氣,朕得長命百歲,好好看看你們這起子小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這就是自己一心輔佐的君王?跟個碎嘴的婆娘一樣,秦逢時壓下心中的無奈,提袍跪在靈佑帝榻前,“陛下的微臣解釋,微臣也沒有想到張天師會說那樣的話,原來他至始至終在都欺騙微臣,微臣也是上了他的當了!”

“那你為什麽不許朕廢了太子?!”原本靈佑帝以為,就算所有人不讚同,秦逢時也會支持他的,有了秦逢時,他就算是殺光了那些反對他的人,這朝堂也照樣運轉的下去,可萬沒想到,秦逢時當時也不站在自己一邊!

“微臣怎麽會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在皇上心裏,二皇子更肖皇上,可是先皇去世一年未到,您也剛剛冊封太子不久,就無故要廢太子,這會引起朝野震動,於國不利啊!”

現在秦逢時已經不敢跟靈佑帝講什麽嫡長之類的話了,左右周承瑞也不錯,真要是換了他做太子,自己悉心教導幾年,也照樣是一位明君,說不定還比周承輝好左右呢,可是廢太子是舉國大事,周承輝在朝中已成一黨,哪裏是一道聖旨便可以廢除的?尤其是掌著兵權的幾家勳親,可都站在太子一邊兒。

“你的意思?”

秦逢時看了一眼小心為靈佑帝試汗的欒嬪,沒有吭聲。

欒嬪也是個曉事的,忙起身道,“嬪妾去將蓮芯撿出來,一會兒泡了茶給皇上,您可不許嫌苦不喝哦!”

“去吧,愛妃撿出來的黃連,也是甜的,”靈佑帝戀戀不舍的放開欒嬪的手,待她出了殿門,才收回目光道,“你有什麽計劃?”

“唉,當時臣就說了,叫您罰太子閉門讀書,這一罰什麽時候解禁,還不是皇上您說了算?”多好的時機,卻白白錯過了,自己還背了個氣病皇上的罪名,將來隻要被人攻訐,這一條是準跑不了的,

靈佑帝哪肯承認是自己沒想明白,撫著肥碩的肚子不自然道,“你以為朕不明白你的意思?可那治表不治本,將來朕成天跟那起子小人打嘴仗,聽他們叫嚷放太子出來?”

秦逢時也沒指望靈佑帝會承認錯誤,“臣來時看了,太子如今正跪在殿外呢,皇上您先叫殿下回府才是,不然這一來二去的,就是皇上您不慈了,”

一個皇帝,不孝不慈,簡直就是被人唾棄的對象,但凡周承輝有異心,靈佑帝就是人人喊打的對象了。

這周承輝天天在自己殿前跪著,過來給他求情的也好幾撥兒了,想想這些日子梅氏伺候自己也是盡心心力的,靈佑帝頷首道,“就依你,來人,傳朕的旨意,叫太子回府去吧,”

叫太子?司虎心裏一鬆,忙在門外脆聲應了,顫顫兒的跑走了。

見靈佑帝還肯聽自己的話,秦逢時精神一振,“皇上您春秋正盛,如今二皇子年紀尚小,咱們可以從長計議,微臣就不相信,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太子他能一點兒錯兒也不犯?其實微臣覺得,皇上您想叫殿下像您當年一樣,也是一片慈父之心,這不出門,不上朝,自然就不會犯錯,太子中宮嫡出,誰又能奈他何?”

秦逢時不住的搖頭歎息,連靈佑帝都要覺得自己真的是對兒子滿滿慈心,偏這個不孝子不感恩,還操縱著群臣跟他做對!“知朕者,中玄也,朕起初哪裏是真的要廢了他?隻是這一試才知道,原來這朝堂上,他一個太子,居然已經有了這麽大的勢力,中玄你說,他要是沒有別的心思,籠絡這麽多朝臣要做什麽?”

他是好父皇,錯的都是周承輝,是周承輝逼他廢太子的!

“等皇上病愈之後,便叫殿下聽政吧,先皇在時,太子不是已經跟著上朝了麽?皇上您再派些差使給他,”

“朕懂了,”差使辦的好不好,可不是他周承輝說了算了,這要是回回都辦砸了,就別怪他無情了。

京郊一處偏僻的莊子裏,顧培正正戴著鬥笠倚在一顆大柳樹下悠然的喝著小童兒泡的新茶。

“相父,相父,”周琛疾馳幾十裏,遠遠看到顧培正,興奮直接翻身下馬,向顧培正跑過來。

顧培正雖然人不在京城了,可是每天都有快馬向他稟報京城裏的風吹草動,現在看到周琛,自然知道了為什麽這麽高興,“噓,殿下嚇跑了草民的魚了!”

自周璨登基之後,周琛為求顧培正支持,不但許諾成功之後封顧培正為異姓王,為了表示親近這意,還改了稱呼,不過顧培正卻一直謹守君臣之禮,不肯應他一聲。

這幾日朝堂上的風雲急變,已經讓周琛激動的根本在王府裏呆不住了,若不是被府裏的謀士攔著,他當天就衝到顧培正這裏來了,“一條魚有什麽?等將來,本王將這整座山還有這山下的湖,都賜給相父!”

“殿下可是因朝中的事來?”顧培正沒有接周琛的話,縱然那個異名王叫他動心,但卻不是他真正決定幫周琛的理由。

“相父也聽說了?不過今天我在路上已經收到消息了,說是周璨已經命那臭小子回太子府去了,我看啊,這回叫臭小子贏了,”

“我這位皇兄簡直沒有一點兒帝王之才,誰不知道他這皇位是靠兒子保住的?現在椅子都沒坐熱呢,就要過河拆橋了,當初那臭小子若是不幫他,難道我這個皇叔還會虧待了他不成?哪像現在,隻怕有一天,命都沒嘍!”

想到周璨跟周承輝父子倆就要鬥起來了,周琛就合不攏嘴,就算將來江山他得不到,能看著這對父子自相殘殺,也挺開心的。

如果叫你得了江山,周承輝隻怕死的更快,顧培正撚須而笑,“那殿下準備怎麽做?”

“我這不是來請教相父了麽?下來咱們要怎麽做?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兒,那個周璨氣量太小,腦子也不夠用,我叫咱們的人跟著鄭家馬家一道兒反對廢太子,他就炸了!”可惜隻暈了,沒氣死!

“皇上身邊有秦逢時呢,殿下放心,他是個愛權的,他是絕對不會樂意皇上留著太子的,”一個已經成年的太子,怎麽可能被秦逢時左右?

“估計以後,皇上會頻頻找太子的毛病了,隻有一個犯了錯的太子,廢除的時候,群臣才無法反對,而且,還得犯大錯才行!”

“那咱們呢?幫著皇上?”

顧培正拿出魚餌小心的掛在銀勾上,“先幫著吧,咱們這位皇上,你不幫他,他什麽也做不成!”

“妾身見過秦相,秦相萬福,”跟靈佑帝計議好了,秦逢時精神抖擻的從乾清宮出來,沒想到正與一個美婦撞了個正臉兒。

“哦,娘娘有禮了,”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的,自然是宮眷了,秦逢時連頭都不敢抬,拱手一禮,“娘娘先請,”

“秦想不記得妾身了?咱們原本在太子府裏是見過的,”德妃薛氏今天是特意在這兒堵秦逢時的,哪裏會叫他這麽輕易就走了。

“這個,”看這架勢,自己是走不了了,秦逢時抬眸匆匆掃了德妃一眼,“原來是德妃娘娘,臣秦逢時見過德妃娘娘,”

“秦相不必如此多禮,妾身也是乍一見秦相,心裏挺高興呢,”德妃向身後一抱著皇三子的乳母道,“還不讓安兒給秦相見禮?”

幾個月的娃娃能見個什麽禮啊?秦逢時汗到下來了,再次一揖到地道,“不敢,微臣見過三殿下,”

“原來秦相高就之後,就跟妾身生分了,妾身原想著有緣再見秦相,求秦相看在往日,能應妾身一件事呢!”薛德妃歎了口氣,聲音裏是無盡的惆悵。

“不敢,娘娘有什麽吩咐盡管直說,”什麽往日?秦逢時迅速看了下四周,除了薛德妃帶的人外,再無他人,高懸的心才算放下了。

早知道當初在太子府遇到這麽個麻煩,他就不會看到個小姑娘在哭,就過去詢問了,現在好了,在薛德妃口裏,卻成了叫人誤解的把柄。

薛德妃並沒有急著說出來意,她靜靜的看了秦逢時一會兒,“噗嗤”一笑,“瞧秦相嚇的,妾身能有什麽事?”

她伸手將兒子抱過來,“如今妾身再不是當年那個會因為夫君冷待便偷哭的傻姑娘了,現在妾身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妾的安兒長大成才,”

“秦相,”

“啊?娘娘請說,”

“如果安兒到了開蒙之年,由秦相親自教導如何?妾身跟安兒能依靠的,除了皇上,就隻有秦相了,”

“這?”叫自己給一個小娃娃開蒙?他可是兩榜進士,翰林學士。

“秦相看不起妾身?”

“不,怎麽會?娘娘想將三皇子交給微臣教導,也是看得起微臣,”秦逢時腦子裏飛快想著薛德妃的用意,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

這一切,都是靈佑帝廢太子給鬧的,這看中太子之位的,不隻是梁貴妃,還有薛德妃。

這下秦逢時心裏有底了,他直起腰來微微一笑,“微臣能不能給三皇子開蒙,還要看皇上的意思,等到三皇子三歲之時,隻要娘娘能請得動皇上金口玉言,臣便竭盡所學來教導三皇子。”

如果靈佑帝能活的長久,那麽年紀更小的周承安,可比周承瑞更好,尤其是他已經聽到風聲,梁貴妃跟顧氏打的火熱,想想當初顧氏一黨對他的打壓,捧出一個不被顧家控製的太子,對自己更有利。

“那妾身就先謝謝秦相了,”沒想到會這麽順利,薛德妃鄭重向秦逢時一禮,“那妾身就不耽誤秦相了,請秦相先行,”

“嬤嬤,你說的一點兒沒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咱們安兒可也是皇上的血脈呢,”看著秦逢時走遠了,薛德妃將手裏的兒子交給乳母,扶了身邊一位深紫比甲的嬤嬤小聲道。

“薛老爺升了三品,馬上就要調回京了,您的家世,雖然比不上皇後娘娘,可比那位高多了,她能想的,憑什麽咱們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