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事起

雖然不喜歡西府那一家子,可是人心算來同情弱者,二十年過去了,還有誰會記得當年莫氏為了家業對二房的逼迫?大家隻看到長興侯對堂兄一脈不管不顧,郭氏歎了口氣,“你表姐是個可人疼的姑娘,你大祖母喜歡她也不意外,叫你母親遣人到郭家問問,若是雯娘想去,帶上霏娘一起過來,到時候你們一起過去。”

莫氏為了自己的侄孫女倒是下了番功夫,這也是西府的誠意了,如果郭家也沒有意見,郭氏也不好做惡人硬攔著。

也隻能如此了,楊驕恨不得莫氏立時看見了韓書雪,再也不提跟郭家的親事,可這些事到底不是她一個人幾句話就能左右的,現在她說什麽也不會有人信的,一切還要她仔細籌劃。

幾人正說著家常,就看到長興侯楊華峰臉色鐵青的挑簾進來,後頭跟著同樣青著臉的楊華哲,楊驕還是頭一次看到好脾氣的伯父生這麽大的氣,急忙起身行禮。

“這是怎麽了?你們老兄弟兩個加起來一百了,擱氣了?”能叫兩個好脾氣的兒子都動了怒的,定然不是小事,郭氏強壓心跳,笑道。

“娘,你說說大哥,他竟然,竟然,”楊華哲衝郭氏行了禮後,不得楊華峰說話,指著楊華峰道,“你敢叫人扣了我的折子,是謂不忠!”

這罪名大了,還是親兄弟指責,郭氏坐直身子,“叫外頭人都下去。”

王氏也變了臉,親自帶了人出去,小郭氏忐忑的拉了楊驕,“咱們先回去。”

楊驕想不起前世父親跟大伯還有過兄弟反目的時候,有些不想走,可她一個小姑娘,實在找不出理由留下來,隻得腳步遲緩的跟著小郭氏往外走。

那邊楊華峰已經等不得了,大聲道,“我不忠?你還不孝呢,我叫人扣了你的折子,如果我不叫人強先扣了你的折子,隻怕今天家裏就得給你送牢飯!四弟,你逞英雄的時候可曾想過家中的老母?!”

“顧培正倒行逆施,民怨沸騰,我不過上折向皇帝陳情,有什麽錯?大丈夫盡忠不惜此身,倒是大哥你,堂堂一個長興侯,兵部侍郎,懾於顧佞**威,一味當著搖頭大老爺,可曾想過辜負了皇上的期望跟先祖拿命拚來的爵位?!”楊華哲對楊華峰這種膽小怕事的行為根本看不上,脖子一梗就頂了回去。

“都給我住嘴,你們要氣死我不是?!”郭氏抓起桌上的茶碗砸到地上,恨恨的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兄弟,“我還沒有糊塗呢!”

楊驕還要在聽下去,被小郭氏狠狠的拉著手臂出了頤壽院,等到了明致院小郭氏才將手鬆開。

“娘,您拉疼我了,我聽聽到底出了何事,也好勸父親啊,總比咱們娘倆都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強,”楊驕實在想不起家裏曾經出過這樣的事,更要弄清楚了,她一指小郭氏身邊的宋媽媽道,“媽媽到老夫人院子那兒看著些兒,若是有什麽事,隻管過來叫我。”

自己這個丫頭怎麽這麽不消停,小郭氏瞪了楊驕一眼道,“不論出了什麽事兒,都是你大伯跟你爹在外頭的事兒,咱們內宅婦人都不該去打聽。”

“那好,哥哥,大伯跟爹在祖母那兒吵起來了,你快去打聽打聽出了什麽事兒,回來告訴娘知道,”楊驕回頭看到哥哥楊仁皖如同見到了救星一般,大聲道,下人不好過問,兒子最可以吧?

楊仁皖今年十五歲了,平日在家學裏讀書,沒想到晚上過來給小郭氏請安竟然遇到這事兒,心下訝異,不待母親吩咐,立馬轉頭向外走去,“我這就過去看看。”

“你這個孩子,有你什麽事兒!”小郭氏想攔,兒子已經跑了,不由狠狠瞪了楊驕一眼,獨自坐下生悶氣。

楊驕陪著母親坐了,可是心裏卻如翻江倒海一般,從她剛才偷聽的話中大概猜出,父親是彈劾了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顧培正了。

在大晉朝建國這一百多年間,顧培正絕對算得上一號人物了,他出身並不顯貴,一介寒門學子幼時便有“神童”之稱,二十一歲探花及第,直接進翰林院做了編修,最初看,他跟楊驕父親楊華哲到也差不多,可是楊驕知道,楊華哲絕對沒有顧培正的心思跟謀略,在四十歲上做了國子監祭酒,兩年後調任禮部侍郎,再升吏部侍郎,之後得建安帝信重,入閣近二十年間,在首輔的位置上穩穩就是十六年!

現在的顧培正門生遍天下,有“顧半朝”之稱,饒是根基深厚的張家,傾力支持張明翼,也愣是在顧培正的手下足足當了八年的次輔,楊驕凝眉想著這次的事,楊華哲也算是顧培正的學生了,這當學生的彈劾老師,不論說的有沒有道理,隻要做了就會被人攻訐。

難道這就是上一世父親辭官的原因?楊驕看著門外,楊驕實在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到外頭走走。”

小郭氏心裏也是亂的不行,外頭的事情她不明白,但今天長興侯的臉色她卻是看的真真兒的,那是動了真怒了,楊華峰是侯爺,是長兄,“你不要亂跑,”兒子遲遲不回來,女兒過去看看總比她這麽懸著心強,“有什麽事聽你祖母的。”

頤壽院裏靜悄悄的,郭氏母子三人關著門無人敢進去,楊驕到時就看到大哥楊仁寧,二哥楊仁桂,跟自己的哥哥楊仁皖都在院外徘徊,心裏一凜,果然是出了大事了。

“大哥可知道出了什麽事?”楊仁寧是有差使的,外頭的消息自然要比其他兩個哥哥靈通。

楊仁寧也是一臉愁容,長歎一聲道,“四叔上折子彈劾顧相,幸虧父親人緣廣聽到了消息,托了內監張大人將折子壓下來,未達聖聽,可是四叔卻-”

因為這個父親才辭官的?楊驕整顆心幾乎跳出腔子,除了大伯,楊華哲是楊家最有前途的一個,“我爹彈劾顧相什麽?”

“都是些風聞罷了,”楊仁寧搖搖頭,風聞奏事那是言官的權利,跟在翰林院的楊華哲有什麽關係?“四叔彈劾顧家二子憑借父權,擅自賣官,廣收賄賂及家人橫裏中(橫行鄉裏)”之事,若是旁人上折子還沒有什麽,關鍵四叔是顧相的學生,當初若不是顧相,四叔哪裏那麽容易進了翰林?”楊仁寧想不通一向老實的四叔怎麽就幹出了這麽忘恩負義的事情。

“隻是這些?”楊驕鬆了口氣,她不記得自己父親為什麽辭官,卻知道當年國子監司業高英,廣東道禦史齊康因為彈劾顧培正,是被廷杖了的,不隻如此,因為彈劾顧培正而丟官的足有七八人,看來父親也是其中之一了。

楊仁寧被楊驕的“隻是這些”給氣的直瞪眼,想訓斥她口氣太大,轉而又想到妹妹不過是十三歲的小姑娘,每日除了描紅繡花外頭的事情是根本不懂的,便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反而安慰道,“是啊,妹妹放心,等一會兒叫父親帶了四叔到顧相那裏好好賠罪,就說是被人蠱惑,顧相那人向來寬和,看在父親的麵子上應該不會跟四叔計較。”

“大哥真的這麽想?真的覺得我爹折子上的話是錯的?”外頭的事楊驕確實不懂,但前世的記憶楊驕還是有的,新帝登基之後顧培正乞骸骨,一請而準,之後張黨便有如神助,一夕之間顧培正的罪狀便傳遍天下,楊驕知道張家也不是好人,可是顧家在江南那二十萬畝良田還是生生將當時的楊驕嚇了一跳,現在想想,父親楊華哲彈劾顧培正的罪狀應該不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