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析

路承周原本想在診所對麵等足半個小時的,但才十來分鍾,“吳之仁”就出來了。

這次,“張奉新”倒警覺了,走了一段路後,才攔了輛車。

在康伯南道仁安裏的路口,“張奉新”終於下了車。

路承周以為,“吳之仁”就住在這裏。

沒想到,“吳之仁”停在路邊,看了看四周後,又瞥了一眼身後,沒有發現異常後,才走進了仁安裏。

剛開始,路承周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但看“吳之仁”的反應,應該沒有看到自己。

路承周離“吳之仁”有好幾十米,此時的康伯南道上還有不少行人,“吳之仁”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但在“吳之仁”回頭時,路承周還是用手捂著嘴,低頭裝作咳嗽,然後背過頭,在另一側吐了口啖。

等“吳之仁”走進仁安裏裏,路承周連忙也讓車夫停車。

如果說之前的“吳之仁”,隻是讓路承周覺得好奇的話,那現在,他對“吳之仁”已經很有興趣了。

從咖啡館出來時,“吳之仁”的表現很正常。

然而,從王氏診所出來後,突然就變得詭異。

為了不讓“吳之仁”發現自己,路承周沒有緊緊貼上去。

等路承周走進仁安裏時,“吳之仁”已經失去了蹤影。

但路承周並沒有灰心,“吳之仁”是在外麵路口下車的,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就住在這附近。

路承周確實很年輕,但並不表示他就幼稚。

不管“吳之仁”有什麽目的,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麽,他都要一探究竟。

第二天,路承周去查了一下仁安裏的住戶資料,很快他就發現了廣發旅館。

老板張奉新,不就是吳之仁麽?

路承周心裏很詫異,但臉上不動聲色。

張奉新也好,吳之仁也罷,都隻是一個符號。他真正在意的,是張奉新接近自己的用意。

如果張奉新用假名,是不想讓自己報恩,或者有什麽心理負擔的話,那他會很感激。

可是,昨天晚上張奉新的表現,似乎不是一個旅館老板的正常舉動吧?

下班之後,路承周去了趟華界。

說到這裏,要介紹一下海沽的各國租界。

1860年,英國率先在海沽設立租界,隨後法國、美國、德國、日本、沙俄、意大利、奧匈帝國和比利時先後在海沽劃定租界。

至20世紀初葉,海沽竟然有九國租界,總麵積23000餘畝,相當於老城區麵積的8倍多,這在世界各國都是絕無僅有的。

美國學者羅芙芸用“超殖民地”的概念,來形容近代海沽這一“中國所有通商口岸中擁有外國租界最多”的城市,以揭示“多種殖民主義分割一個城市空間時所產生的潛在內涵”。

當然,現在海沽僅存英、法、意、日這個租界。

其中英租界的麵積最大,人口也最多,治安也最好。

租界相對華界,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但對路承周而言,他覺得華界更加親切。畢竟,這才是他生長的地方。

進入華界後,路承周先去了廣善大街治安裏自己家裏。

自從母親病故後,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了。

這是一棟單獨帶院子的樓房,也是他父母留他最後的遺產。

路承周摸黑進入房子,熟練的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上一件灰大褂,腳上的皮鞋也換成布鞋。

出門的時候,從口袋裏摸出副平方眼鏡,又用手將頭發撥到另一邊。

這樣簡單的擺弄之後,路承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些技巧,有些是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學的,有些是路承周自己琢磨出來的。

當然,還有一些,是別人教的。

有些事情,看似平常,其實裏麵藏著很大的學問。

離開治安裏後,路承周步行了一段時間,拐到廣善大街一個路口後,他才叫了一輛膠皮車。

在唐山道26號海沽公安局附近下車後,路承周又順著唐山道走了幾百米。

在一條裏弄附近,他走進了一家不知名的小茶館。

在茶館二樓,路承周見到了自己的上線,也是自己的入黨介紹人:李向學。

李向學身材瘦高,戴著一副眼鏡,喜歡不時用手扶一扶,但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卻不時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1929年,受省委直接領導的特科人員李向學,打入海沽市公安局當預審科主任科員,專門對革命同誌做營救工作。

因為李向學審訊經驗豐富,理論知道也強,海沽警察教練所特意聘請他兼任教師,教授審訊和心理學等課程。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受李向學的影響,接觸了**。

早在1932年,就加入了中國**,宣誓嚴守秘密,服從紀律,犧牲個人,階級鬥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

此時的路承周,已經是一位有著兩年黨齡的**員,他願意為**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李教師,一直借錢給我的‘吳之仁’,真名張奉新,是康伯南道仁安裏廣發旅館的老板。”路承周見到李向學說,馬上低聲說了張奉新用化名的事。

“你調查了他?”李向學詫異的說。

但仔細一想,他又釋然。自從入黨後,路承周對身邊的事情非常敏感。

或者說,路承周很警覺。

這是一個地下工作者應該具有的素質,這讓他很欣慰。

路承周雖然隻有二十出頭,但膽大心思,機警沉著、思維敏捷。

這樣的性格,很合適擔任做地下工作。

在警察教練所,路承周不但接受了警察的各項技能訓練,李向學也悉心向他傳授地下工作之經驗。

路承周在中學時代,積極參加各種抗日救國學生運動。

然而,李向學要求路承周,今後盡量遠離這些活動。

現在的路承周,肩負著特殊使命。

他這個巡長,要為黨做更多的工作。

為此,路承周與原來鐵一中的同學,還有一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疏遠了關係。

這些同學和朋友,對路承周的舉動很是不解,甚至與他鬧了矛盾。

特別是路承周到英租界當了巡長後,有人甚至當麵罵他,是不是要當洋人的奴才、走狗,還準備當一輩子?

早在路承周秘密加入中國**,成為一名地下黨工作者後,他就知道,自己必然要承受很多的誤解和委屈。

不管如何,他都無怨無悔。

從舉起拳頭,在黨旗麵前發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暗下決心,將自己的一切都貢獻給了黨,貢獻給了革命。

從事地下工作之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

沒有組織的允許,關於地下情報工作的事情,生要爛在肚子裏,死要帶進棺材裏。

“也沒費什麽神。”路承周笑了笑,他並不知道張奉新的真正身份。

自己可是警察教練所出來的,如果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還是回去重新學習算了。

“你跟蹤他,沒被發現?”李向學扶了扶眼鏡,看了路承周一眼,隨口問。

李向學也沒有往深處想,張奉新用化名幫助路承周,又不怎麽收利息,或者是因為看到路承周可憐,或許是不想讓路承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沒有,但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張奉新既然是廣發旅館的老板,從王氏診所回去時,為何不直接在廣發旅館下車,而要提前下車呢?”路承周一臉疑惑的說。

張奉新從王氏診所出來時,沒有馬上叫車,可以解釋為,當時附近沒有車子。

但是,他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不直接坐到廣發旅館,實在有些奇怪。

要知道,從康伯南道仁安裏的口子,走到廣發旅館,還有一百來米呢。

“提前下車?你將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李向學原本對張奉新並沒在意,可聽到路承周的介紹,突然心裏一動。

路承周越介紹,李向學越覺得這個張奉新有問題。

剛開始,他覺得張奉新用化名與路承周接觸,隻是不想讓路承周知道他的身份。

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

“李教師,張奉新是不是有什麽問題?”路承周見李向學如此凝重,心裏也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張奉新有沒有問題,暫時還不得而知。但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此人與你接近,居心叵測。”李向學緩緩的說。

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妄下結論。

此時的李向學,並沒有確定張奉新的身份。

他隻是覺得,張奉新借錢給路承周,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張奉新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接觸路承周,作為一名軍統人員,張奉新處心積慮的接觸路承周,隻有一個目的:讓路承周為軍統所用。

路承周是個很理想的發展對象,父母雙亡,還沒有成家,沒有家庭拖累。

又剛參加工作,學生時代也參加過幾次抵抗運動,說明他有愛國心。

而且,路承周受過警察訓練,已經掌握基本的特工技能。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練所的各科成績都很優秀,包括射擊和格鬥。

一般的特務機關,如果需要從警務處發展成員,第一個都會想到路承周。

要知道,張奉新還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就注意到了路承周,可見他是早有預謀的。

“我會注意的。”路承周鄭重其事的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還有件事,北方局聯絡局的一位領導同誌,最近要到英租界。”李向學沉吟著說。

“我的任務是什麽?”路承周一聽,興奮的問。

他就像一個渴望戰鬥的戰士,聽到衝鋒的號角一樣,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劇烈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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