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達成

皇上眉頭深鎖,對於劉禦史的指控雖然惱火,卻並沒有大加斥責。

這位劉禦史是兩朝禦史,先皇在世時欽點的禦史大人,並說要他做一輩子的禦史,為人最是耿直不阿,在朝臣們中間一向以敢於直言勸諫而有幾分威信。

“朕何時說過要置安王於死地了?”皇上忍著惱火,開口道,“安王犯下種種罪行,朕若不處理,不僅對不起天下百姓,更對不起先皇。”

聽到皇上提起先皇,年逾花甲的劉禦史熱淚縱橫,“臣有幸得先皇賞識,提拔微臣得以做到禦史,臣每每想起先皇對臣子的種種愛惜,都心懷激動,先皇為人最是仁義慈愛,也請皇上秉承先皇的德政,重新徹查安王的案子,不要致使好人蒙冤,奸佞得意。”

皇上一派的大臣們頓時不幹了。

“好你個劉大人,在朝堂上說話竟然這樣放肆,你倒是說說誰是好人,誰是奸佞?”

“皇上,劉禦史在朝會上出言不遜,還請皇上治他妄言的罪。”

“劉老頭,你別仗著皇上給你兩分體麵就猖狂的不知收斂。”

大殿裏說什麽的都有,亂七八糟的聲音吵吵嚷嚷。

劉禦史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站直身子,看著麵前群情激憤的大臣,據理力爭,“若僅僅隻是憑借一個宮女無須有的指責和幾個不大不小的傳言,就褫奪安王的封號,將其貶為庶民, 臣認為太過於草率了,這件事本就疑點重重,臣也知道皇上失子悲痛,但確實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證明安王有罪,皇上不妨對安王小懲大誡,若以後真的能查到安王犯罪的證據,皇上再治安王的罪也不遲啊”

他說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激動,眼角隱隱濕潤起來,“先皇啊,臣有愧於您的囑托啊,作為禦史,臣不能做到直言麵君以正視聽,也不能做到力證真相據理力爭,您看看如今的朝堂,臣有罪啊,臣這就向您請罪啊。”

說著,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了殿內的大柱上。

殿內吵吵嚷嚷的大臣們頓時被劉禦史突如其來的行為驚的呆住了。

幸好殿內柱子旁邊站著的一個小內侍反應快捷,在劉禦史衝到柱子前方的時候攔了一下,被劉禦史帶摔到了地上。

這一攔一摔就減緩了劉禦史的衝勁,饒是如此,殿內仍然響起了一聲沉悶的“砰”的碰柱聲,劉禦史的前額處碰傷了一大片,獻血直流。

“請皇上對安王小懲大誡,不要直言定罪。”劉禦史倔強的喊完這一句後,昏倒在了大殿上。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片刻,福韻大長公主低低的嗬斥了一聲,“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請太醫?”

便有殿內輪值的內侍反應過來,一溜煙的跑去請太醫。

殿內的人卻再也沒有爭吵的心情。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大殿內竟然發生了兩起撞柱事件。

第一起是在禦花園伺候的小宮女,力證在禦花園看見了安王收買內侍,謀害大皇子,為證所說的句句屬實,直接撞柱而亡。

再就是今日的劉禦史,在大殿上力爭安王謀害大皇子一案證據不足,要求皇上重審,在力爭無果後,撞柱以向皇上請求從輕發落安王。

兩起撞柱事件,都與安王有關。

一個是證明安王有罪,一個是據理力爭,卻不是說安王無罪,而是要求皇上徹查,不要冤枉了好人。

這也就是皇上惱火的地方,若劉禦史口口聲聲為安王求情,他還能翻臉發火,偏偏劉禦史是禦史,他有權利為任何一個案子或者事件直言勸諫,況且他一直都沒有說過安王無罪,他講的是請皇上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再定安王的罪。

皇上那一派的大臣則暗暗扼腕,本來皇上剛才已經定下了安王的罪名,隻是這劉老頭口口聲聲以對不起先皇的名義撞柱,請求皇上對安王小懲大誡,這種情況下,皇上若是還執意定安王的罪,反而會落一個不能接受諫言的昏君名聲。

這姓劉的老匹夫真是老奸巨猾,前麵還口口聲聲說安王的事情疑點頗多,讓皇上重查,爭論之後見無果,撞柱的時候便喊要皇上對安王小懲大誡,再不提重查安王案子的事情。

真真是隻老狐狸,將皇上直接架了起來。

皇上的心裏對劉禦史也是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下去對著躺在地上的劉禦史踹上幾腳,偏偏當著眾位大臣的麵還不能發作。

心裏還不能希望這位劉禦史死,他是先皇在世時就封的禦史,言明要在這個位置上坐一輩子的,若是因為直言勸諫撞死在大殿上,不僅有損皇上的聲譽,還對他處置齊宸靖更加的不方便。

這種既恨他,又不能讓他死的鬱悶讓皇上就跟吞了個蒼蠅一樣的難受,一口血悶在胸口,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當真是無比的難受。

福韻大長公主命陳家幾個兄弟將劉禦史小心翼翼的扶了起來,給進入殿中的太醫診治,她則轉身,淡淡的看向龍椅上,神色陰沉的皇上,“劉禦史以命勸諫皇上,皇上想必不會讓先皇失望吧。”

血腥味頓時就湧到了喉嚨間,皇上使勁壓了下去,卻並沒有說話,而是直直的看著給劉禦史診脈的太醫。

太醫便起身回話,“稟皇上,劉禦史年事已高,這一撞對身體損害甚大,雖無性命之憂,但是也得在**修養半年。”

皇上點了點頭,說不出來心底是鬆了口氣,還是更鬱悶。

看著內侍們將劉禦史抬了下去,皇上沉默許久,才淡淡的開口,“關於怎麽處置安王,眾卿家有何意見?”

重新詢問眾臣的意見,便是說剛才說的懲罰方式不能用了。

劉禦史的這一撞,皇上不得不更改剛才所說的懲罰。

殿內的眾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許久,剛才跟劉禦史梗著脖子吵的最凶的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說道:“安王的事情罪證確鑿,不能因為劉禦史幾人認為有疑點,便推翻之前所說的一切吧?所以安王還是當罰。”

大臣們麵麵相覷,罰是肯定要罰,問題就是怎麽罰。

旁邊的五城兵馬司正指揮使偷偷白了副指揮使一眼,“廢話,誰不知道要罰,問題是怎麽罰啊?”

副指揮使小聲嘟囔了一句,“怎麽罰?不能褫奪封號就流放出去唄,貶去守皇陵不就行了。”

副指揮使聲音很小,卻足以讓跟他說話的指揮使聽清了,心裏一動,是啊,去守皇陵不就行了,守皇陵不就是等於變相的流放軟禁了,再說皇陵條件艱苦,過個幾年,說不定就死在哪裏了也未可知啊。

將安王貶去守皇陵還能彰顯皇上仁義慈愛的名聲,不落個殘害手足的名聲,實在是個妙不可言的主意,指揮使在心底盤算了一圈,站出列來,將這個主意說了出來,“.......皇上既心疼安王,又不得不懲戒安王,不如就讓安王去守皇陵,既能讓安王對太祖皇帝和先皇盡孝,又能讓先皇感知到皇上的一片孝心和友愛兄弟的仁心,更能借此機會讓安王得到教化,得以聆聽太祖皇帝和先皇的教導。”

此言一出,立時便有一個大臣站出來附和。

皇上坐在龍椅上觀察福韻大長公主的表情。

見福韻大長公主眉毛微不可見的跳了一下,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應該不是他們事先提議的。

果然,陳家四位老爺和幾位禦史又開始和大臣們爭論起來,力阻貶斥安王去守皇陵的主意。

為了避免剛才的事件重演,皇上在心裏快速將守皇陵的主意過濾了一遍,覺得確實是個好主意。

守皇陵就等於流放,無詔不得回京。

皇上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勾,打斷了爭吵不休的臣子,直接下了旨意,“就這麽決定吧,安王罪行累累,朕念及兄弟情誼,不忍直接降罪與他,責其即日出京去守護皇陵。”

說罷,也不再顧忌眾位大臣的臉色,拂袖離開了大殿。

殿內的福韻大長公主眼底隱隱閃過一絲笑意,心底卻鬆了口氣。

帶著四個兒子回到寧國公府,康妍便迎了上來,見福韻大長公主麵色平靜,眉眼之間十分的平和,頓時鬆了口氣,“外祖母,成了?”

福韻大長公主點點頭。

康妍的心情五味陳雜,既為齊宸靖即將出來感到高興,想起即將去皇陵,心裏又十分的複雜。

“多謝外祖母和舅舅們盡力為我們周全。”她忍下心中的酸澀,要對福韻大長公主和陳家四位老爺行禮拜謝。

皇上此次有備而來,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達成他們的目標,她知道這很困難,今天在朝會上肯定打了一場硬仗。

福韻大長公主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設計周旋。

康妍如今四個多月的身孕,福韻大長公主怎麽可能會讓她行禮,忙一把拉住她,“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安王回來,咱們再好好商議去皇陵的事情,隻是有一點,外祖母的意思是讓安王先去,你仍留在京城,不許先跟他一起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