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回朝 上

公孫玄虛剛剛邁入房間,便劈頭就問:“王爺可欲插手朝廷龐籍、範諷之爭?”

趙禳點頭道:“正是!”

公孫玄虛大急,連忙勸說道:“王爺可莫衝動啊!此看似兩人之爭,實際上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範諷就不用說了,有李相公為依托。龐籍雖然沒有什麽大依托,但他在汴梁民間素有民望,豁出去的鬧,官家也不得不重視一二!這事情絕無誰勝誰負一說,此乃一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爭,勝者雖勝尤敗。”

趙禳並沒有否認,反而流露出認同的神色,點頭說道:“先生所言大有道理,本王深以為然!”

這下子公孫玄虛有些傻了眼,怔了怔,旋即一臉慍怒的說道:“王爺莫非戲耍貧道?”

也怪不得公孫玄虛發怒的,你趙禳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還插手,那還摻和什麽的?十之**肯定的耐不著自己嘰嘰喳喳,用來敷衍自己的話!

趙禳連忙安撫道:“先生莫怒!”

“哼!”公孫玄虛冷哼一聲,不作言語。

趙禳解釋道:“先生對於官場上的政事知其一不知其二。先生看到的是龐轉運使和範補之的爭鬥,更是看到李相公的庇護,卻沒有看到呂夷簡這老匹夫在邊上坐山觀虎鬥。”

公孫玄虛怔了怔,道:“坐山觀虎鬥?為什麽呢?範補之不是和呂坦夫有舊嗎?當初郭皇後被廢,範補之可是出了不少力氣的!”

趙禳冷笑道:“本王怎麽會不知道呢?不過你卻不知道呂夷簡這老匹夫糊弄了範補之,他推舉範補之為龍圖閣直學士、權三司使,讓程天球為其讓位。範補之高興不了幾天,下麵就有不少官員對此非議,你說如果沒有呂夷簡這老匹夫在後麵煽風點火,下麵的人敢這樣做嗎?”

公孫玄虛怔了怔,半信半疑的說道:“應該不會吧!當初廢後,就算呂坦夫也遭了不少非議,雖然所攜有滅後之威,但我大宋多的是不怕死的文人!”

趙禳搖了搖頭,道:“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這事情讓六哥(宋仁宗)聽到了!否則的話,範補之怎麽會當了十來天三司使,連三司使裏麵的事情都沒有理清就以疾免三司使呢?就連龍圖閣直學士都變成龍圖閣學士!隻是少了一個字,這就不知道少了多少品階,少了多少權!事後在官職方麵,隻是給了範補之一個給事中的安撫罷了!”

後麵的事情,公孫玄虛就不難猜測了。出了這麽一出鬧劇後,範諷不和呂夷簡鬧翻才奇怪,他呂夷簡盡占便宜,他範諷衝鋒在第一,結果焦頭爛額的從三司使那裏退了下來不說,最後隻是得了個給事中和龍圖閣學士的安慰獎。

給事中在明朝那年頭很牛叉,但在宋朝前期,卻是寄祿官罷了!而龍圖閣學士,也算是半個寄祿官,皇帝想你才有事情做,皇帝不想你,待了龍圖閣那裏看報紙喝茶罷了!

哪怕說到這個地步,公孫玄虛猶豫了半響,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意見。“王爺話雖如此,隻是我們遠在青州,能夠有什麽大作為呢?”

趙禳淡淡然的吐出兩個字:“須知!”

公孫玄虛怔了怔,苦笑道:“如此刺激呂坦夫,不智也!”

說到底,公孫玄虛是認為現在的趙禳沒有足夠的實力和呂夷簡碰撞。

趙禳目光中閃過一抹苦澀,緩緩說道:“已經沒有辦法了!明道年間擁護六哥親政舊臣還剩下多少?現在也就李迪、範諷等幾個人苦苦支撐罷了!雖然本王和他們有隙,隻是現在最大的敵人是呂夷簡。就好比三國時候,劉備賴了荊州,難道孫權不憤怒嗎?憤怒,但有曹艸這個大敵在前麵,一切矛盾都得按下來!”

公孫玄虛扭過頭,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五代南唐名家周文炬的南唐仕女圖,寂靜而而優雅,月上一彎明月,卻有無聲無息的吐露著幾分深宮寂寞。

故作觀賞,不被人注意的時候,公孫玄虛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王爺,人如月,需懂盈缺之道,不可強求,否則空待寂寞!”

趙禳搖了搖頭,道:“先生不明吾之所求!”

是的,趙禳老老實實的待著,呂夷簡也沒有趙禳的辦法,最多也就是鈍刀割肉,慢慢削趙禳的權,最終讓趙禳成為一個閑散王爺。最多也就是讓趙禳到外地落藩。在出身底層的公孫玄虛看來,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沒有權勢,但趙禳自身有的金錢已經足夠其花銷,更別說當今聖上不可能待薄了自己親兄弟的。

景佑二年,二月十一曰,趙禳上奏折請求回京敘職,派親兵一人三馬的送往汴梁城。十七曰,宋仁宗的批閱也回來了,一個簡單的答複‘準’!

…………

景佑二年,二月二十五曰,上午,汴梁城廣濟門外陳橋碼頭。

這一天,天色剛剛放亮,就有開封府的衙役連同禁軍士兵來清場,數十個身穿皂服的衙役凶神惡煞的拿著水火棍,把碼頭附近的苦力和商賈驅散,就連幾艘商船都被下令停泊在西麵的蘆葦叢中,整個碼頭為之一空。

宋人富裕,好閑事。見到這情況,不少浪**子都走過來湊熱鬧。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了,連禁軍都派了一都兵馬來。禁軍和衙役完全是兩個概念。

如果說衙役相當於民警,那麽武警就是鄉兵,守備軍就是廂兵,而禁軍則是野戰軍!這也就罷了,有見識的浪**子都發現,來的禁軍不是外禁軍,而是內禁軍!驍猛軍!

內禁軍也就是班直,負責駐守宮廷,非當今聖上的命令,就算樞密院也驅使不得。

“這班直來那麽多人,來的是什誰呢?如此大的排場,該不會是外派相公回朝呢?”有浪**子忍不住猜測道。

這話剛出,立刻有商賈冷笑道:“沒有點見識!如果是外派相公回朝,來的可就不隻是禁軍了,開封府府尹和各位大夫都來迎接了,那裏就隻有班直。”

一時間議論紛紛,有人說是遼國人的使者來了。不過又有人反駁,禮部都沒有人來,怎麽可能是遼國的士子來呢?

無論百姓如何議論,禁軍就仿佛一麵牆壁那樣,攔出一片空曠的地方。過了半響,一輛被十數隨從簇擁的馬車來到,馬車很低調,車上下了一襆頭青袍的無須中年人。

天子腳下的見識自然不比其他地方了,圍觀的眾人立刻看得出來人是名宦官了。於是紛紛說,可能是某家貴人的家人來汴梁了。隻是旋即有人反駁,那家貴人指揮得動開封城的衙役嗎?

自從龐籍在開封府當判官,把尚美人派來的內侍棒打一頓後,再沒有一任開封府的官員敢給後宮開後門了。他們不怕死嗎?

有龐籍立下的道德製高點在,一旦這事情被人發現,立刻就被清流一頓痛罵了,不說上的奏折有多少,光是那吐沫子就足夠吐得那官吏一臉麻花了。

說話間,又有人來了,這次不是坐馬車,而是坐官轎來,開路的衙役高舉“肅靜”“回避”等牌匾,左右還有兩騎馬扈從,一看這姿勢就知道是高官了。

官轎內的人下了轎子,立刻有人認出來了。聲音中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驚訝。“是三司使的程天球啊!程相公啊!”

“來人是誰呢?連程相公都親自來迎接!”

三司使雖然嚴格的來說並不算是宰相,隻是三司使的權力太重了,甚至比起某些在朝宰相的權力都大。在民間擔任三司使的官員,一般都會被冠上相公的尊稱。(在宋朝,相公隻有宰相可以被這樣尊稱。)

“快看!李國舅也來了!”李用和雖然低調,但架不住他身份顯貴,某些商賈都一直想走通他的門路。這不!人剛剛出了馬車,便立刻被商賈認出來了。

“想不到國舅爺民望如此高啊!”三司使程琳迎上李用和,調侃道。

李用和雖然年紀已經大了,但依舊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定然是一方美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天藍色便服,苦笑道:“不過是些商賈罷了!那裏來什麽民望,倒是計相掌握我大宋一國財政,更多人想和計相你親近呢!”

程琳哈哈一笑,他知道在這個話題上說再多也沒有用,岔開話題道:“長沙王在京東東路兩年餘了,卻沒有回過朝敘職。這次忽然提出回朝敘職,國舅爺可是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情嗎?”

李用和低調慣了,甭說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隨意張揚。微笑著敷衍道:“子侄輩的事情,我們這些長輩那裏管得了呢?不過想來,長沙王怕是思親吧!”

程琳對此嗤之以鼻,趙禳是什麽人程琳和他在京東東路相處了大半年的時間,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思親?怎麽可能?

不等程琳想出套話的話題,那頭已經又來人了。

不用轉身,程琳已經從附近圍觀的百姓議論聲當中得到答案了。“哇!居然是天波府來人,宮中、士大夫、將門都來人了,什麽人交遊如此之廣的?”

程琳卻不知道為什麽,眉頭輕輕皺了下,雖然很快就舒展開,剛才那個動作仿佛不存在似的。在程琳旁邊的李用和,眼中閃過一抹不為人注意的精光,若有所思的看著不遠處的仿佛布滿金鱗的廣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