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風波不止

“嘀噠!嘀噠!”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把清朗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請稍等!此等盛會,且容我也來一赴!”

範仲淹幾人都禁不住有些驚訝,特別是李紘和王質,他們都奇怪誰有膽子來?須知他們來之前,都已經問過好友同僚,但畏懼呂夷簡的權勢,這些好友同僚雖然同情範仲淹,但最後還是軟弱的婉拒同來相送。

現在那裏冒出來的客人呢?

範仲淹、李紘、王質等人扭頭看過去,隻見自汴梁城處的官道上,一匹毛發烏黑的駿馬飛奔而來,這駿馬神駿異常,胸口處還有一彎白月。

“闕月烏騅馬?”範仲淹有些驚訝的喃喃道。

李紘和王質二人不比範仲淹當過開封府府尹,對於一些權貴的特征可是沒有特別的認識。

範仲淹收斂起臉上的驚訝之色,徐徐說道:“是長沙王!”

李紘和王質二人麵上禁不住露出驚訝之色。王質說道:“沒有聽說過希文兄和長沙王有交情啊!”

李紘則更加直接,道:“不知道長沙王為什麽會來呢?”

趙禳的身份,使得他和範仲淹一派的人關係很尷尬。為什麽這樣說呢?首先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話沒有錯!範仲淹和呂夷簡是死對頭,算上這次,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就是郭皇後被廢的時候,這一次雖然名為管治開封府不力,實際上是因為範仲淹在前段時間上了一幅百官圖給宋仁宗。

這百官圖可不是說文武百官上朝的畫卷。而是一幅人際關係圖。上麵繪畫有官員的畫像。再寫有他和呂夷簡什麽關係、呂夷簡什麽時候提拔過他等等。

說白了,就是說呂夷簡結黨營私。你皇帝看看,你這個宰相啊!可謂是恐怖啊,朝野上下都有他的人,你還不把他罷廢了,我們宋朝可不行拉!你的位置也不保存得下來了!

這可謂是把呂夷簡嚇的半死,上躥下跳的,再加上宮中有閻文應幫忙說話。這才平息了宋仁宗的疑心。

但經過這件事情,呂夷簡已經和範仲淹結成死仇了。如果有機會弄死範仲淹,朝野上下都相信,呂夷簡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且就算沒有機會,呂夷簡也時時刻刻琢磨著創造機會,將範仲淹這個又臭又硬的糞石給砸個支離破碎。

而趙禳和呂夷簡的仇恨就不用說了,如果說呂夷簡隻是想找機會殺了範仲淹,那麽趙禳就是想找機會滅呂夷簡全家。

兩人關係如此惡劣,按道理來說,趙禳和範仲淹應該是好朋友。事實上卻不然。範仲淹還上書彈劾過趙禳,正是因為趙禳的宗舉令。作為相對傳統的士大夫。範仲淹對於宗室出仕非常反感,認為這會成為國家的一個禍根。而其中帶頭挑起的趙禳,自然成為範仲淹最痛恨的存在了。

趙禳成為太常寺禮儀院同知這樣的閑散官員,固然呂夷簡在裏麵出了很大力氣,但範仲淹也沒有少出力。為此雙方關係很尷尬,說是敵人嘛!好像不應該。說是朋友嘛,又彈劾過對方。

範仲淹倒是不愧是宋代大牛人,雖然雙方關係尷尬,但他還是發出爽朗的笑聲。“想不到範某今天居然還能夠得到長沙王相送,怕是要寫入族譜裏麵了!”

略帶調侃的語言,立刻化解了趙禳和範仲淹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

王質還有些放不開,李紘壓低聲音開解道:“原來便是客,何況今日希文兄到饒州本來就不是什麽喜事,鬧起來,豈不是叫希文兄難看?”

王質這才點點頭,兩人跟在範仲淹後麵,走出十裏長亭。

趙禳來到十裏長亭跟前,勒住戰馬,碗口大的馬蹄高高仰起,戰馬騰足間,仰起片片塵埃,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陽光當中。

李紘和王賢都禁不住目露驚色,前進的腳步不由頓了頓。

唯有範仲淹,風輕雲淡的走到近前,施然一禮,道:“王爺安好!”

趙禳翻身下馬,跺了跺腳,還了一禮,道:“哈哈!還是腳踏實地的好,今日算是來遲了,希望範公別見怪啊!”

範仲淹平靜的笑了笑,在平靜的笑容下的心,卻是充滿驚訝的感慨。往日雖然見過趙禳,但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平日裏都隻是感覺趙禳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王爺,今日相見,卻是叫大為驚訝。

趙禳相貌並沒有繼承宋太祖、太宗的那種黑臉、圓臉,反而相貌俊朗,有著一張瘦削的臉孔,皮膚稍黑,但在男子當中卻是算白皙了。嘴唇上留著淡淡的胡須,嘴上還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叫人哪怕是初次見麵,也禁不住徒生好感。

身上穿著一件亮白色緊袖長袍,邊緣處修有玄色春秋銘文,透著一股古典大氣的味道。裏麵穿了件湖青色的絲綢汗衫。腰間纏了一條簡樸的玄黑犀角腰帶。並且身上沒有半點的裝飾,宋人男子好戴大紅、大發簪等,趙禳都沒有,頭上套了個無翼烏紗帽,再插上一根樸素的烏木發簪。

唯一的裝飾,大概就是腰間的黑鞘唐刀,劍鞘漆黑中隱約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紋路,樸素中透著古典高貴。

趙禳的氣質很複雜,有著軍伍中人的銳利,又有著皇家貴胄的貴氣,還有幾分文人的溫文儒雅。雖然氣質複雜,但到了趙禳身上,卻神奇的並沒有讓人有別扭的感覺。

人中龍鳳!

雖然見麵沒有多長時間,範仲淹就已經在心中暗暗給了趙禳一個很高的評價。

不過這個評價,並不會讓範仲淹感到欣喜,反而惋惜和警惕。惋惜和警惕雖然是兩種感情。但都是一個緣由。

趙禳的身份!

如果是尋常人。範仲淹大概會想著提攜一二。但趙禳的身份則不然。

趙禳並沒有久留,就在十裏長亭外麵,滿了一杯,高舉過頭,昂然道:“本王在這裏祝範公在饒州造福百姓,早日回京!為大宋說出敢言之語!”

範仲淹同樣滿滿飲了一杯,雖然已經連飲兩杯,但範仲淹麵不紅。耳不赤,站的穩,聲音依舊清朗。“願王爺富貴榮華!”

趙禳聞言怔了怔,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沒有多說什麽,朝李紘、王賢方向拱了拱手,翻身上馬,調轉馬頭便絕塵而去。

看著趙禳的背影,李紘忍不住感慨道:“既生瑜何生亮!”

“長沙王之作,評長沙王。倒是有趣!”王賢在一邊笑著說道,但眼中的憂色。卻暴露了王賢其實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樂嗬嗬。

範仲淹為李紘、王賢二人斟酒後,舉杯道:“再飲此杯,範某便告辭了!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依依惜別乃女兒姿態,我等當爽利!”

李紘和王賢大聲叫好,三人舉杯痛飲。

酒畢,範仲淹頭也不回的騎上伴當牽來的馬匹,策馬往南行。在太陽下,範仲淹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又是如此的顯眼。

昂揚的身子,充沛的浩然正氣,一切都叫人禁不住為之折服。

“能為希文兄友,此生無憾矣!”王賢感慨道。

李紘笑了笑,道:“希文兄也離去了,我們二人便也回去吧!”

…………

“王爺!”趙禳剛剛進入王府,公孫玄虛就從門房那裏竄出來了。

趙禳禁不住嚇了一跳,哭笑不得的看著公孫玄虛道:“先生啊!你這是幹什麽啊?範希文的事情,就值得你如此關切嗎?”

公孫玄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王爺啊!範希文在士林當中的影響力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就算範希文被貶謫饒州,如果能交好範希文,為天下士人知道,王爺你也是名望大漲!宛如孫劉聯合,此方可抗曹也!”

趙禳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失敗了!”

公孫玄虛驚訝之色布滿臉容上,剛想說話,發現自己可是和趙禳在王府門前說話的,這可不是議事的好地方。公孫玄虛左右看了看,索性把趙禳拉入門房當中。至於看門的下人,自然是被人一腳趕了出去。

“王爺怎麽會失敗了的?可不會是你說了什麽不應該的話吧?範仲淹到了這個地步,應該知道和王爺你聯合,才可以更好的對抗呂夷簡!”公孫玄虛不解的說道。

趙禳坐在椅子上,有些敬佩,又有些無奈的苦笑道:“範公是一個君子,不是政客!”

不等公孫玄虛接著問下去,趙禳已經接著說道:“範公在敬酒的時候,和本王說了這麽一句話。‘願王爺富貴榮華!’”

公孫玄虛聞言,怔了怔,沒有再多言,歎了口氣,一臉惋惜的說道:“範希文如此說,看來是沒有戲了!富貴榮華!富貴榮華!看似祝福,實際上是半威脅半勸說的要王爺你放棄權力,做一個太平王爺啊!畢竟王爺本身就是富貴榮華的代名詞了,何須如此祝福呢?”

趙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忽然間有些迷茫。怎麽自己追求權力,卻被那麽多人不認同和阻撓呢?就連範仲淹這等牛人,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太平王爺,不惜放棄和自己聯手對抗呂夷簡,乃至於在甚至得罪自己的情況下,溫和卻堅定的說出這麽一句話。

長長歎了口氣,趙禳喃喃道:“看來唯有讓呂夷簡囂張三年!”

公孫玄虛無奈點頭。

……相國府……

趙禳那頭在苦澀不得聯手範仲淹對抗呂夷簡,限製呂夷簡的發展。

這頭呂夷簡卻是對手下幕僚譚恩施搖頭歎息,“雖然長沙王說是丁憂三年,卻是贏得了孝名。官家怕是要更加信任長沙王了,怕是要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幕僚譚恩施雖然謀略高,但他有三個缺點,樣貌醜陋,左眼據聞小的時候得病,治療不及時,故而隻有眼白,看上去很是駭人。第二個缺點,譚恩施出身低劣,他的母親乃是藝.妓。第三個缺點,蹩腳,左腳要比右腳短上一截,走路一拐一拐的。

故而譚恩施雖然有才華,卻參加不了科舉,就算舉薦也沒有人。唐朝當官員要講究容貌端正、有官威。宋朝在這一方麵就淡化很多,隻要不是太醜就可以了。不過宋朝到底是繼承了唐朝不少文化,故而譚恩施雖然有才華,但也不被官場所接納。

大概是因為這樣,呂夷簡才放心重用譚恩施。畢竟譚恩施除了靠他,卻沒有辦法發揮他的才能了。

譚恩施也惋惜,不過他對這事情卻看的和呂夷簡不同,道:“相公把長沙王看得太重了,須知朝廷才是決勝所在。長沙王雖然得了聖眷又如何?相公有這三年來鞏固和擴展權勢,三年後,長沙王回朝後就算官居宰相又如何?下麵的人不聽吩咐,長沙王就算是諸葛亮轉世也是沒有辦法的!”

呂夷簡搖了搖頭,說道:“老夫怕的不僅僅是這個!老夫今年已經五十有八!虛歲一甲子了!而長沙王這小狐狸呢?年未及冠!老夫壓製其尚且如此困難,吾兒對之……難!”

譚恩施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下頭,道:“毒殺如何?”

呂夷簡搖了搖頭,道:“不可能!長沙王這小狐狸把自己的窩修建的很牢固,老夫收買不到人。就算勉強費重金,也不過是收買幾個尋常下人罷了!而這小狐狸的飲食很謹慎,買菜仆人、燒製菜肴的廚娘家人都捏在其手中,燒製出來的菜肴後,還經過銀針、人試兩道把關不說,邊上還隨時有一名專攻毒藥的郎中和壓抑各種毒藥都有效果的藥物,就算中毒了,都有足夠的時間治療!”

說到這裏,呂夷簡歎了口氣,有些惋惜的說道:“可惜老夫用毒太多了,郭皇後就罷了!小娘娘的事情,怕是給那小狐狸想到了。因為這些郎中和藥物,都是新近配備的!”

譚恩施點了點頭,無奈道:“相公,既然沒有辦法,小可認為應該暫且放下對付長沙王的事情。畢竟長沙王的身份太過敏感了,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萬萬不可輕易動手。”

呂夷簡歎了口氣,點頭道:“你說的話,老夫也明白,雖然不甘,但現在看來隻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