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彈劾如雲

交接的過程很繁瑣,趙禳也沒有全程關注,大部分事務都是由楊慥、梅堯臣、錢彥遠這些幕僚團來負責。

一天半的時間,這才全麵完成交接。如此長的時間,卻叫鳳翔府官場中人嘖嘖稱奇,暗暗佩服趙禳麾下幕僚的能力。

不過其實這不過是表麵功夫,畢竟賬麵上記載有一千石糧食,誰知道倉庫裏頭是不是真的有一千石?就算是真的有一千石,這糧食裏頭如果摻和了泥沙,或者以劣質的陳年穀物代替新穀物,那趙禳可就被糊弄了。

故而在交接完畢後,趙禳立刻任命周旋為勾當刑獄公事、巡察使。巡察使本是唐朝官職,職權類似於宋朝的安撫使。唐朝時常在水旱災害後,朝廷派遣五品以上之內外官充任,掌考察官吏,賑濟災民,稱巡察使。

趙禳立下的巡察使自然沒有如此大的權力了,設立的目的乃是巡察各地真實錢糧儲存情況、舉報倉庫貪汙情況。

梅堯臣擔任安撫司管勾機宜文書兼巡察使,兩人麾下各設有兩名巡察副使和四名勘察主事和十數名精通算數的胥吏。

這兩道命令剛下達,立刻叫秦鳳路官場為之一震。

尹洙也有些坐不住了,連忙來求見,隱晦的勸說道:“下官聽聞大戰將至,需要求穩。奇兵固可大勝,但也可大敗,非大國所為!賭徒之舉,不可取!”

趙禳反駁道:“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敵人不知也就罷了。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勝啊?即使求穩,也不可過於此道!”

尹洙雖然退下去,但並沒有服氣,心中冷笑,你趙禳真的不知道這裏頭的利益牽扯多麽大,居然敢插手。也罷,該說的本官也說了。也可以賣那幫人一個人情,趙禳日後出了事情,也沒有人能夠指責本官。

不過尹洙到底有幾分良知,並沒有在這個時候助紂為虐。在幕僚提議聯合那幫蛀蟲一起對付趙禳的時候,尹洙斷然拒絕,並且對相熟的官員下令,讓他們不得在這件事情上從中作梗。但也不必相助,該怎麽就怎麽,按照程序來辦。

讓人想不到的是,趙禳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極其強硬的態度。

隴州吳山縣知縣被查出勾結糧商,私自販賣糧食到京兆府。這還不算,陳倉軍寨更是被查出,當地官軍以損耗之名。將七八成新的軍械以廢鐵的價格販賣出去,由走私商販流通到吐蕃和西夏等地,而其中西夏更是占據大頭。

趙禳為之暴怒,不經上報朝廷,便下令將領頭人員斬殺,府邸查封。縣令那裏還好一些,陳倉軍寨那裏官軍慫恿士兵抗命。趙禳直接帶著背嵬軍,雖然隻有五百人,卻直接以強橫之姿,衝陣斬殺上百名宋軍士兵。

陳倉軍寨士兵始不敢動彈。任由背嵬軍將軍官當場斬殺。

為了樹立威嚴,陳倉軍寨餘下的八百名士兵一律充入先登兵,連同二百死囚一同,組建新的先登營。

趙禳這一係列雷霆霹靂的手段下來,所有的秦鳳路官員將領都知道厲害了,登時一個個膽破心寒。

當然了,負麵的也並非沒有,陝西轉運使第一個領頭彈劾趙禳。漠視國法、縱兵殺官、圖謀不軌等九條如果真的落實,少不了砍頭的罪名。

主管涇原路的經略安撫副使韓琦也沒有落下,也上表彈劾趙禳:驕橫跋扈、心懷不軌等等罪名。

倒是在延州的範仲淹厚道一些,雖然也上疏彈劾趙禳。但奏折中卻有幾分開脫的味道。認為趙禳做的事情是對的,問題是“匹馬觭輪無的反者,操之急矣。”認為趙禳應該“當遵從大宋國法,上報朝廷再行處罰!否則將國法何存?”。

尹洙也想不到趙禳手段會如此激烈而強硬,這都什麽手段了?五代十國時候武人一言不合大開殺戒,想來也不過如此了!並且在奏折上套用史書上對五代十國時候的描敘,此秦鳳路正步五代之後塵,“禮樂崩壞,三綱五常之道絕,而先王之製度文章,掃地而盡於是矣!”

宋仁宗登時感覺背上仿佛駝上一座大山,心中埋怨趙禳,怎麽在這個時候弄出這樣一件事情。這次宋仁宗也沒有準備保趙禳了,直接對呂夷簡問道:“呂愛卿認為應該如何處置衛王擅殺官員武將的事情呢?”

呂夷簡略微一躊躇,便毅然拋出之前對趙禳留下的陷阱。“官家,此事事關重大,需要從速處理。否則其他武將都學衛王,那大宋還國法成何體統呢?天下豈不是要亂?按道理來說,當斬!”

宋仁宗聞言,登時臉露難色,道:“此罪太過了吧?”

一方麵宋仁宗對趙禳有感情,另外一方麵,宋仁宗是一個愛麵子的人,怎麽願意背負上弑弟的惡名呢?更何況趙禳還沒有被砍頭。

想當初八大王趙元儼還當王爺的時候,得知宋太宗立宋真宗為太子,憤怒的放火燒了禁中。這都不過是“奪武信節,降封端王,出居故駙馬都尉石保吉第”的處罰罷了!其後趙元儼“每見帝,痛自引過,帝憫憐之。尋加鎮海、安化軍節度使,封彭王,進太保。”也就是說,每次見到宋太宗都表示悔過,很快就把爵位官職這些恢複過來。

想宋太宗如此狠辣的人都對自己兒子如此寬容,更別說宋仁宗這個生長在溫室中的花朵了。

呂夷簡也知道,別看宋仁宗回答的有些遲疑,實際上要殺趙禳,光是靠這條罪名是不夠的。甚至就算趙禳造反,也不一定能夠殺的了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官家無子,也就是說,趙禳乃是宋真宗一係中僅有的兩個血脈之一,宋仁宗也得避忌一下自己這一係血脈斷絕。

不過呂夷簡自詡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要宋仁宗殺趙禳是假的,漫天開價落地還錢才是真的。“官家,老臣也明白其中難處。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否則國法何存呢?否則恐會出現五代禮樂崩壞之象啊!”

“這是自然,莫不仿效昔日荊王焚禁中之處罰如何?”宋仁宗想了想,建議道。

“不可!”呂夷簡立刻反對。“昔日荊王燒禁中,雖然轟動,但怎麽說也是皇家的家務事。但現在衛王殺的內的士大夫、武將,這可就不再是皇家的家務事了,如果不從重處理,怕是陝西的文武官員會生出怨氣。而且即將對西夏發起進攻,這個時候,更不應該有婦人之仁!”

“這……”宋仁宗麵露難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呂夷簡趁機說道:“當然,老臣也理解官家的兄弟之情,以老臣隻見莫不如削衛王的荊南節度使之職,降衛王為二字王,再出居江南東路江寧府處,先避一段風頭再說。如果衛王有悔改之意,日後官家再行加封也不晚啊?”

宋仁宗想了想,點頭說道:“這事情倒是不錯,隻是到江寧府那裏,是不是太遠呢?”

呂夷簡誠懇的說道:“官家,老臣這樣做也是為了衛王好的。以衛王的脾性如果在汴梁城,心中有怨氣,還不把事情鬧得大大的?到時候官家是追加處罰衛王好呢?還是睜隻眼閉隻眼,把事情糊弄過去好呢?無論是怎麽做也好,怕也影響官家清譽呢!與其如此,還不如把衛王送到江寧府那裏,遠遠的,就算衛王怎麽鬧,官家也好把事情給蓋住。而且江寧府乃是山清水秀之地,小橋流水,正適合調養衛王的情操!”

宋仁宗一想,也覺得有道理,當下便點頭道:“也好,這事情呂愛卿按照程序,遞上條子,朕再讓葉清臣起草詔書吧!”

“是!老臣告退!”呂夷簡心中樂開花了,當下就告退,準備回去寫條子,明天遞上來。這事情他也怕夜長夢多,出了什麽意外。

隻是呂夷簡千算萬算,最後還是棋錯一著。

且說宋仁宗告別了呂夷簡後,便回到延福殿。剛好見到副都知王守忠正在拿著掃把打掃落葉。

宋仁宗笑道:“守忠啊!何必你如此辛苦來打掃呢?交給下麵的人不就是了。”

王守忠謙卑的一笑,道:“這是奴婢應該做的,怎麽敢假手於人呢?萬一影響了官家的心情,奴婢可就是大罪過了!”

宋仁宗搖了搖頭,道:“你啊你!就會耍滑頭,你也別掃了,和朕一起走走吧!”

王守忠點頭,道:“是!奴婢放下掃把,這就來了!”

說話間,王守忠就把掃把放在一邊,但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回過頭來,把掃把放到另外一邊,如此三番四次的。

宋仁宗忍不住說道:“隨便放在一邊就是了,守忠你何必如此放來放去呢?”

王守忠說道:“官家,奴婢大昨天放在門後,昨天又放走廊拐角處,結果今天找了好一段時間。而現在又是秋天,落葉甚多,琢磨著應該固定放在一個地方,要不然光是找掃把的時間,都足夠打掃好院子裏頭的落葉了。”

宋仁宗臉上輕鬆的表情立刻一凝,說道:“守忠,你似乎話裏有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