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武延山 下

“你道是想得容易?”廖陳冷哼一聲,對還趴在斜坡草叢裏觀察西夏鐵鷂子的其他人招了招手,道:“在河道裏頭,我們留下的痕跡一時三刻不可能清楚得掉,這些西夏鐵鷂子就算再白癡,也不可能看不到。他們不下來,我們還埋伏個屁啊?”

“那就在他們想不到的地方埋伏!”文二郎冷不丁的說道。

“什麽想不到的地方?”廖陳來了興趣了,目光落在文二郎那張略顯青澀的臉上。今年不過是十八歲的文二郎之所以當得上背嵬軍探馬隊的一員,靠的不是什麽武功高強,而是他那一份細膩的機智。

“就在這裏!”文二郎認真的說道。

陳老三怔了怔,壓低著充滿恥笑味道的聲音,說道:“你這娃娃還真逗,這裏一覽無餘,也就是這小溪稍微能夠藏一下人。他們怎麽會有想不到的地方呢?”

文二郎有些不忿的說道:“你沒有聽了,怎麽就知道呢?”

陳老三還想反駁,廖陳已經瞪了陳老三一眼。對於文二郎這毛都還沒有長齊的娃兒,陳老三可以無視,但對於廖陳,陳老三雖然心中並不甘心,但還經過短暫的權衡利弊後,他還是知情識趣的閉上了到了嘴邊的話。

“就在這斜坡上埋伏!”文二郎一臉認真的說道。“別看這些西夏鐵鷂子仿佛很警惕的樣子,但我想接連的勝利,怎麽可能不讓這些西夏鐵鷂子驕傲自大呢?他們到小溪的時候,肯定想著的是讓戰馬飲水,不會有太多警惕!”

“但他們到了邊上,還沒有下斜坡就可以看到下麵的情景。我們的戰馬往那裏藏呢?就算藏起來,留下來的馬糞、馬蹄這些痕跡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了。文二郎你說的對。就算這些西夏鐵鷂子驕傲自大,但他們也不是瞎子。基本上都是眼力過人的蠻子,居高臨下。怎麽看看不到這些痕跡呢?”廖陳徐徐說道。廖陳這些話與其說是反駁,還不如說是相詢。

文二郎胸有成竹的說道:“為什麽要掩飾呢?當你心神放鬆的時候。忽然發現下麵有戰馬在,也就是說有敵人,你第一個反應是什麽?”

“還用說的嗎?肯定是有敵人,拔出武器了!”陳老三忍不住出言諷刺。

這次廖陳並沒有再阻止陳老三,而是饒有意思的看著文二郎。

“這些西夏鐵鷂子不會這樣做!”文二郎很肯定的說道,也不知道他那裏來的底氣,不過陳老三卻被文二郎的口氣給嚇住了。本來想譏諷的話。到了嘴邊,不知不覺的頓住。

文二郎說道:“連戰連捷,西夏鐵鷂子早已經驕傲起來。他們完全想不到會有這麽一支宋軍插到這麽深的距離,他們首先肯定是會怔住、失神。當然了。對方可是赫赫有名的西夏鐵鷂子,不可能會失神太長的時間。我估計也就兩三息的時間,不過這已經足夠殺人了!所以我們隻有一次機會,隻要成功了,這些戰馬和裝備都是我們的!”

“嗯。你這計策不錯!”廖陳眼中帶著欣賞,微微頜首道:“如此短的距離,要最大限度的保證一擊必殺,就用標槍好了!”

廖陳目光落在掛在馬鞍上的兩杆標槍,標槍在宋軍中雖然有裝備。但裝備不多,而且一向都隻有步兵裝備。因為馬背上很顛簸,要練好在馬背上穩穩的投出標槍並非是不能,隻是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練習好弓箭更好了。

而實際上馬上騎射要比標槍更加好用,標槍固然殺傷力更加大,但裝備數量不可能太多。一名步兵最多也就那麽裝備五支,因為一根重標槍重量達到八斤的重量,就算普通的標槍也五斤,五杆標槍的重量已經相當於一套輕型鐵甲了。而他僅僅是可以使用五次!

而箭矢呢?一般輕箭才一兩五錢,中型箭矢也不過是二兩二三錢,重箭才四兩多!以中型箭矢為例,大概七支箭矢才一斤的重量,而三十五支箭矢才相當於一支普通標槍的重量。故而標槍這一曆史悠久的武器,在軍中卻並不怎麽受到重用。

趙禳之所以讓背嵬軍配備,是因為他減輕了標槍的重量,隻是四斤不到。減輕了戰鬥力,但標槍一頭一尾都比較重,這會讓標槍紮在盾牌上,可以讓盾牌受力不平衡,打亂對方的盾陣。這才是趙禳讓背嵬軍裝備標槍最大的原因,不想現在居然有了更大的用處。

當下廖陳想到便做到,立刻人埋伏在斜坡邊上,雜草並不能夠掩蓋住他們的身形,不過這已經足夠了,掩飾他們身形靠的是斜坡和平地之間的落差。

剛剛準備好,沒有多長時間,就可以聽到那些西夏鐵鷂子傳過來的低沉聲音,廖陳現在連官話都說的蹩腳,更別說聽西夏語言了。雖然如此,廖陳還是感受到這些西夏鐵鷂子語言中的愉悅感。仿佛他們不是來巡查的,而是在郊遊。

“這幫囂張的家夥,哼!等會兒有你們苦頭吃的時候!”廖陳不爽他吐出咬在嘴裏麵的草根,冷哼一聲說道。

他們人可沒有廖陳這個心情關心這些,一個個都凝神靜氣,就連一向囂張的陳老三此刻也不敢大意,嘴唇緊緊的抿著。

文二郎最為緊張的,因為計策是他提出來的,如果失敗了……文二郎想到這裏,已經不敢想下去了,而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耳朵上,傾聽著馬蹄踐踏在大地上傳過來的聲音,隻要這樣他才感覺自己不會太過緊張。

雖然沒有看到敵人,但背嵬軍的探馬隊誰是弱手呢?

通過地聽,他們已經知道西夏鐵鷂子距離他們的距離多遠了。也許不會有眼睛那麽準確,但這已經足夠了!

西夏鐵鷂子一如既往的輕鬆,聲音不知道是因為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的緣故,還是因為西夏鐵鷂子更加放鬆的緣故,他們的聲音更加大,也更顯得愉快。從他們的字音中。還可以聽到無能、廢物、宋狗這些叫人熟悉卻無奈的詞語。

時間在此時此刻卻是流逝的如此緩慢,文二郎感覺自己臉頰上流淌下來的汗珠子,似乎變成了鉛鐵。流動的速度也變得非常緩慢,非常的沉……

無論時間過得多麽緩慢。他依舊在流逝。一陣戰馬的嘶鳴聲響起,到了!所有人都知道稍縱即逝的機會來了!

那一陣戰馬的嘶鳴聲,毫無疑問表示著西夏鐵鷂子勒住戰馬,他們已經看到了山坡下小溪的情景了。

文二郎第一個站了起來,身上還沾著草屑的他,和孤單英雄毫無關係。但此刻他那瘦削的身軀,略帶狼狽的身形。卻有著孤獨英雄一樣的心,殺!

文二郎朝著距離他最近的西夏鐵鷂子投出了標槍,雖然繃緊的臉上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緊張,但此刻文二郎投出的標槍卻沒有一絲的顫抖。穩穩的,仿佛一枚戰斧式導彈。甭說標槍那暴起的速度了,光是雙方不到兩米的距離。

西夏鐵鷂子連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變化,隻聽得撲哧一聲,一道血箭從其胸口上飛濺而出。標槍已經紮入那西夏鐵鷂子的胸口。堅固的盔甲,在此刻讓人有一種是劣質紙張製作的錯覺,標槍的勁力,連帶著那名西夏鐵鷂子也帶著摔下戰馬。

廖陳更是彪悍,出身廣南西路的他。對於標槍的使用無疑要比文二郎等人更加熟悉。標槍在他手上,仿佛是他的肢體一般。直接將他瞄準的那一名西夏鐵鷂子給爆頭了,沉重的標槍仿佛砸在西瓜上一般,紅的,白的在一瞬間炸開,讓人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心悸。

完了嗎?沒有!

陳老三和他同伴的標槍並沒有中,但陳老三很是彪悍,在那西夏鐵鷂子反應過來之前的一刻,衝上去。不是和對方廝殺,對方可是穿戴著厚厚的盔甲。

陳老三衝到對方戰馬邊上,拿著早已經準備好的匕首狠狠往馬屁股上一捅。這個時候那西夏鐵鷂子已經回過神來,隻是已經晚了!

戰馬吃痛之下,嘶鳴一聲,那西夏鐵鷂子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充滿恐懼和不甘的怪叫。戰馬帶著他衝下山坡,沒有走幾步,戰馬已經馬失前蹄,連人帶馬的從山坡上滾了下去。不用看,廖陳也知道這西夏鐵鷂子肯定已經死的不能夠再死了。別看衝刺距離不遠,但河西馬出了名爆發力強的,更何況這斜坡也不算短,這樣摔下去還不死,廖陳就把對方當神仙供起來了。

“可惜了那一匹河西馬了!”一名背嵬軍士兵忍不住惋惜的說道,在宋軍當中,每一匹戰馬都是寶貴的。更別說是現在已經在西夏禁止出口到北宋的河西馬了,這已經不是說有錢就可以買到的了。

“是我學藝不精!”陳老三這人渾歸渾,該有的擔當還是有的,毫不猶豫的站出來承認錯誤。

“這事情怪不了陳老三,其實我也緊張的很,剛才紮中那西夏賊,也不過是運氣罷了!而且無論怎麽說也好,那西夏鐵鷂子也給弄死了,總比他回去通風報信的好啊!”文二郎這個時候卻並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出人預料的站出來為陳老三說話。

陳老三怔了怔,旋即冷哼一聲,臉上有些掛不住。

廖陳看了陳老三一眼,又看了文二郎一眼,笑了,沒有在這事情上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立刻收拾戰馬。趁著西夏賊探馬圈缺了個口子,我們迅速的去打探一番。對了,文二郎你去看看那小溪下的西夏鐵鷂子,雖然這樣摔下去按道理他應該死的不能夠再死了,但萬事還是要謹慎一下為好!另外也割下馬肉當今天的晚餐!”

“好的!”文二郎爽快的應諾一聲,便利索的往斜坡下走去。

沒有多長時間,廖陳他們就收攏好戰馬,而且他們後麵的運氣還不錯,很快就遠遠看到了西夏軍的營寨,不過他們不敢靠太緊了。西夏軍最多的是騎軍,故而距離營盤越近,這探馬就越多,他們也就敢遠遠的看幾眼。

“好了,撤退吧!”廖陳果斷的說道,他已經看到有幾隊西夏軍的探馬似乎已經注意到自己潛伏的這塊地兒,再不撤,怕且就沒有機會撤了。

其他背嵬軍的探馬也沒有意見,別看探馬好像是孤獨英雄一般的深入敵後打探情況,實際上當得上探馬的沒有一個是隻會勇猛的家夥。探馬的作用不是殺敵,而是打探情報,故而他們最需要的反而是不貪功,打探到該有的情報就果斷撤退。

單人匹馬的潛入地方營地,捉出對方一名重要將領,帶著這名將領揚長返回己方營地的事情。這樣的探馬可不會怎麽得到將領的喜歡,將領要的是穩重的探馬,萬一你失手被擒呢?那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這樣的事情放在那一支軍隊的探馬當中,也不會被提倡的。

當廖陳他們返回的時候,其他幾支探馬已經回來了,有的還和廖陳他們微笑打招呼。不過更多的人,是把羨慕驚訝的目光落在廖陳他們帶回來的八匹河西馬身上,原來是九匹的,不過因為陳老三紮馬摔死那名西夏鐵鷂子的緣故,原本到手的九匹河西馬,不得不遺憾的變成了現在這個數字。

不等廖陳他們去中軍大帳那裏,趙禳已經一臉興奮的走出來,一看到廖陳。趙禳便伸手錘了對方肩膀一下,笑道:“好你個廖陳,真的有法兒,可是拿了一支西夏鐵鷂子呢?”

“不過是宰了三個西夏娃娃罷了!”話雖然如此,廖陳臉上的得色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

趙禳對於廖陳這種得了便宜賣乖的表現並沒有什麽厭惡,哈哈大笑著說道:“行了,你這樣說可就磨滅了其他人的功勞,可是拿到什麽好情報?”

“發現了西夏賊紮營的地方,如何?末將可沒有辜負王爺你的信任吧?”廖陳露出驕傲的表情,挺起胸膛。

趙禳怔了怔,驚喜交雜,一連說道:“好!好!好!”

“那裏是沒有辜負本王的信任?簡直就是超乎本王的信任,快到中軍大帳那裏說!”趙禳興奮的臉上的表情分外豐富,說著便拉著廖陳往中軍大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