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咽,百花凋,

人影漸瘦鬢如霜。

深情苦,一生苦,

癡情隻為無情苦。

軒轅月銘怔了一下,又仔細看了一遍,隻見這四行字筆勢勁道都較為細致,與剛才石室中的天書石刻大不相同,看來是另外一人的所為。

而看這話裏意思,倒像是一位癡情女子幽怨的話語,隻是卻又怎會在“出龍洞”裏出現,當真奇怪。

她尋思許久,卻依然沒有想出什麽結果,當下搖了搖頭,正欲放棄不想,不料一轉過身,赫然卻見到即墨無雙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無聲無息地從那石室中走了出來,站在自己背後,而且臉上表情古怪,似沉痛又似驚訝,好像還有幾分迷惘,看去眉頭緊皺,肌肉微微扭曲,幾乎有些猙獰了。

軒轅月銘嚇了一大跳,忍不住發出“呀”的一聲呼喊,向頭退了一步。那個精巧的小鈴鐺在她腰間輕輕震動,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回**在這個山洞裏。

即墨無雙聽到了鈴鐺的聲音,身子一震,仿佛突然驚醒一般,臉色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困惑之意。

剛才他正在石室中對著天書石刻苦思不已,突然間手邊那根巨劍如驚醒一般,亮了起來不說,那冰涼感覺幾乎是在瞬間就布滿他的全身,然後,他就像是下意識般走了出來,直到看見了那堆碎裂的骷髏。

即墨無雙向著綁在自己左手邊的巨劍看了過去,隻見它依然亮著,泛起淡淡青光,正對著那具已碎裂倒下的骷髏,就像是對著故人哀悼一般。

即墨無雙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有這個想法,但看著這具骷髏,深心處他竟也有些傷感,雖然明明知道在這裏死去的這個人,但不知怎麽,他就是對這具骷髏有幾分親近之意。

巨劍的光彩漸漸暗淡了下去,回複到難看的黑色,一動不動,即墨無雙卻依然注視著骷髏,然後在軒轅月銘的注視下,緩緩地走了上去。

軒轅月銘哼了一聲,閃身擋在了他的身前。

即墨無雙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應道:“他現在粉身碎骨,隻怕是拜你所賜吧!”

軒轅月銘臉上一紅,但詞鋒絲毫不讓,決然道:“我自然明白,但絕不容你也來無禮!”

即墨無雙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軒轅月銘一呆,見他神情平和,並無仇恨之色,猶豫之間,卻被即墨無雙從身旁走了過去。

她遲疑了片刻,轉過身向他看去。

即墨無雙走到那堆骷髏的麵前,隻見年歲久遠,慘白的骨骼上都已泛起了幽幽的微綠光彩,剛才軒轅月銘那一下重擊,胸部以下的骨骼都已散了去,隻有頭骨還完好,落在所有骨骼的最上方,空洞的兩眼,正對著即墨無雙。

即墨無雙打了個寒顫,隱隱覺得,這眼中竟仿佛還有魂魄存在一般,注視著他。但他終究還是走了上去,慢慢伸手把這些散亂的骨骼攏好一堆,冰涼的感覺從骨骼上傳了過來,卻沒有了恐怖畏懼的感覺。

即墨無雙深心中,像是鬆了口氣的感覺,一種做了該做的事解脫的心情,雖然奇怪,但他卻真得有這種感覺,心下卻暗自想到:這巨劍實在太過古怪了,若這次有命回去,看來一定要問問師父才是。

他把這事做完,正欲直身站起,便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卻瞄到在剛才那具骷髏所坐之地,竟也因他把骨骼掃開,隱隱露出了些字跡出來,忍不住“咦”了一聲。

站在一側的軒轅月銘本來冷冷地看著即墨無雙做著這些古怪之事,突然聽到即墨無雙似有什麽發現的一聲低呼,好奇心起,也走了過去,向那處看去,隻見那裏竟也刻著幾行字。

芳心苦,忍回顧,

悔不及,難相處。

金鈴清脆噬血誤,

一生總……

到了第四句話,筆勢越來越是無力,尤其是到了第三個“總”字,更是潦草,幾乎已分辨不出,最後更是一筆帶過,就此斷了,看來到此處,所寫之人也無力再寫下去了。

山洞之中,即墨無雙與軒轅月銘都是一陣沉默,兩人都隱隱感覺到,在這兩段字裏行間,隻怕有著一段傷心情事,女子傷了心,未了男子也追悔不已。

即墨無雙有些出神,雖然從未見過這不知名的情侶,但不知怎麽,千百年後見到這不知算不算絕筆的遺跡,卻仍然有些難過。

而站在一旁的軒轅月銘卻是緊皺眉頭,眼睛直看著那幾行字,嘴裏念叨著:“金鈴清脆噬血誤,金鈴清脆噬血誤……金鈴?啊!對了,金鈴!”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歡叫一聲,喜形於色。即墨無雙被她嚇了一跳,訝道:“金鈴怎麽了?”

軒轅月銘似極為興奮,滿麵喜色,道:“就是‘金鈴夫人’啊!你不知道嗎?”

即墨無雙茫然搖頭,軒轅月銘哼了一聲,瞪她一眼,隨即喜滋滋地道:“金鈴夫人是傳說中地獄中的大人物呢!傳說她聰慧絕頂,道行精深,對天書更是有大悟於心。

即墨無雙登時沒了興趣,聽她說著就知道這金鈴夫人乃是幾千年前一個人物,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看軒轅月銘倒是很崇拜這個什麽金鈴夫人的。

即墨無雙哼了一聲,不去接她的話,轉身把為了看字而弄得亂了的那堆骨骼重新整理好,心中卻冒出一個古怪念頭:看來你也是個癡情人,說不定也是為了個女人而死的吧!

死人自然沒有理他,但即墨無雙自己胡思亂想,居然對著這骷髏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軒轅月銘在旁邊樂了半天,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金鈴夫人居然和這該死的骷髏有了情意,哼,一定就是骷髏負了心,無情人,活該被雷劈!死了最好!”

“你胡說!”即墨無雙突然在旁邊喝道。

軒轅月銘呆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反應過來,瞪著他看了半天,奇道:“你說什麽?”

即墨無雙話一出口,登時就知不對,居然莫名其妙地為一個骷髏開口辯護,但也不知怎麽,心裏一激動就是脫口而出,這時被軒轅月銘反問一句,卻是訕訕說不出話來。

軒轅月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間想起一事,登時把即墨無雙給忘到腦後,一把抓起腰間那個金鈴,激動不已,大聲笑道:“啊!那這豈不就是金鈴夫人的‘合歡鈴’嗎!”說話間連忙把這金鈴倒轉過來,仔細查看,果然在金鈴內側的鈴壁之上,看到了三個小字。

合歡鈴!

即墨無雙見軒轅月銘一臉歡喜,隻差沒笑得背過氣去,看來這是個極為厲害的法寶,被她無意間得到了,心裏一陣不舒服,冷冷地道:“你找到出路了嗎?”

軒轅月銘眼中滿是麵前這個小小鈴鐺,隨口應道:“沒有啊!”

即墨無雙把頭轉過,淡淡道:“那你就抱著這個金鈴死在這個山洞裏好了。”

軒轅月銘一呆,一想果然如此,如今最重要的可是要先找出路逃出這裏才是,連忙問道:“你找到了嗎?”

即墨無雙默默搖頭,二人對望一眼,軒轅月銘收起笑容,正色道:“那我們先找路吧!”

生死當前,即墨無雙默默點頭。當下二人在這隧道山洞中合力尋找,仔仔細細地查看過每一麵牆壁,每一道縫隙,即墨無雙甚至不顧軒轅月銘的強烈反對,連那兩尊神像也查了一遍,但還是沒有什麽發現。

當他們重新在那堆骷髏碎骨前碰頭時,看到對方一臉沮喪表情,臉色都暗淡了下來。

軒轅月銘澀聲道:“難道我們就要死在這裏了?”

即墨無雙低下了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軒轅月銘也沉默了下去,突然之間,死亡的陰影罩住了他們這兩個還年輕的生命。

許久,在一片寂靜中,在兩人相對無語之下,即墨無雙忽然一躍而起,轉身走開,軒轅月銘吃了一驚,道:“你做什麽?”

即墨無雙咬緊牙關,道:“我再去找一遍,一定會有出路的,我們一定不會死在這裏的!”

軒轅月銘卻沒有動作,隻坐在平台之上,看著即墨無雙板著臉,在這生死時刻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求生,不停地搜索著。

一遍。

二遍。

三遍。

四遍。

軒轅月銘記不清即墨無雙究竟在這石室山洞裏進出了幾次了,每一次他都是無功而返,但他竟然仍不灰心,也不知道他的性子為什麽竟這般倔強,或是他的求生競如此強烈,他一直不停地尋找著出路,一直,一直……

直到,他的腳步開始搖晃,直到他沒有了力氣,直到他走過軒轅月銘身邊,身子搖了一搖,倒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昏了過去。

軒轅月銘怔怔地看著,遲疑了一下,才走了過去,把他的身子翻了過來,查探一下,知無大礙,隻是勞累過度,加上饑渴,所以才會昏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她忽然一呆,對著自己,在深心處問了一句:“我為什麽要放心,他沒事我為什麽會鬆了一口氣?”

這個念頭如電光火石一般,在她的心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