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無雙的病情好得很快,燒退得差不多了,除了身子還有些無力外,其他的也沒什麽大礙了。此時他聽到軒轅月銘歎氣,轉過頭向她看去。映入他眼裏的,是那銘兒正坐在平台邊上,一雙腳搭在半空,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連帶著她腰間的那隻合歡鈴“叮叮當當”地響著,若不是在這種環境下並且知道她的身份,即墨無雙幾乎要以為這還是個天真無暇的少女了。

隻是這般看去,軒轅月銘卻比當初見麵時,憔悴得多了。她女兒家,每日裏還是有到那小水簾處洗梳一番,所以看去依然容貌端麗,並無肮髒感覺,隻是這些日子來,她卻是明顯消瘦了。想到這裏,即墨無雙心中一動,

即墨無雙心中想著出神,沒注意到軒轅月銘望了過來,見即墨無雙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呆呆地望著自己,臉上忽然一紅,嗔道:“你看什麽?”

即墨無雙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訕訕道:“沒、沒什麽。”

軒轅月銘在他身後,卻也沒有如他想象般大聲嗬斥與他,良久,卻反而是傳來了一聲歎息,道:“我們被困在這山洞死地之中,離死不遠了,你也不必那般拘束的。”

即墨無雙愣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看向軒轅月銘,隻見她有些消瘦卻依然美麗的臉上,有淡淡無奈的笑容,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其實我病重的時候,你不必把大部分幹糧都給我吃了,那樣你也可以多活幾日,說不定就……”

“說不定就怎樣?”軒轅月銘忽然打斷了他。

即墨無雙怔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道:“說不定你可能得救的。”

軒轅月銘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一點微笑,道:“我不想死,但更不願意在這山洞死寂之中,對著一具骷髏和另一具漸漸腐爛的死屍慢慢等待著,那樣的話,還沒等人來救我,我自己怕先發瘋了。”

即墨無雙聽得她形容的那種樣子,忍不住也是打了個寒顫,這也的確不是人過的日子。

軒轅月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麽,你也害怕了麽?”

即墨無雙立刻挺直了背,大聲道:“哪有!”

軒轅月銘嘴角邊露出了微笑,看著他的眼神裏漸漸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柔,柔聲道:“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即墨無雙皺了皺眉,道:“什麽?”

軒轅月銘淡淡一笑,道:“我們現在幹糧已全部吃完,除了些清水之外便再無可食之物,隻怕不出七日,便要餓死了。”

即墨無雙默然不語。

軒轅月銘臉色平靜,但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即墨無雙如見鬼魅,大驚失色:“再過幾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殺了我罷。”

即墨無雙張大了嘴,指著她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卻沒有想到,軒轅月銘依舊臉色平靜地說著匪夷所思、石破天驚的話:“我死之後,肉身還在,你若是一心求生,便是食我之肉,大概也能多活一段時日的。”

即墨無雙幾乎跌倒在地。

隔了半天,他才從這巨大震驚中回過神來,但看著軒轅月銘神色,居然一片平靜,心中更是一陣發寒,忍不住退了一步,指著她的手指幾乎都有些顫抖,道:“你、你說什麽?”

軒轅月銘看著他,眼中的溫柔之意仿佛又濃了些,但在即墨無雙的眼中,卻似乎比這世上所有的毒物加起來都更毒上一些。

“你不是想見什麽明兒麽,她必定會來找你,你活得時間越長,她找到你的希望不就越大麽?”軒轅月銘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語氣中卻還是那麽平淡。

但即墨無雙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她的語氣如何,隻是指著她怒道:“你、你居然叫我吃、吃、吃……簡直不可理喻!無恥、惡心,我,我……你,你……”

他越說越怒,但嘴舌間卻不大靈光,“我我我”“你你你”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來。不過他這般反應,卻似乎早在軒轅月銘的料想之中,她也不生氣,也未譏諷,隻是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待到即墨無雙大口喘著的粗氣漸漸平服了下來,才慢慢道:“吃不吃我,那也隨你,不過你一定要先殺了我!”

“又來了。”即墨無雙勃然怒道:“你給我些幹糧,我便用這肉身還你就是了,要想拉我下水,斷斷不可!”

軒轅月銘緩緩搖頭,道:“不是的,我是害怕。”

即墨無雙慣性地道:“胡說,我決不會上你的當……咦,你說什麽?”

仿佛是在這生死關頭,軒轅月銘的心情有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隻見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臉上浮現出一種即墨無雙從來不曾在她身上看到過的畏懼,然後,她重重地甩頭,似是要甩開什麽念頭。

“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等死的滋味,是怎麽樣的嗎?”她低聲地道。

即墨無雙怔了一下,隱隱發覺,她似乎另有隱情,好奇心起,道:“什麽?”

即墨無雙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一絲不好的預感,甚至是一種惡寒,從他心頭泛起,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軒轅月銘的聲音突然沉默了,即墨無雙吃了一驚,向她看去,卻見軒轅月銘臉色煞白,雙眼緊閉,整個身子竟是直直地倒了下來,看著竟是昏了過去。即墨無雙幾乎下意識地立刻衝了上去,扶住了她,隻覺得觸手冰涼,幾乎不像是活人一般。

他病後初愈,身體無力,費了老大的勁才把軒轅月銘在平台上平躺放好,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即墨無雙忽然驚覺,自己全身上下竟已經完全被冷汗濕透。

那一夜(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但即墨無雙直覺地以為是晚上),軒轅月銘一直昏迷著,但在夢中不時叫喊著“娘親”“爹”等話,兩個人的位置一下子竟倒了過來,變成了即墨無雙來照顧她了。

但這看來是軒轅月銘深心處一個極痛的往事,昏迷之中,幾度驚叫,冷汗涔涔,即墨無雙手足無措,直到最後,軒轅月銘無意中亂揮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依偎在他的懷裏之後,仿佛得到了什麽依靠,才漸漸平靜下來,安靜地睡了過去。但那一雙手,卻是緊緊地抓著即墨無雙的衣裳,甚至指甲還陷入了肉裏,疼得即墨無雙齜牙咧嘴,但不知怎麽,看著軒轅月銘蒼白的臉龐,他竟是不忍離開,強自忍了下來,任她依偎在他懷裏,安睡著。

軒轅月銘的這些往事,對她來說,仿佛是傷得極深的痛楚,這些年來深埋心裏,不料在這生死關頭,又再次回想起來,心神激**,加上這些日子來食物稀少,身子也有些虛弱,竟是連著昏迷了許久。

即墨無雙望著此刻依然緊緊抓著自己沉眠未醒的軒轅月銘,不覺搖頭苦笑,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還是一個到鬼門關頭走了一圈回來的病人,不料這個時候,卻掉轉了過來輪到軒轅月銘病了。這兩人竟是一先一後都倒了下去,真是想不死也難。

又過了一陣,即墨無雙自己也昏昏欲睡,但兀自強撐著坐直身子,隻因為軒轅月銘此刻正躺在他的懷裏,看著她那張憔悴而略微痛楚神情的臉龐,即墨無雙竟是不忍離開。

隻是這般坐著可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坐在平台上,一腳懸空一腳踩地,半斜坐著,身子挺得筆直,又沒靠的地方,時間一久,身子上各處酸疼不說,尤其是軒轅月銘緊緊抓著他的地方,手指用力,便是她昏睡過去之後,那勁頭居然也不稍減,真是疼入骨髓。也是即墨無雙性子還算堅忍,居然咬著牙忍了下來,換了別人,隻怕早就跳將起來。

不過饒是如此,受的這份罪卻是著實不輕,即墨無雙心中叫苦,但到底了,卻終究沒有離開,時間一久,困勁也上來了,便在這份漸漸麻木的痛楚與酸疼中,居然坐著也打起盹來。

※※※

“啊……”

即墨無雙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便覺得全身都疼,正自歎氣處,忽然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平台之上,而原本在身邊的軒轅月銘卻不知去向。

即墨無雙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向四周一看,依然沒有軒轅月銘的影子,整個山洞之中,空****的,竟連一絲聲音也無。即墨無雙突然之間,心中浮現起一陣寒意,就象是一個人突然呆在了墳墓中一般。他皺了皺眉,站起身來,想也不想,便開始找軒轅月銘。

找過天書石室,又去了那間藏寶室,都沒有看見軒轅月銘的身影,即墨無雙思索片刻,向外走去,果然沒多久,便在那間供奉兩大邪神的石室中看到了軒轅月銘的身影。

隻見軒轅月銘跪在地上,肩頭聳動,雖然極力壓製,但依然發出了低低的哽咽聲。

她竟然在哭。

即墨無雙呆在當地,任他如何想象,也不會想到這一直以來堅強好勝的軒轅月銘在這神像麵前偷偷哭泣。他立在當地,一時竟不知所措,但終究是慢慢走了過去,遲疑地道:“你、呃,你,你怎麽……不要哭了!”

不料他不說話還好,一聽到他的話語,軒轅月銘心中原本強忍的悲傷突然一下子爆發出來一般,聲音立刻高了許多,大聲悲泣,慢慢抬起頭來,原本玉也似的臉上,此刻也掛上了珍珠般的眼淚。

即墨無雙目瞪口呆,他自己也不過是個熱血青年,如何懂得這女兒家的心思,立刻間手忙腳亂,倒好似軒轅月銘是被他弄哭的一般,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你、你不要、這、這個樣……我,我、不,你,不是,我是說我……”

軒轅月銘淚眼朦朧,看著即墨無雙忙亂樣子,搖了搖頭,咬緊了牙關,但傷心處竟是忍無可忍,忍了十數年的傷心淚水,就在今日,一湧而出。

軒轅月銘身子抖了一下,仿佛臉龐也白了一白,即墨無雙從這裏看去,她原本清麗的容顏處,梨花帶雨,傷心處的風情,竟也是動人心魄。

隻是她抬起頭,那淚光背後的,看著即墨無雙的目光,即墨無雙卻是不敢直視,轉開了眼睛。

許久之後。

“你很好。”她忽然這麽,幽幽地道。

即墨無雙深心處,不知哪裏,忽地一跳,隨即立刻強自鎮定下來,微笑道:“沒有,隻是我們眼看就要死在一塊了,臨死前安慰你幾句,不算什麽。”

軒轅月銘慢慢止住了哭泣,擦去了眼角淚水,低聲歎了口氣,道:“是啊,我們就要死在一起了。”說到這裏,她忽然似想起什麽,對即墨無雙又道:“你和我死在這裏,心裏可曾後悔過麽?”

即墨無雙怔了一下,刹那間腦海中轉過了無數畫麵,仿佛在這一刻,又回到了月華國內東王府中,“我自然是後悔的。”

他這般低沉地道。

軒轅月銘聽了,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道:“哼,我知道你就想著那個明兒!”

即墨無雙氣往上衝,但看了軒轅月銘一眼,忽然間氣又消了,隻歎了口氣,搖頭道:“或許吧,隻是我若是能埋在月華國,卻真是死而無怨了。”

軒轅月銘臉色陰沉,盯著他,沉默良久,突然道:“你是為了你那明兒罷?”

即墨無雙跳了起來,指著她訝道:“你,你怎麽知道?”

軒轅月銘轉開頭,道:“是你前些時候重病說胡話時說的。”

即墨無雙呆住了,正想說些話指責於她,但轉念一想,眼看自己與她就要死於此地,說什麽也是無用

他想到此處,忽然之間,心灰意冷,長歎一聲,悲苦之意深深難以自拔,轉身走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軒轅月銘竟是怔怔出神。

過了許久,她緩緩轉過頭來,望著那兩尊神像,拜了下去:“兩位神仙,願您垂憐世人,護他佑他,尊上,望你持開天之力,救……”

她的聲音忽然中斷,整個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那一刻仿佛四周都靜了下來,但在她腦海之中,卻如波濤洶湧的大海,而一絲光明就在這波濤之中閃現著,卻又若隱若現,她竭力想要抓住它,想起它。

她緩緩抬頭,小心地向右手邊的雕像看去,一遍又一遍,心中有個念頭大聲地呼喊:“不對,不對,這神像上少了件東西……”

她一遍一遍地看著,大氣也不敢喘,終於,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尊神像空空如也的右手之上。

她一躍而起,再也忍不住歡喜,大聲叫道:“開天斧,是了,開天斧到哪兒去了?”

即墨無雙回到石洞之中,坐在平台之上,默默無語,忽隻見軒轅月銘滿臉喜色,衝了進來,一看他正坐在那裏,大聲道:“你若想活命,便快過來。”

“什麽?”即墨無雙吃了一驚,卻見軒轅月銘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右手邊的藏寶室,他猶豫了一下,但終於敵不過對生的渴望,跟了進去。剛剛踏進石室,便聽見軒轅月銘一聲歡呼,隻見軒轅月銘費力地從一堆鐵器垃圾中揀起一把巨大的鐵鑄巨斧,看她的樣子極為吃力,應該頗為沉重。

即墨無雙跑了過去,幫她扶住這柄巨斧,果然覺得入手極為沉重,他二人合力都還有些吃不消,訝道:“你做什麽?”

軒轅月銘也不跟他多說,徑直道:“你若想活命,就幫我把這鐵斧頭搬到神像那裏去。”

即墨無雙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道:“你、你要做什麽?”

軒轅月銘懶得多說,拖著這斧頭就走,但沒走幾步就是身子發虛,呼呼喘氣,即墨無雙搖頭歎息,但終究還是走了過去,二人合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是把這斧頭拖到了神像所在的那個石室,然後即墨無雙翻著白眼,千不甘百不願地聽到軒轅月銘說,居然還要把這重家夥裝到那邪神的手中。

本來即墨無雙心下就老大的懷疑,如今聽到居然是要為魔教邪神做事,登時就瀉了氣,但還是拗不過軒轅月銘,看著她滿臉大汗一個人在那裏努力著,心下一軟,想到在這死前就算完成她一個心願也好,便走上前去,竭力幫助,。

這個斧頭看起來就很巨大,如今實際搬運起來,這重量更是匪夷所思,加上二人久無食物,到後來奇跡般地完成了這看起來不可能的任務,把斧頭裝到了雕像的右手上後,即墨無雙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氣,道:“你,呼呼,你,你要是找不到出路,呼呼,原本我們可以活三日的命,現在就隻剩下三個時辰了。”

軒轅月銘自也是大口喘息,但眼中興奮之色卻是掩飾不住,稍事休息,她便走到那尊神像旁邊,仔細觀察了一會,隻見這神像加了把巨斧之後,果然大是威風,氣勢逼人。她對著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口中道:“尊上,請恕女子無禮。”

說完,她便伸手抓住那柄巨斧,試探地搖動著,上上下下,卻都沒什麽動靜,本來嘛,這巨斧就是她自己放進去的,若是有動靜,剛才也有了,即墨無雙坐在地下,看著她古怪動作,大搖其頭。

軒轅月銘眉頭緊皺,低聲道:“怎麽不對,應該機關就在這裏才是……”

說話間心中焦急,手中力氣大了些,握著巨斧一移,居然連帶著雕像的右手也移動了一分,忽然之間,石室之中,仿佛響起了什麽沉重的機括聲音。

即墨無雙跳了起來,軒轅月銘更是喜形於色,二人對視一眼,即墨無雙跑了過來,與軒轅月銘合力抓住這巨斧,用力扳動,隻見這巨斧連著雕像的右手,從低垂的狀態舉到了半空,片刻之後,石室之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聲。

二人大驚,隻覺得耳邊轟鳴,居痛難忍,連忙用手壓住耳朵。又過了片刻,轟鳴之聲依然在耳邊大做,但在神像後邊石壁之上,巨大堅硬的石壁竟是緩緩向兩邊退開,露出了一條通道出來,逐級而上的石階,一直往上,直到前方黑暗處。

這時,神像所在的石室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頭頂紛紛落下石塊,二人幾乎沒有說話,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向那石階跑去,投身到了黑暗之中。

即墨無雙與軒轅月銘二人拚命跑去,隻聽得後頭巨響不斷,石塊橫飛,若是慢跑一步,隻怕就要死於此地,真是拿出了身子裏最後一絲力氣,向前跑去。沒跑多遠,二人麵前就是一片漆黑,在這狹窄而黑暗的密道中,二人也不知摔了多少次,撞了多少回,隻聽得四周巨響轟鳴,石塊橫飛,仿佛整座空桑山都在發怒一般,震動不止,但終於是憑著一股對生存的渴望,他二人看到了前方透進的一絲光亮。

這密洞洞口原來是開在半山處,山陰一個懸崖下麵,樹木繁茂,極是隱秘,難怪這N年來都無人得見。

即墨無雙與軒轅月銘跌跌撞撞衝了出來,幾乎就在他們撲到地上的一刻,隻聽得“轟隆”巨響,萬斤巨石壓下,塵土飛揚,將這洞口堵得嚴嚴實實,從今而後,就是再也無人可以得見這山腹之中的秘密了。

※※※

匍匐在地下,即墨無雙大口喘著氣,手指緊緊抓著地麵上微帶濕潤的青青小草,那一種在生死邊緣奔跑的滋味,可當真令人喘不過氣來。半晌,他的心情這才慢慢鬆弛下來,抬起了頭,向旁邊看去,隻見軒轅月銘就在自己身邊,原本白皙的臉龐此刻有些淡淡的灰塵,仿佛感覺到即墨無雙看來的目光似的,她也轉頭看了過來。

劫後重生的喜悅,緩緩地,在他們二人的臉上浮現出來。軒轅月銘的嘴唇動了動,仿佛明眸之中有水波流動,朦朧中帶著晶瑩,她一聲微帶哽咽的歡呼,一種在無限巨大的壓力之後的解脫,竟再也想不起其他事物,隻覺得天很藍很藍,山好高好高,清風陣陣,滿山滴翠,綠影婆娑,樹濤湧動,這世間竟是處處有動人心魄的美麗。

“我們、我們活下來了!”她歡叫一聲,對著青山藍天。

即墨無雙大聲笑著,在她的旁邊,看著她放開懷抱,展露著世間最美麗的笑容。

“劈啪”聲中,火焰吞噬著柴木,發出脆響,冒起了陣陣輕煙,軒轅月銘坐在火堆旁邊,看著即墨無雙用一根粗大的樹枝把一隻剛捉到的野兔子收拾停當之後,插了放在火上烤。隨著火焰的炙烤,兔子肉漸漸變得金黃色,而一粒粒的油脂也凝成水珠,滴了下來。

山林之下,一股噴香美味,四溢飄散。在那洞中餓得很了,軒轅月銘忍不住口中生津,吞了口口水,卻見即墨無雙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習慣性的把手伸到腰間一摸,突然臉上一怔,隨即麵露喜色。

軒轅月銘訝道:“怎麽?”

即墨無雙喜滋滋地從腰間拿出一個小包,笑道:“想不到幹糧都丟了,這些東西倒是還在,前幾日還一直沒注意呢。”

軒轅月銘往那小包看去,隻見即墨無雙小心地打開包裹,露出了幾個小瓶小罐子,心下好奇,拿起幾個聞了一下,登時呆了,望著即墨無雙幾乎是說不出話來:“這、這可是些鹽巴調料……”

即墨無雙滿麵笑容,道:“是啊,我下山時就一直隨身帶著,就是怕萬一有在野外留宿,也好做些好吃的,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軒轅月銘上上下下看著即墨無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見他小心地把這些不知是五香還是鹽的東西灑在兔子肉上,然後慢慢轉動樹枝烤著,空氣的香味是越發的濃了。她從未見過這樣一個王爺,居然出來還把調料放在身上,看他樣子,隻怕是個廚子多過像是個王候。

過了一會,即墨無雙湊近聞了聞,喜道:“好了,可以吃了。”

軒轅月銘在一旁老早就等得不大耐煩了,隻覺得那香味幾乎像是無孔不入,從自己身體上下的毛孔都穿了進去,聞了一聞,身子倒似飄了起來,輕了許多,至於嘴裏,那就更不用說了,若不是小心隱藏,隻怕連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也被這小子給聽了去。

當下一聽即墨無雙大發善心,終於說完成了,眼前一隻金燦燦、香噴噴的兔子,幾乎口水就要流下來了,忍不住就伸出手去,不料一時忘了,手一碰變“啊”了一聲,縮了回來,卻是被燙著了。

即墨無雙微笑道:“不要急啊!”說著把那樹枝拿開火堆,上下移動,讓那些油脂都流下了,這肉上的溫度也低了些,才小心地撕下一個兔子後腿,遞給軒轅月銘,笑道:“吃吧。”

軒轅月銘立刻伸出手去,接過了這兔子肉,正要張口,忽然間看到即墨無雙一臉溫和笑容,看著自己微笑,林間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點點滴滴灑了下來,有幾點落到他的臉上,竟是那麽爽朗。

不知為何,她臉上突地紅了,轉過頭去,背對即墨無雙,這才吃了起來。即墨無雙愣了一下,不過也沒在意,自己也早餓得不行了,一把撕下另一隻兔子腿,大口啃了起來。

吃了一半,他忽然看見軒轅月銘轉過身來看著他,微訝道:“怎麽了,對了,這肉還好吃麽?”

軒轅月銘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樹林深處吹來的輕風,輕輕掠起了她柔軟的長發,拂過白皙的臉畔。

“很好吃呢,呃……”

即墨無雙:“怎麽了?”

軒轅月銘:“……我吃完了。”

她的臉有淡淡的溫柔,有一絲幽幽的羞澀,即墨無雙微微張嘴,竟是癡了。

軒轅月銘微微低下了頭,兩人中,忽然沉默了下來,半晌,即墨無雙突然驚醒:“啊!”

他頭上冒出汗來,口裏結巴,語不成句:“我、我沒看,不是,你看我……啊,不,啊,給你吧。”

說著閉上眼睛,兔子腿遞了過去,不知怎麽,竟是不敢睜開眼睛。

可是良久,軒轅月銘卻似乎沒有動靜,即墨無雙鼓起勇氣,慢慢張開了眼睛,隻見軒轅月銘看著他,臉上似笑非笑,但眼波溫柔,竟是有說不出的柔媚風情,低低地、帶著一絲微笑道:“你把這個給我吃麽?”

即墨無雙不解,向手中看去,登時麵紅耳赤,無地自容,原來他遞過去的給軒轅月銘的,是右手正拿著的自己啃了一半的兔子腿,而大半的兔子肉,自己正抓在左手放在身邊。

“不、不、不是的……”即墨無雙困窘之極,閃電般把那丟人的兔子腿給收了回來,又訕訕把完好的兔子肉遞了過去,嘴裏呐呐道:“我是、是、是想……”

“我知道。”軒轅月銘接過那兔子,撕下一塊肉放到嘴裏,輕輕咀嚼,“很好吃,我這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你現在烤的這隻兔子。”

即墨無雙心中一跳,隻見軒轅月銘秀美清麗的臉龐上,半是微笑,半是認真地說著,心中一**,不敢再看,一張嘴咬在那啃了一半的兔子腿上,埋頭苦吃。

這一隻兔子,不消一會,便被這兩個餓人給消滅幹淨了。多日來頭一次飽餐,當真是快活事。軒轅月銘找到一條山間小溪,二人在那水邊清洗一番,不覺都有些困倦了。說來也是,在那山腹中神經一直繃得緊緊的,隻覺得一直走在生死邊緣一般,這般出來,整個人放鬆下來,困勁也上來了。

軒轅月銘首先支持不住,在這小溪邊上的一小塊青青草坪上躺著睡了,即墨無雙也感困倦,在她身邊躺了下來,但覺得陽光和煦,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忍不住回頭向軒轅月銘看去。隻見梳洗過後的軒轅月銘,頭發雖然還有些淩亂,但臉龐已是如當初初見麵時的一般白皙如玉,肌膚勝雪,幾乎是吹彈可破,此刻她閉上了眼睛,靜靜躺在那兒,微風吹來,她的發梢輕動,在陽光下,發射了柔和的光輝。

忽然,軒轅月銘在熟睡中,仿佛像是看到了什麽,眉尖微微皺起,右手像是習慣性地伸過來,抓住了即墨無雙肩膀,偎依在他的身旁,然後,在她唇邊,有淡淡笑容,就這麽安心地睡著。

即墨無雙呆住了,可是看著她那微顯憔悴卻依然美麗的臉,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把她的手拿開,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漸漸的,他的困倦也上來了,合上了眼,仿佛也忘了這事,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一般,安心地睡了去。

林間微風,依然輕輕吹動,吹過樹梢,吹過綠葉,吹過靜靜流淌的小溪,泛起輕輕漣漪,最後,拂過這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即墨無雙醒來時,天已經都黑了下來,隻怕最少是睡了五、六個時辰,但軒轅月銘卻依然未醒,一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裳,看去象是個受驚膽怯的小孩一般……

即墨無雙把手放到頭下,聽著林間山風吹動樹木發出的“娑娑”聲響……

他的臉上,在漸漸漆黑的夜晚,浮起了笑容,就連他的眼睛,在這黑夜裏,也那麽明亮,卻沒有看到,在他身邊,有著另外一雙明眸,不知從何時開始,幽幽地看著他。

※※※

天又亮了,山間響起了鳥鳴聲,清脆悅耳。

即墨無雙走到小溪邊上,雙手合起,捧起一把水潑到臉上,涼絲絲的感覺,直透入心底。他查看了一下左手處,拆下繃帶,那斷骨處居然也好得差不多了,心中高興,把綁在手上的巨劍拿下插在腰間,用力活動了一下左手,果然沒有什麽大礙。

“手好了嗎?”軒轅月銘從他身後走來,看了他一眼,然後蹲下用溪水洗臉。

“是啊。”即墨無雙興高采烈地道,“沒什麽大礙了,不疼不痛的。”

軒轅月銘用袖子輕輕抹去臉上水珠,道:“你也不要亂動,傷筋動骨的,多休息一段日子才好。”

“知道了。”即墨無雙順口應了一聲,隨即看向軒轅月銘,猶豫了一下,才道:“軒轅月銘,如今我們萬幸得保性命,從那山腹中逃了出來。”

軒轅月銘伸出嫩白的小手,陽光從指縫穿過,點點嫩紅,“真美啊……”

軒轅月銘此時才覺得,原來陽光也是這麽美好的的東西。

即墨無雙在一邊點頭:”“是很美,不過我還覺得缺了點什麽。”

即墨無雙裝模作樣的看看,軒轅月銘的的手指非常的纖麗漂亮。

即墨無雙道:“我知道了……”

伸手取出一枚早已藏好的戒指,套進軒轅月銘的無名指上。

戒指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亮光,非常美麗……

軒轅月銘用一種驕傲的神情抬頭問,“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即墨無又拉著她的手深情地道:“我希望你是那唯一而永遠站在我身邊的女人,未來也許有更大的困難,需要我們去麵對,但我不想放開你的手了,”

軒轅月銘微笑著點頭,躲開即墨無雙認真的目光,半天沒有說話,一真到即墨無雙自信的表情微微染上失望,軒轅月銘才微笑著答了一個字:“好……”

縱未來有萬千艱辛,我與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