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對不起

“老六,那小子這次把我們坑慘了,跟二哥和林會長分開,我們可能會被孤零零的留在虎狼成堆的東三區裏,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算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因為炸藥引來了很多人,附近都變成找碴團隊的新窩,一路殺過去不切實際啊。”老四將頭擱到我肩上,有點疲態的依靠姿態,跟著我一起看夕陽。

我低頭看著他那雙還在滴血的手,不發一語,隻是將自己的手緩緩抬起握住,老四的手抖了一下,濕膩的觸感還有一點讓人顫抖的溫度,紅色浸透了掌心,我開口時聲音都啞了,“對不起。”

老四愣了下,然後沉默。

“對不起。”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血在彼此的掌縫間滑落,濺在腳邊像被踩爛的紅玫瑰。

這雙手的血,也有我的份。我沒有別人想象中的脆弱,可也絕沒有自己想象的堅強。我還沒有堅強到可以漠視這一雙血淋淋的手掌,也沒有堅強到可以漠視這片土地上窒息的無言。

“對不起。”出口的喃語有些破碎,夕陽西下,黑暗爬滿了雜物間隙,不遠處披在垃圾中的破床單咧咧有聲。

老四像是才聽懂我說的話,他反握住我的手,沙冷的嗓音裏帶著幾絲茫然,“老六,不要道歉,我們從來不需要對不起,因為我們是兄弟,知道嗎?所以不要跟我說,即使你討厭我,我也是你四哥,不是嗎?所以我不需要。”

“對……對不起。”什麽東西堵住喉管,我眨眨眼,眼眶很澀,“我才……才不管你需不需要,我為什麽……為什麽要管你們需不需要啊,隻要我想就可以了……”為什麽一定要你們需要我才可以說,我才不管你們需不需要,我不管。

老四挫敗地苦笑一聲,然後從背後用力地抱著我,他說得很無奈,“被那個小子背叛的時候都沒哭,你現在為什麽要哭?我又沒讓你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屍塊。喂,小鬼,你哭毛啊哭,不要哭了,再哭我丟下你讓你哭死也沒用。”

“你哪門子……的安慰,我願意。”我抽泣一聲,伸手抹抹不受控製的淚水,手指上都是老四沾到的血紅,眼淚混著這抹紅色紛紛消失在腳下的間縫裏。身後濃烈的血氣彌漫,那些死去的人的血浸潤了被汙染的土地,前方夕陽依舊,不變地沉落。

“小鬼就是小鬼,還以為你長大了,終於是男人了,原來還是小鬼啊,求你別哭了。”

“我比你大。”拈起袖子粗魯地抹了把臉,臉頰有絲絲刺痛。

“你什麽時候比我大了?”老四說得無力,他明顯處理不來這種有人在他麵前哭得稀裏嘩啦的事。

“上輩子。”我實話實說。

“是,你比我大,我說大叔我們該走了,血腥味會引來大白鯊,你這小身板估計給他們塞牙縫都嫌咯牙,滿嘴骨頭刺的。”老四咧嘴一笑,那個笑容僅僅也就是在木頭似的臉上拉開一條縫,沒有任何誠意。

他拉著我的手將我拽了就走,自始至終,我們都沒回頭。不需要對不起,也不需要回頭。

道路已經偏離,因為跑下水道的後遺症就是方向不分。現在,前方豺狼擋道啊。

老四剛才還一臉嚴肅地問我,“我們八成要在東三區流浪了,老六,以後我負責搶方便麵你負責煮方便麵,我們一起搭檔就是方便麵二人組,你跟我混好不好?”

然後是清晰的一聲“啪”,老四立刻跳腳怪叫,“臭小子,我毀容了怎麽辦?不是小白臉你就舍得下手啊,嗚嗚嗚,有沒有搞錯,成熟男人就沒人權嗎?”

“你覺得就我這種全都是骨頭刺的小身板能熬多久?我的消化係統處理不來食物中毒。”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就沒個正經模樣。

黑暗籠罩,夜幕來臨,我想我跟老四的這一夜肯定不好過。

讓我們一起在東三區流浪吧,這個提議沒有一絲可實施性,因為現在的古城人是東三區人的公敵,就兩個人在成千上萬的東三區人包圍中閑逛,是嫌死得太晚嗎?

“遺跡的崩塌,東三區方麵有發現不對勁,可是聚集過來還是會有一些時間差。遺跡的附近不可能全被他們占據,我隻是剛好倒黴跑錯方向遇到對方的先鋒罷了。”我說到這裏就有氣,拿著小棍子在地上計算路線,老四這個亂來的家夥腦袋裏全是草嗎?哪有自己跑過的路會完全記不清的,害得我要靠我可憐的記憶力來大概推測,我們到底跑下水道時偏離了暗地多遠。

“啊,也是,不過東三區人比我們還會群毆,他們卑鄙無恥又下流沒節操,我帶著你這個拖油瓶打不過他們。”老四嘴裏叼著一根牙簽也跟著我蹲在地上,一臉苦哈哈。

此刻月已上弦,沒有星星的天空唯獨彎月蒼白如薄冰,偶爾偏離了正常的觀月角度可以看見薄冰上那一片鏽紅。

“你隻要打得過蝦米就可以,你不也說我們其實還有時間,這中間的空白剛好可以讓我們鑽,等等,我再算算,方向大概一直偏左。”我再地上畫了個圓,然後用曲線畫出我們偏離了這個圓的路線,對於東三區我太陌生,所以我的計算一定會有誤差,可總比老四橫衝直撞好得多。

“可是如果我們真的突出包圍圈回到遺跡,萬一二哥和林會長已經離開了怎麽辦?又活著,那裏早就別占領了,所以方便麵二人組……好,我不說。”老四看到我抬起的手立刻閉嘴。

我用木棍戳戳地麵的路線圖,沒有遲疑地說:“你腦袋裏都是草嗎?你真的以為會長能冷酷到把我們丟到這裏?哪怕隻有他一個人留下來他也會等我們。”

老四叼著牙簽呆滯一會,陰影大麵積打在他低著的臉上,讓他的表情偏向陰森,亂發像章魚爪子四處亂伸,好不容易才說一句,“也是,那老頭子有時的確愚蠢到無藥可救。”